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的孩子吃冰淇淋，曲寧很懂事從來不會朝提出過分的要求，最窮的時候家里只剩下了不到一百塊，他去撿別家孩子掉在地上的甜筒，曲佳慧看見了，抱著曲寧哭了一場，具體是什么情緒她也想不起來了，從那天開始，曲佳慧將所有的裙子，偷偷藏起來mama的口紅都扔了，第二天，才十五歲的曲佳慧去了埋骨之城的游戲里，不管什么事她都做，是偷技能卡也好，是搶人家的線索也罷，被人抓住免不得就是一頓胖揍，她也不會去考慮什么尊嚴(yán)臉面，三年下來，在埋骨之城臭名昭著。

    別人有的，她都想給弟弟，別的孩子沒有的，她也希望曲寧會有，從出生開始白白一小團的曲寧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成了曲佳慧生活的全部重心，曲寧笑起來很可愛，jiejie光是看著他，好像一切痛苦都消失，曲寧也很心疼曲佳慧，能做的家務(wù)都會主動去做，照顧父親，洗碗煮面，給曲佳慧處理傷口。

    曲寧六歲接觸了手機，有很多打廣告宣傳的軟件，看視頻可以賺錢，看小說可以賺錢，一條視頻幾分錢，第一次看見的小孩高興了很久，寫作業(yè)就把手機放在旁邊，半年下來才給jiejie買了一條十幾塊錢的塑料項鏈。

    收到禮物的曲佳慧很開心，常常把項鏈帶在身上，卻沒有一次把它帶在脖子上出門的，項鏈需要一條裙子，漂亮的妝容，她什么都沒有，刻薄的長相，粗糙的皮膚，她害怕自己的丑相會被人笑話，項鏈都放在衣服里。

    曲世杰清醒時就會去工地做苦工，搬石頭，搬木頭，不清醒就會滿街逛，活像個流浪漢，鞋子踩破了才知道回家，周六的晚上應(yīng)該是又犯病了，一直到半夜才找到回家的路，一進門便看見了曲寧放在桌子上的手機，耳邊呼啦啦響起了很多聲音，有于雅的指責(zé)，也有工地老板的謾罵羞辱，他的人生已經(jīng)完全改變，再也無法回頭了，他的孩子也沒有老板家的孩子聰明，甚至半夜還在玩手機。

    “爸爸已經(jīng)為你付出很多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聽話，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你為什么這么不懂事！什么事都做不好，你要這雙手有什么用！”

    很難說請在那一刻的曲世杰是不是清醒，能夠知道的只有曲寧終于開始放生大哭的恐懼，曲世杰已經(jīng)完全亂了手腳，用鐵鍋燒熱了，燙傷口給他止血，送去醫(yī)院的途中耽誤了很久，等到曲佳慧在醫(yī)院里看見完全陷入了昏迷的曲寧，她根本無法控制地放聲大叫，從來沒有某一刻這么悲傷，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一家人的命運就會有所改變，現(xiàn)實卻輕松將她打回了地獄，她最愛的弟弟沒有了雙手，他還那么小，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正常的人生了。

    十幾歲的孩子第一次對她的父親動了手，瘦弱到不堪一擊的男人蒼白的頭發(fā)，還穿著帶著工地上土漬的鞋子，在曲佳慧已近瘋狂的毆打中一聲不吭。

    曲寧被她吵醒了，蒼白的小臉上，扯出來一個完全稱不上好看的笑容來:“jiejie，你別打他了，爸爸好可憐。”

    他是在吃飯時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完全不能用手吃飯，寫作業(yè)，甚至最簡單的拿起某樣?xùn)|西的。小孩抬起手，臉上完全凝固了的表情，已經(jīng)完全紅了的眼睛，曲佳慧一輩子也忘不了。

    遇見許相臣以后的事，可以說得上幸運，她其實也很清楚許相臣的脾氣，即使心里已經(jīng)開始可憐自己了，他也絕對不會直接說出來，許相臣的性格太溫柔了，永遠(yuǎn)在給別人留余地，許相臣說，再次相遇就和好吧！可玩家的行蹤，參與了哪局游戲，從大廳里就可以看見的。

    根本沒有什么緣分注定的相遇，不過是她存心跟著這個溫柔的男孩罷了。就像她一個人的小太陽，曲佳慧有時候甚至?xí)孟?，一樣是做了錯事，許相臣沒有原諒張清野，也沒有原諒從小一起長大的陸豐理，僅僅給了她第二次機會。

    她也會從心里幻想，在許相臣眼里自己是和別人不同的。

    認(rèn)識趙程，也可以說完全是因為許相臣，這個性格不怎么招人喜歡的男生好像也沒什么朋友，身邊的人因為他家的錢而阿諛奉承，他纏著許相臣，也纏著張清野，但這種纏，并不是對等的關(guān)系，唯一的朋友，應(yīng)該就是同樣不怎么招人喜歡的曲佳慧了。

    即使認(rèn)識的時間不長，趙程卻真心把曲佳慧當(dāng)成朋友，為她的高興而高興，兩人從埋骨之城出去的第一天，帶著曲寧去吃了一頓好的，三人天黑才回家，還給曲世杰帶了吃的，這幾年已經(jīng)越來越迷糊的曲世杰得知了這樣的喜訊好像也清醒了，仿佛已經(jīng)有四五十歲的臉上堆著笑，像個孩子似得拍起手來。

    一切的變故都發(fā)生在第二天傍晚，曲佳慧去接曲寧的路上，聽說中午殘疾人學(xué)校出了大事，一位被老師找到學(xué)校的家長，在校內(nèi)行兇，砍死了三名老師，兩位學(xué)生，其中就有曲寧一個。

    電話打到家里，曲世杰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坐在地上哭了一整個下午，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等到曲佳慧終于趕過去，曲寧的身體已經(jīng)涼透了。

    衣服前襟后背都沾滿了泥，曲寧死亡以后因為尸體沒人認(rèn)領(lǐng)，很快被丟走了。

    聽人說，在家長行兇時，曲寧坐在地上，想要撿起別人丟下的雨傘阻擋一下，卻僅僅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動作，他沒有手掌，完全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刀刃最終落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足足捅了二十多刀，沒有一個人敢上來阻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