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jīng)年近而立，卻仍然只是個輾轉(zhuǎn)于各個劇組之間的龍?zhí)着浣?，每個月能領(lǐng)到的薪水不過堪堪滿足日常生活，衣食住行哪一樣突然超出了往日的預(yù)算都要勒緊了腰帶從牙縫里摳出閑錢彌補，活得無比將就，實在窩囊?！镀茣浴愤@部戲他完全能夠從劇本中看出來未來必定好評如潮，且這部劇有一半的演員都屬于名不見經(jīng)傳類的回鍋rou或是小新人，有幾個主演的人氣拉動，走進觀眾的視線中絕不算是難事，如果演得出彩用心，被其他導(dǎo)演看上有意栽培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衛(wèi)凱的角色雖說是個配角，但勝在與主角同屏次數(shù)多，且設(shè)定討巧，大眾口味不容易因為角色本身被觀眾厭惡，而且前期劇本中他的臺詞并不算少，基本上每一集中多多少少都能有個露面的機會。

    衛(wèi)凱在開機前就已經(jīng)開始預(yù)想自己在出演過這部劇后演藝生涯定能更上一樓，也能多領(lǐng)點工資早日脫離租住廉價公寓的命運。

    然而事與愿違，這部劇雖然有不少演員對于觀眾而言也許都算是新面孔，但并不代表人家就是演藝新人，裴冀工作室在篩選演員上確實下了不少功夫，幾個主角和重要配角的演技都極其出彩，尤其是那個擔(dān)當男三號的混血兒。衛(wèi)凱起初還以為他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純粹就當是一個花瓶在主演中擺著好看，誰知演起戲來當真是厲害，衛(wèi)凱看他年紀還不如自己，卻馬上就要因為這么一部劇而一炮走紅，心中不免泛酸。

    然而泛酸歸泛酸，人家能夠僅靠一部劇就招徠這么一大批的粉絲自然有人家的過人之處，衛(wèi)凱在演藝圈的最底層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什么費力不討好的龍?zhí)锥佳葸^，演技卻始終平平，不見起色，并非大器晚成之流，而只是單純的一個炮灰罷了。他自己卻偏偏總看不清，也執(zhí)拗不肯接受現(xiàn)實，心中常懷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的幻想。

    于是當劇組的監(jiān)制們決定一再消減他的戲份與臺詞時，他面上憑借多年來的底層人生活閱歷積累而不動聲色，看似極其配合，極其為大局著想，內(nèi)心卻像是火山噴發(fā)一般，怒火席卷了所有理智。

    水果刀也好，借由自己那個毫無用處的女友制造的□□丑聞也罷，他只是將自己不成器的邪火像個loser一樣發(fā)泄到無關(guān)的人身上，把自己永無出頭之日的無能推卸到無辜的人那里，始終拒絕看清自己，其實在內(nèi)心最深處又無比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貨色。

    當初他算準了周且聽即便能夠澄清□□系為捏造，卻仍拿不出原圖。誰承想這個男人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不過一段gif就能把自己拎出來，網(wǎng)民輿論也跟中了邪一樣瞬間倒戈，即便有疑問之言出現(xiàn)口氣也極其理智客觀，黑子們也啞了火一樣再無戰(zhàn)斗力。

    然而等到原圖終于曝光出來，衛(wèi)凱便只剩下咬牙的力氣了。

    他真恨啊，為什么有人能走得順風(fēng)順水一步青云，他卻只能活在這種蟻xue中堪堪度日？

    鼠標被他捏得塑料外殼險些錯位，衛(wèi)凱的一雙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不肯有絲毫轉(zhuǎn)移，眼白處甚至隱隱冒出了血絲來。

    放在一旁的手機乍然響起來電鈴聲，驚得全神貫注于憤世嫉俗中的衛(wèi)凱打了個哆嗦。

    “喂？”衛(wèi)凱仍死死咬著牙關(guān)，語氣中透出一絲不耐。

    “衛(wèi)凱！?。?！”聽筒那邊傳來了女人聲嘶力竭的叫嚷，哭腔中夾雜著憤怒，“你當初怎么跟我說的！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垃圾，你就是個王八蛋?。　?/br>
    衛(wèi)凱被女人的聲音刺激得耳膜有些發(fā)癢，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你他媽什么毛??！瞎他媽鬼叫什么！”

    女人似乎也是被他的反擊嚇到，抽噎了兩聲委屈道：“你當初怎么跟我說的，你說你有路子，沒有人會知道那張圖究竟是……是怎么發(fā)給媒體的，還說要我不要瞎想，叫我乖乖按你說的做，結(jié)果呢！”女人控制不住嗚咽了兩聲，像是崩潰，“結(jié)果呢！你非要拉我一起蹲監(jiān)獄才甘心么！”

    聽到監(jiān)獄兩個字，衛(wèi)凱太陽xue突突地疼起來，他心中騰起一股極其不好的預(yù)感，控制不住地追問：“你說什么？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俊?/br>
    女人斷斷續(xù)續(xù)抽噎道：“剛才云圖的公關(guān)給我打來了電話！他們問我有關(guān)那個粉絲見面會的事情！他們直接問我了啊衛(wèi)凱！那口氣根本不是在詢問，那就是在跟我確認啊！”

    衛(wèi)凱握著手機的手瞬間收緊，眼眶中的血絲有增無減，甚至流露出一絲慌亂來，“你怎么說的！你不會……”

