月下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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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沐浴過后,大辰公主身著寢衣,坐在新殿的秋千上看月亮,藕色的繡鞋剛好點地,秋千慢悠悠地轉,時臨夏至,能聽到周圍蟲子發(fā)出的細微響聲。 鷂子從內(nèi)殿里走出來,見少女仰著頭,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眸中倒映著萬千星光,不由順著她的目光抬頸,一輪弦月,幽寂蘧然的蒼穹,尚無絲毫吸引人之處。 她咳了一聲:“殿下?!?/br> 纖柔的身子輕晃,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怎么了?好姊姊?!?/br> 鷂子不由湊近了些:“安平殿中的一名女侍被活活杖斃,就在今日?!?/br> “……?” “聽說是那女侍意圖勾引丹熙天子,被蕭寧夫人發(fā)現(xiàn),就在院子里,派兩名小官,活生生給打死的?!?/br> 夜風變得有些寒涼,上玉沉默了一會兒,道:“此事原不用放在明面上,特地選在院子里打死,又派人放出了消息,這是打算殺雞儆猴呢?!?/br> 鷂子:“您這么覺得嗎?” 兩手環(huán)過粗繩,指尖與指尖無意識地交纏,小姑娘眨了眨眼,反而問道:“那二婢,可知道這傳聞了?” “自然是聽說了。” “是嗎?”繡鞋牢牢地踩在地上,她笑了笑:“如此甚好?!?/br> 鷂子大約也明白她的意思,并未多言,在內(nèi)殿門口等了一會兒,見小祖宗像入定了似的,也沒有回來睡覺的打算,福了個身便退下了。 院子里只剩上玉一個人。 她抬頭望天,心情仍然不錯,方才鷂子稟告的事并沒有引起她過多的反應,蕭寧夫人是個不簡單的角色,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只是今日這場殺雞儆猴做得實在不算高明,只會把手下人越推越遠,須知懷柔永遠比要脅來得有用。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嘴,看著蒼穹間那一抹淡淡的月光,不曉得大辰的月與丹熙的是否為同一盞?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去,按理說,一旦丹熙大辰兩國盟約穩(wěn)固,西北柔虞國覆滅,這一場以人換契的交易就該結束了,唉,可惜自己如今身處內(nèi)宮,對前朝之事根本一無所知,就算知道了也沒用,聽聞前朝風云詭譎,想來自己亦是弄不明白的。 還是茍活為上吧。 站起身,拂去了裙角沾上的露水,她踏著些微悠然的步子,緩緩踱出了新殿的大門。 丹熙人睡得晚,這會兒好多宮殿前的石燈籠里還亮著燈,青石磚路被照得透亮,恍如白日,然而宮燈螢螢,長街寂靜,上玉漫無目的地走著,將及笄的小姑娘,常有一種孤獨又惘然的情緒,夜間散步雖然危險,卻是初開心竇生根發(fā)芽的唯一宣泄。 今夜的月色極淡、極透、極皎潔,若是詩人必定對酒當歌,月下幾何;北地素多風沙,而今夜卻是個美好的夜晚。 花園子里,去季的花朵早已落盡,當時的正次第盛開,和風一吹,搖得那枝子簌簌作響,上玉背著手,四下里看了看,櫻桃似的指尖悄拂過蕊心,不知怎么,她一點兒也不害怕,雖然深宮中總是處處潛藏著未知的危險。 一點,二點,三點…… 她回頭一望,寂靜的夜空中似乎劃過一聲尖銳的鶴唳,然而什么都無。誠然,她出現(xiàn)了幻覺,她依然往前走,不知花園子的盡頭有什么,總之沒有燈火,越來越黑了。 上玉終于還是止步了,她深吸了口氣,看了黑黢黢的未知一眼,不再留戀,轉身順原路返回,出來的夠久了,幾乎可以想見鷂子站在宮門口那又氣又急的神情。 有個人能等她回家,那是很好的。 月光照在唯一的一條小徑上,她悠悠地走了上去,順理成章地認為能走回到長街上,然而…… 小徑的盡頭不是長街,卻是另一點微微的光芒。 她曾經(jīng)見過,在某個晚上。 紙扎的燈籠半掛在老樹延伸出的枝椏上,旁邊有幾只小飛蛾,半身光暈里,一座矮窄的花架,上面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花架下,蹲著一個素衣人影,以背相對,烏絲略微凌亂地鋪散在腰背上。 上玉:“……” 也許是心情太平靜了,她走了過去,站在他背后,壓低身子,看他挽起兩袖,將一株埋在沙土的野花解救出來。 大手非常輕柔,黑夜中顯得白皙透亮,與野花的艷色形成鮮明對比,他小心翼翼地對待它,仿佛對待一個脆弱的孩子,過去,也有一個人在她面前這般侍弄花草,只是那時,她眼中只有那個人一舉一動,翩然自若的氣韻,或許他自己亦是如此,從未在意過手下螻蟻般的生命;而目下,她看到那株被解救的花,卻忽視了救花之人,所謂真心假意,不過如此。 