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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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梒俯身下去,認真研究著斑駁墻體上的字。許是時間久了,滲在墻體內(nèi)的墨色淺了許多,之后又不知沾上了什么菜湯油漬,讓本就潦草的字跡愈發(fā)模糊了起來。 謝琻也矚目看著,目光追溯著這“一筆書”的走勢,贊同地點了點頭:“奇縱變化,咸臻神妙。如飛鳥出林,驚蛇出草……錯不了,是那位大師的筆跡。” 沈梒撫掌嘆道:“萬沒想到,竟在此偶遇大師真跡。真是幸甚?!?/br> 此時正是洪武二十四年的十一月末,他們二人一同來到南城,來續(xù)去年未果的賞梅之約。然而或許是今歲天氣不佳,又或者純粹是他們運氣不好,去年明明凜冽綻放的梅林如今卻已荒廢了大半。偶有幾棵開著的梅樹,枝頭也都稀稀拉拉,遠看如灑在地上的雞血,狼狽落寞得很。 他二人一見,都是大失所望,卻又不想敗興而歸,便隨意找了個路邊的小酒肆喝杯酒暖暖身子。誰知剛坐下,竟在一處骯臟的墻角發(fā)現(xiàn)了那位大師留在此處的墨寶。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謝琻招手叫過店家,指著那個墻角問道:“小二你可還記得這是何人所書?” 那店家打眼一看,頓時叫道:“記得,怎么不記得啊,兩年一個落拓和尚寫的嘛。哎呦喝醉了以后又是哭又是鬧的,最后沒了酒資,提起筆就在墻上寫了一串字,說是要以文抵錢。哎呦你要是寫得好看也就罷了,這畫圈圈似得,什么玩意兒啊??蓱z了我那時候剛開張,還是新墻呢,就讓他給糟踐了……” 酒家不識墨寶,也是正常。沈梒笑著又去看那墻上字跡,遙想大師當日也曾坐在此處,縱酒潑墨,意氣風發(fā)到了極點,真是讓人心馳神往,不禁輕聲低吟道:“雖多塵色染,猶見墨痕濃。怪石奔秋澗,寒藤掛古松。若教臨水畔,字字恐成龍?!?/br> 沈梒的目光反復流連,一看就是喜歡這幅字到了極點。謝琻觀他神色,當即轉(zhuǎn)頭問那店家:“你這墻怎么賣?” “墻?”店家頓時愣了,瞪著眼睛看他,“您老要干什么?” 謝琻扔了一枚金豆子在桌上,對店家道:“你這面墻我買了,明天著人來拆了抗走。這錠金子若是不夠,你盡管開價?!?/br> “這、這……”店家從未見過要花錢買一面墻的人,驚得目瞪口呆,怪叫道,“這位客官,您拆了我一面墻,我剩另外三面也不成屋啊!哪有這樣的啊?!?/br> “那我再給你蓋一間也可以……” 沈梒看得哭笑不得,連忙出面阻攔:“讓之,罷了罷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二人游山玩水,看到什么奇松怪石,古籍真跡,只要是喜歡的謝琻通通要掏錢買下,然后再流水似地送到沈梒府內(nèi)。沈梒一直十分無奈,也不知是該惱他紈绔,還是該謝他大方。 “我們能在此得遇大師真跡,乃是緣分。在墨色未褪前,也可能有其他人來到此處,認出大師筆跡,得一分歡喜。我們又何必鑿墻搬屋,毀了其他后來者的緣分呢?”沈梒好聲勸道。 “我不過是看你喜歡——” “再喜歡,也有別的法子。”沈梒扭頭,問那驚疑不定的店家道,“可有紙筆?” 店家點點頭,捧了絹紙和墨筆過來,又猶豫了:“您不是也要在我這墻上寫字吧?