    “我能說什么??！我說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沒有參與，他們會信么！”女人尖利的哭腔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劍，一聲聲一刀刀切割著衛(wèi)凱的心理防線，“他們能夠找到我，你覺得還會有另一種可能么??？他們知道了?。?！”

    衛(wèi)凱聽著耳畔哭哭啼啼的聲音，只覺得心亂如麻，呆愣了半晌，強撐著罵道：“廢物！你他媽哪件事給老子辦好過！都是他媽你拖的后腿！”

    “衛(wèi)凱！你還有沒有良心??！”女人頓時拔高了聲音，“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你叫我去做這些下三濫上不了臺面的事情，我忍著惡心幫了你，你現(xiàn)在反倒怨我??？究竟是誰想出來的這些臟手段！究竟是誰叫我做的這些事情？還不是你啊衛(wèi)凱?。『昧?，現(xiàn)在事情敗露了，你居然反過來埋怨我？衛(wèi)凱，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塊爛泥，扶不上墻的一塊爛泥！我跟了你上輩子的眼都瞎了?。　?/br>
    衛(wèi)凱怒極，女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伸過來一雙手強硬地控制著他的頭，讓他無法避開視線地直視自己的本質(zhì)，直視著那一灘無可救藥令人作嘔的爛泥。

    他骨節(jié)因為用力甚至有些泛白，怒吼了一句“夠了！”便直接將手機狠狠拋向墻面，就像拋出自己最后的一點為人的尊嚴，而那脆弱的手機也如同他最后的一點防線與執(zhí)拗一般不堪一擊，瞬間四分五裂。

    第五十五章

    難得的艷陽天，裴冀望了望窗外透徹的日光，隨手合上了報紙，扭過頭道：“新聞已經(jīng)刊登出來了，主犯從犯都招了，一干二凈?！?/br>
    周且聽一邊學(xué)著插花雜志上的教學(xué)步驟修剪著裴冀公寓里的盆景一邊隨意答道：“嗯?！?/br>
    裴冀聽他口氣淡淡的，就跟聽說最近豬rou漲價了一樣平靜，不由有些納罕，“你不想知道最終法院怎么處理的這倆人么？”

    周且聽搖頭，“不想?！?/br>
    小景端著幾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走出廚房，聽聞兩人的對話隨口插嘴道：“周先生這是不想再聽那個人渣的事情了，老大你看不出來么？是吧周先生？”

    周且聽從喉嚨里送出來一聲懶洋洋的“嗯”，順便輕飄飄撩了一眼靠窗邊沒一點眼力價兒的裴老大，那小眼神里分明蘊含著“是啊，傻蛋，你看不出來么？”的nongnong嘲諷意味。

    裴冀被他的眸光掃到，只覺得背后汗毛都炸了起來，抖了三抖，轉(zhuǎn)臉卻對小景甩起臉子，“去去去，哪兒都有你，大人聊天小孩插什么嘴?！?/br>
    小景噘嘴，“過完冬我也二十五了。”

    周且聽抬起眼皮來，咔嚓一剪子剪掉了一段枯枝，“呂品也快二十二歲了。”略作停頓后補充道，“你倆生日挺接近的,都在三月。”

    小景錯愕，恰逢呂品端著第二鍋餃子走過來，隱約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傻兮兮問：“?。壳衣犇阏椅?？”

    周且聽習(xí)慣了他那傻得冒泡的小德行，應(yīng)對自如地搖了搖頭。

    裴老大倒是蹭過來，十分黏膩地貼坐在他身邊，瞪圓了眼睛作好奇寶寶狀，問：“那你呢，你什么時候生日？什么星座？”

    周且聽無奈地扯出來被他壓住的衣角，都不帶正眼看一眼，“你猜。”

    “天蝎座！”裴大自信滿滿地揣測。

    周先生同樣自信滿滿地搖頭。

    “不可能，你一定是天蝎座的！”裴冀抬高了音量。

    “……你為什么認為我是天蝎座？”周且聽終于修剪好了盆景，一邊擇著其間的枯葉一邊問，語氣中難得地帶著一點疑惑與好奇。

    裴大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原本想說因為周且聽從來不跟他說自己的小秘密，也不跟他說自己以前的小故事，自己這邊倒是連小時候尿床挨揍的糗事都跟人家交代得一清二楚。不過裴冀略一思索，這話說出口怎么聽都透著一股是他自己缺心眼啥事兒都往外捅的傻白感，根本不符合他大影帝該有的神秘氣質(zhì)！

    于是避重就輕，裴老大舌頭打了個卷，振振有詞道：“你長得像天蝎座的?！?/br>
    周且聽眉頭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你還會看面相？”

    小景撐了撐額角，對于自家老大每日的犯蠢日常他一個做忠實狗腿子的真心看不下眼。

    倒是呂品那個純種傻白甜當了真，伸直了脖子欣喜道：“影帝你還會看面相??！那你看看我是什么星座的！”

    裴大上下兩排整整齊的小白牙磨了又磨，擠出來三個字：“rou做的?！痹趺茨膬憾加羞@倆瞎攪和的助理！裴大氣結(jié)。

    周且聽把最后幾根殘枝挑揀出來，微微搖晃著頭幽幽道：“施主我看你印堂發(fā)黑，似是五行缺五行之兆。”

    裴大：“住嘴！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