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娛樂圈]_分節(jié)閱讀_119
那個男人,在聽到這段播報的時候,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他對著破裂的鏡子凝視許久,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嘶啞的笑聲,然后搖搖擺擺,像個真正的日本女人一樣,對著不存在的存在,優(yōu)雅地鞠了一躬。 鏡子里的那位女子,那位自刎而死,可悲可泣的蝴蝶夫人喬喬桑,也站了起來,鞠了一躬,他看著天穹,如在發(fā)表最偉大的演說一般,從容地說:“你好,蝴蝶?!?/br> 與此同時,遠在東方的一間劇院。顧陽面無表情地坐在梳妝臺前,拿起胭脂,按在臉上,鏡子里照出他完美的妝容,那是戲子該有的裝扮,他眼角桃紅濃郁,眼線上挑,滿頭珠翠冰冰涼涼,助理為他穿上華衣,恭敬地說:“歡迎您回來。” 顧陽恍若未聞,徑直朝前臺走去,越是走近,越能看見門縫里透出來的光影。上一次,他是從臺前走到幕后,這一次,他是從黑暗走向光明。 那光,太耀眼了,簡直要把他整個人都融化掉,他習慣了在黑暗中生活,又怎么能再一次暴露在光明之下。 他走上舞臺,臺下座無虛席,滿場寂靜。顧陽動了動嘴角,忽然抬袖捂面,吚吚呀呀地唱:“小女名祝英臺……小女扮男裝入書院……教世人知粉紅不讓須眉……” 在另一邊,那個監(jiān)獄里的西方男子,在從容不迫地進行他的表演。 他清了清嗓子,發(fā)出了一聲低鳴。 那是《蝴蝶夫人》最經(jīng)典的最后一段。 那個唱段,從男人渾厚有力的嗓音里發(fā)出來,竟然是如此的瘋狂和可怕,他低低哼唱著這一段,反反復復,斷斷續(xù)續(xù),那段旋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他銘記于心,刻在了靈魂里。 蝴蝶夫人喬喬桑,是一個奇特的女人,她一方面愛著她的丈夫,卑微到了極致,一方面在知道丈夫變心之后,又毫不猶豫地拔出匕首自刎,完全沒有一絲猶豫??墒侨藗兺ǔ?吹降模皇撬V情的一面,卻看不到,她絕情的一面。 愛情和瘋狂,只有一線之隔,布特恩曾經(jīng)以為,那個故事,只是講一個癡情的東方女子,愛上了一個薄情的西方男子,可現(xiàn)在,時隔多年之后,他終于懂了,他當年所看到的,只是最淺顯的表面。 這部歌劇,不是在歌頌可悲可泣的偉大愛情,而是在告訴人們,愛情的末路。 他的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那張獨特的東方面孔,雌雄莫辨,獨一無二。 他想了起來,很多時光,很多故事。 我愛的是誰?我愛的,不過是一個幻夢罷了。 他擺弄著衣衫,唱著那首歌劇,他一直以為,他最喜歡看時佩璞的表演,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他最想要的演員,是他自己。 “我以為我愛的是她?!?/br> “他以為我不愛他?!?/br>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愛的是誰,直到今天,我終于醒悟,從多年前的那一天起,在我聽到那出劇目的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她。啊,我愛她,盡管她,是一個謊言,被一個男人編織出來……欺騙了我……” “可那又怎么樣呢?” 那又怎么樣呢? 蝴蝶,蝴蝶,蝴蝶,一只只五彩斑斕的蝴蝶,包圍了他,捕獲了他,他,才是這個幻象的本源,他,才是真正的蝴蝶夫人。他愛的,也許不是時佩璞,也不是其他,而是他本人,的內(nèi)心。 他放聲大笑,在劇烈的幻象和扭曲的現(xiàn)實之中,拿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這個西方男人,到了最后的時候,終于明白了自己的愛情從何而來,時佩璞沒有騙他,是他自己騙了自己。 足足十八年。 滿地鮮血之中,那個穿著和服的身影,緩緩倒下,就如戲劇之中的喬喬桑,告別了人間。 舞臺上,顧陽放聲高唱,正唱到那一段跌宕起伏的化蝶,祝英臺見梁山伯已死,便穿著嫁衣跳入墳?zāi)怪?,自己了結(jié)了自己,兩人的情意感動了上天,化成蝴蝶,纏綿而去。 他唱著唱著,不知為何,有一滴熱淚從妝容完美的眼角流下,他唱道:“生未同衾死同xue,死同xue,偏做了,偏做了化蝶哀艷。葉底花間,自在翩翩。雖任它春去秋淡,終歸是遺憾綿綿,遺憾綿綿……” 他恍然想起,他十七歲第一次登臺的那一年,唱的也是這一曲《梁?!?。 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他在這里,見到了那個外國青年,對方滿懷熱忱,一片癡情,對他百依百順。他雖面上冷漠,心卻不由動搖,他們在臺上臺下對視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對方的內(nèi)心深處。 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你應(yīng)當喚我……時小姐。 有些事,一開始就錯了,錯了,再也改正不了了。 我的名字,是時佩璞。 我一生,唱過很多戲。 我唱的最好的一場戲,是我人生的戲,我唱走了唯一的觀眾,整個世界都為我喝彩,他們說,妙妙妙,你唱得真是妙,好好好,你演得真是好。我拿我的命,去賭了一場局,聲嘶力竭地唱了一出戲。于是我傾家蕩產(chǎn),一無所有。 我的故事,是一個戲子的故事。 他閉上眼睛,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之中,緩緩跪在了舞臺上,燈光照亮了他身上繁重華美的戲服,那是光明,是溫暖,是要把他融化的火焰。 他安靜地,無聲地,融化在了這道火焰中,他心安的知道,這是他來的地方,也是他走的地方。 這里是,我的家。 戲曲結(jié)束了。 曲終人散。 許安站在攝像機前,一動不動,渾身僵硬,他茫然地抬眼,臉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他回過頭,望著身后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工作人員,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跑到顧陽面前,跪下來,雙膝猛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拿出紙巾,給對方擦臉,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不要哭……啊……不要哭……你演得真好……孩子……我為你驕傲……” 顧陽揚著臉,任他動作,不知什么時候,淚水就布滿了他蒼白的臉,他茫然地望著對方,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那是時佩璞啊,那是蝴蝶君啊。 ——那個男人,站在黑暗的角落,對他輕輕一笑,眉眼如畫,他身著一身暗紅色唐裝,展開手中折扇,低吟淺唱道:“…… 生離死別,生離死別憑誰吊?水逝云飛感自傷……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作者有話要說: 他好像一條狗啊,是大話西游里的臺詞,很悲哀。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句出自昆曲《思凡》,雖然更多人知道是因為《霸王別姬》 《梁祝》里祝英臺最后穿的是喪服,這里改了一下,戲曲臺詞出自原曲。 時佩璞在現(xiàn)實中,并沒能回到他的祖國,他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只能獻上我的敬意,和追悼。他和他的許多同行,都是非常偉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