我這墻雖然不新了,但也不想讓客人們亂寫?!?/br> 旁邊的謝琻聽了不樂意了,指著沈梒道:“什么叫亂寫?這位你可知是誰,去年的狀元郎!他給你這提幾個字就足夠你光耀門楣的了。” “哎呦!”店家大驚,看著沈梒一拍大腿,連忙作揖賠禮,“得,是小的眼拙不識文曲星,您老盡管寫,多寫幾個也算給咱們小店長臉了。” 沈梒連連搖手,笑著無奈道:“讓之你別在這里瞎說了,我字跡拙劣,哪兒拿得出手?我要紙筆是另有用處。” 說罷,他提起絹紙蓋在了墻體的墨跡之上,蘸墨提筆,凝神矚目,落筆紙上。只見他筆走龍蛇,提肘落腕瀟灑酣暢,一氣呵成,頃刻之間便將墻上字跡原封不動地拓了下來。 謝琻看著他,目露贊揚。這是行家人才懂的真章。若是本身對書法毫無研究,或者筆力不夠,那便是照著描也描不像的,還會失了其中豪放的氣勢。能如沈梒這般一氣呵成的,足見他本人功力也是不淺。 拓完之后,沈梒提起紙來吹了吹未干的墨跡,沖謝琻笑道:“你看,這豈不是一舉兩得?!?/br> 謝琻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 店家有了謝琻的那錠金子,又得知沈梒是狀元,人頓時熱情了起來,湊趣兒笑道:“兩位客官若是想找這位大師父寫的東西,何不去南山林兒里看看呢?” “南山林?” 店家一指不遠處,從窗戶望去的確能看到一座小荒山,只是似乎并無人煙的樣子:“就是那兒了。去年那位大師父吃了酒后覺得此處賞梅不盡興,醉醺醺地便往南山林兒里走去了,一天半后回來,便向我們吹噓說是看到了人間絕景的紅梅。” 聽了這話,謝琻與沈梒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能追從先人腳步,又能賞到寒梅,何樂而不為? 兩人又從店家處裝了滿滿兩壺酒,趁著晌午恰好的日光,催馬離店,不急不緩地向南山林的方向悠然而去。 這一年來沈梒得洪武帝賞識,得了不少賞賜,終于有了些自己的積蓄,便賣掉了那頭倔脾氣的小毛驢后又買了只母馬。這母馬是花栗色的,估計因為年紀大了所以十分溫順,很適合騎術(shù)不佳的沈梒。 而他去年那件只有夾層的大氅也讓老仆拿去改了,在脖頸處加了一圈狐毛,雖不如謝琻給他的那件保暖,但也算好了不少。此時那紅褐色的狐毛簇擁在沈梒線條流暢的側(cè)臉之旁,隨著馬背起伏而在風中微微顫動,更顯得那張面孔白皙秀頤,耳廓玉潤,額鼻挺括。 謝琻看著,只覺得心中一層有一層的歡喜上涌,幾乎要呼之欲出。 自二人在避暑山莊的萬壑松風處和好之后,便又一起出現(xiàn)在京城的種種宴席之上,還時常一同外出交游。謝琻知道自己的心思,卻又知道沈梒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普通男人,定然對自己的隱秘想法毫無察覺。謝琻倒是可以“強買強賣”,但沈梒這人看著雖溫和但內(nèi)里卻十分鋼直,一個不慎二人可能會朋友都做不成。 最重要的是,謝琻想要的是這溫柔美好之人全心全意的喜歡,若不是真摯的愛,他謝琻根本不想要也不稀罕。 所以他才潛伏下來,按兵不動,只是認認真真地對沈梒好。 只是不知道哪一天這些付出才能得到回報。 二人信馬由韁,大半個時辰后到了南山林的角下,再往里走,路逐漸變窄最后化為了一條淺窄的土徑,勉強可供二人并肩而行。山林間枯木叢生,遠離了人煙,再加上寒風呼嘯天色晦暝,乍看讓人有些心生寒意。幸好他們二人彼此作伴,倒也不怕,一邊聊著朝政一邊繼續(xù)往前走去。 “聽說最近鄺正又有仰頭的去勢?”