上玉終于還是開口了:“尹王爺。” 對方輕點了點頭,或者應了,或者沒應,都不重要。 “這株花怎么了?”她問。 修長的手指上沾滿了泥:“不知道?!彼?。 上玉點點頭,見對方站起來向那花架子走去,一時有些猶疑,卻聽那清霽的男聲道:“一塊坐坐么?” 于是她亦跟了上去,二人并膝坐在花架下的一截小臺階上。 這感覺很奇異,想想自己竟然跟一個只說過幾句話的男子坐得那么近,也許是因為月色實在美妙,回看他,端方坦然的側顏,目視前方,黑瞳,隱藏著些許不易為人發(fā)現(xiàn)的淡漠。 他不是多話之人,她也不是,二個人就這樣坐一坐,與那株被他解救出的花兒迎面相對,沉默,卻是叫人無比舒服的那種,她不問他來路,他亦不催她歸去。 良久,他道:“今晚的月色很好?!?/br> “是啊?!鄙嫌竦馈?/br> “你也常賞月嗎?” 在掖庭時干活累了,倒常?!绻强梢苑Q之為‘賞’的話。 他自顧自說下去:“中原的月,該比丹熙的要好罷?我讀過一些漢詩,似乎中原人很愛賞月?!?/br> 上玉久久無言,她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草草給了幾個字:“也許?!?/br> 又沒聲了。 過了一會兒,他抬手,往空中虛抓了一把,不輕不重地道:“中原人的欲念太重?!毖赞o間沒有一絲鋼火,不是批判,也非贊同。 上玉:“?” 他微微側過臉,卻沒打算解釋給她聽,而是笑了笑,眉眼恍然:“大辰公主也有欲嗎?” 七情六欲,是人當然有欲,上玉道:“難道你沒有?” 他以手托腮,濃密的眼睫眨了眨:“從前大約有的,如今沒了?!?/br> “為什么?” 他搖搖頭:“不為什么,人總是會變的?!?/br> 地上有一排黑黑的螞蟻,背上頂著什么物什,從二人腳邊有序地移動著,上玉垂頭看,一時起了壞心,故意拿鞋尖擋它們的路,或使勁踩踏地面,震得那蟻工一顫一顫的,短短一寸路爬得無比艱難。 突然,絳色的繡鞋旁出現(xiàn)了一雙深青的男鞋,那略方的鞋尖微一用力,便將她的鞋抵到了一邊:“何苦如此為難它們?” 溫熱的觸感一閃即逝,上玉像被電了一下,本能地聞到對方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鞋尖又挨了一記:“你再挪挪罷?!?/br> 那隊螞蟻在他不遺余力地保護下,順利地背著食物爬走了,要是一隊美人,這會兒都該以身相許了,她小小地腹誹了一下。卻見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土,站起來,烏絲落到了腰腹上,他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上玉:……回去,我還不想回去。 見她沉默,他微笑著“嗯?”了一聲。 上玉:“……嗨呀,回去吧?!?/br> 依舊同上次一般,他提著竹燈走在前頭,她跟在身后,想一想跟這個人兩次都在同一時辰、同一地方遇見,也真算得上一場頗為奇妙的緣分,雖然白日里他看起來總是冷冷淡淡,一副完全當她是路人的模樣,應該是為了避嫌吧,總而言之,這位尹王一開始就沒表現(xiàn)出什么明顯的敵意,是個不錯的王爺了。 快到新殿門口,遠遠地見鷂子果然杵在那兒等著,他止了腳步:“你去罷?!?/br> 上玉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夜色下只能瞧見半邊薄唇揚起一盞優(yōu)美的弧度,她道了聲謝,那邊的鷂子似乎看到人了,腳步有些急地往這邊來,他便轉身離開了,只余夜風下一個寬袍被風吹開的背影。 “殿下!”鷂子趕到,大喘著氣:“這么晚了,您去了哪兒?叫婢好找?!?/br> 上玉收回目光,繞繞頭:“……呃,睡不著,出去走走嘛?!?/br> 鷂子一副“天爺啊我就知道”的表情,又問:“方才那是誰?” 上玉:“……呃,尹王。” 鷂子:“……” 她一副“小祖宗我給你跪下了”的表情:“他是個男子,您怎可夤夜同他……” 上玉擺擺手:“不不不,好姊姊,只是我迷了路,恰巧碰上他,他送我回來而已。” 鷂子:“……”聽著這個解釋,為何如此疲憊?!傲T了,”她嘆了口氣:“婢扶您回去休息。” 快走到門口時,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湊近上玉耳際,道:“您聽說了嗎?” “什么?” “就是侯爺他……最近仿佛病得很厲害,婢聽闕中那幾個伺候的人說,侯爺咳疾在身,昨日不慎受了寒,關在屋內(nèi),吃了藥全不見效,如今高燒不退,可把黃鐘大人給急壞了。” 上玉頓下腳步,臉色瞬間白了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