謝琻問道。 沈梒緩緩點了點頭:“元輔不知從哪里找了些……民間異士獻給了皇上,又跪地嚎啕了一場,勉強算是挽回了圣心?!?/br> 他沒好意思說,其實所謂的“民間異士”不過是三位貌美道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據(jù)鄺正說這三人是元始天尊派下界普散功德的,她們命中有“侍龍”的運數(shù)。 謝琻的眼神陰郁,道:“如此小人,怎配得上掌控內(nèi)閣?引領百官?” 沈梒嘆道:“鄺正其人也不算完全沒有能耐,不然也做不到這個位置。早年他一力主張清丈田地、打擊豪紳隱田漏稅,才使得國庫充盈,反虧為正。只是近年來他樂衷于結(jié)黨營私,座下子弟門客魚龍混雜,橫行霸道之事頻發(fā)。又為鞏固自己盛寵不衰,故意引導圣上煉丹求神,這才走上了彎路……圣寵,實在是一把雙刃劍?!?/br> 的確如此。鄺正當時就是因為嘗到了寵臣的甜頭,才愈發(fā)猖狂,縱容門下賓客肆無忌憚。出了事端,他只能愈發(fā)討好圣上,以求平安。周而復始,泥足深陷。 然而圣心易變。洪武帝雖有諸多缺點,卻不是個昏庸的皇帝,鄺正做出的種種事情洪武帝其實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沈梒便是他用來敲打鄺正的一塊磨刀石,但因為這把刀在洪武帝心中還沒有費,磨一磨還是會被啟用的。 “鄺正長達二十多年的榮寵,不可能被這一件小事所擊垮?!鄙驐c緩緩道,“我們唯有徐徐圖之?!?/br> “吏部右侍郎劉凌已升任左侍郎,不日即將入閣?;噬先绱税才?,也是有意為之。”謝琻道,“縱使他鄺正執(zhí)掌吏部近十年,將賬目做得如鐵桶一般,也定有漏洞可尋?!?/br> 說罷他頓了頓,又追問道:“別的倒不擔心,你自個兒呢,可還好?” 沈梒含笑道:“我沒什么不好的。只是元輔終于明白過來了味兒,對我頗多提防,但他對我也頗多忌憚,明面上不會怎樣的。” 鄺正沈梒于西苑內(nèi)初遇之時,沈梒表現(xiàn)得恭謹順從,勉強算是蒙混過關。但之后又發(fā)生了種種事情,若鄺正再沒咂摸過來味兒來,那便枉費他宦海浮沉幾十年了。 “對了,我那日聽皇上隨口提了一句,”沈梒忽然問道,“你是否不日便要調(diào)至東宮,做太子的侍讀了?” 謝琻笑道:“開春后任命便要下來了——你是否還未見過太子?” “無緣得見……聽說神肖圣上?” 謝琻搖頭:“依我看不像。太子年紀雖不大,但性子疏朗,心胸開闊。他自小受大儒王鄲開蒙,飽讀詩書,其實受益頗多?!?/br> 兩人閑聊著,不知不覺已走入了山林深處。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小雪,逐漸雪勢越來越大,最后竟成鵝羽。而灰白色的天際攏著荒山枯萎的林木,并未見那傳說中“人間絕景的紅梅”,入目始終是一片迷蒙。 二人紛紛帶起了兜帽,謝琻手搭涼棚瞇眼望遠,疑道:“難道那店家竟敢扯謊?” 沈梒開玩笑道:“也或許是桃源奇遇,我們無從得遇?!?/br> ※※※※※※※※※※※※※※※※※※※※ 1. “雖多塵色染,猶見墨痕濃。怪石奔秋澗,寒藤掛古松。若教臨水畔,字字空成龍?!笔琼n偓給懷素草書的評語,而那位到處在墻上留筆的和尚也是按照懷素大師的原型寫噠。 2. 主張通過清丈田地來反虧為正是張居正的政見,被我借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