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家不遠，有一條河，叫清明河，他到了橋上，彎腰俯瞰橋下清幽幽的河水，有人拿來幾塊磚頭，裝進蛇皮袋子。身后是村長、鄉(xiāng)長、鄰居和村里人，我也在里面，我跟他一起回來的，親眼看見扔到河里時，汪海濤那個七尺漢子流下了眼淚。”

    我被王師傅的故事深深吸引，手機鈴響了，是我母親讓我今晚回家，我就起身，對王師傅說：“這樓上也有我的宿舍，本來想住宿舍，我娘想我了，我要回去。汪海濤的故事太精彩、太感人。”

    王二麻子師傅說：“這才講了一點，還有更精彩的，英國在中國的公司叫他當經(jīng)理呢，大學研究生看上他呢，我以后慢慢的給你說。”我想：

    真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明天把這個故事給麒麟公司老板講，他會有什么想法？先不告訴他這個英國人都佩服的人是誰，看看老板能不能猜到。

    令人不解的是，昨天他們聚在食堂，后來秦總經(jīng)理也沒有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第二天，他們?nèi)忌习嗔恕＿@引出了我的一個想法，當然這是我自找苦吃，老板不一定愿意。

    我要向老板講汪海濤的事，他要上非洲，非洲毛里求斯的剪板機壞了，他要帶兩個裝配鉗工去修理，他說你剛來，再熟悉熟悉業(yè)務(wù)，了解清楚王海濤的情況，給我發(fā)em。

    我說：“我想去實習幾天磨床，”他帶著隱形眼鏡，正在看手機上的信息，“你說什么，你想實習磨床？”他的眼鏡發(fā)出藍光，在他看來，一個大學生去干活，有點不可理解，許多大學生來找他談就是坐辦公室，拿高工資，三句話離不開“年薪多少？”

    而我，竟然要下去實習，他想是不是這就是“復(fù)旦名牌”與雜牌的不同之處？這是他后來給我說的：臺灣也有“清華大學”，他沒有聽說過誰主動下去干活，他從經(jīng)濟效益出發(fā)，認為我下去干活非常有創(chuàng)意，如果干得好，可以為他節(jié)省一個磨床工，他從國外回來到車間巡視，看見磨床工比較有空閑時間。

    而這空閑完全可以為他再創(chuàng)造價值，而我曾經(jīng)實習國風加工車間的龍門刨，連工人們都認為我是在鍛煉，改造我“做官當老爺?shù)呐f思想”，兩相一比，誰是陳舊的，一目了然。

    鄒老板對我說：“你可以去磨床，但是成本核算、公司總體計劃、月計劃、日進度必須給我搞好，總結(jié)寫好，文件寫好，隨時和我聯(lián)系。協(xié)助好秦總經(jīng)理的工作?！?/br>
    他想現(xiàn)在微信時代，我有車子，就是他在北極，和我如在眼前，和秦總經(jīng)理也可隨叫隨到。

    我到行政部門去領(lǐng)一套工作服、眼鏡、勞保鞋，部長是個駝子，年齡不大，看樣子也就十三十來歲，簡直不能相信，他曾經(jīng)是大老板的保鏢，“哦，你要領(lǐng)勞?？梢?，你得自己交錢！”我聽說本廠工作服、翻毛皮鞋是免費的。

    他說：“工人夠三個月免費，你是白領(lǐng)，不發(fā)工作服，因此你得自費，一套四百三！”他姓敬，行政部的主任，為老板負責一絲不茍，親愛的，我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何在乎這個？我沒有一絲不愿意，當場付錢。

    他說；“不要，我這里不收錢，開資扣。”

    我就去報到，找鏜工汪海濤，他領(lǐng)我去找喬正書，他開端面銑，帶開平面磨床。老喬師傅是東北遼寧本溪人，說話豪爽、有俠義之氣，見到我這成熟的蘿莉、還是白領(lǐng)，就對汪海濤說：“大陸的，就是不一樣，你看，一來就實習。”

    老喬師傅在抽紙煙，辣荷煙味特大，直嗆我的肺腑，他還抽的吱吱有味，后來我才知道，本廠有三個東北人師傅抽這煙味特嗆人的紙煙，微信時代，他們家里條件都不錯，你一定不會信，東北漢子都有點好色，作為安徽人的汪海濤也一樣，眼神中也有對我似乎有色的收攫，這，你也知道，我并不討厭，我不止一次給你說過，一個姑娘沒人喜歡，就危險了，誰來娶啊。

    汪海濤對老喬師傅說：“這回就看你的了，能不能帶好這個這女徒弟！”老喬把我?guī)У侥ゴ睬暗奶つ_板上，從地上拿了幾件活，是圓形工件，豎起來平的，是磨上下頂部平面，他放上床面之后。對我說：“平面磨無論磨什么，先把吸力開關(guān)打開，把活吸住，記住哦，不吸住，有生命危險，就像你寫工作報告，寫不好，老板就要解雇你！”

    我扶一扶帽子，扯一下工作服，躬身虛心開了吸力開關(guān)，在把磨床開開，磨床工作臺就“嗚啊—嗚啊”地響，有節(jié)奏擺動，可是我看見喬師傅眼光里流露出一絲憂郁。

    汪海濤就在我們身后，他也默默地看著，他們兩人似乎都在思考，后來有人告訴我，濤哥和我?guī)煾凳氰F哥們，師傅本來是做生意的，虧了本，就來上海打工，是濤哥給教了端面銑和磨床。

    我?guī)煾祵ξ液荜P(guān)心，他買了蘋果、梨，總要給我?guī)硪粌蓚€，最使我感動的是，他過年探親回來，帶了東北的三大寶：鹿茸、人參、烏拉草，總要給我一樣。

    我在下面開機床，一面還要履行作為董事辦秘書兼助理的職責：寫計劃和總結(jié)報告、編制填寫計劃進度表、產(chǎn)品銷量上升和低落的曲線圖、質(zhì)量管理的直方圖、魚刺圖，面對各種數(shù)據(jù)、曲線、圖標而提出我的設(shè)想和看法。

    這就是秘書、助理合用的妙處，原來是兩個人的事，現(xiàn)在一個人完成，少一個人的工資支出，老板、董事會的大佬都會算這個帳，凡一人能完成的，絕不叫三個人去做。

    于是科學越發(fā)達，用的人越少，失業(yè)的人越多，這就是現(xiàn)實。

    我就是這現(xiàn)實夾縫中的茍活著，我來之前，秘書、助手是兩個人，我來之后，秦總經(jīng)理看我一人勝任兩人的工作，就把秘書辭掉了，我多做工作是想顯示我的才華，但是別人因我而遭殃，我深感內(nèi)疚，秦總經(jīng)理因她離去而有了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機會，我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原來這世間，有些事情不好判別是非，有些事情是泥潭，陷入其中不好自拔。

    我在師傅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憂郁，這也許與我有關(guān)，他是不是會想我來了，將來我一個人既開了機床，工作臺擺動時，打開手提式電腦制作表格？

    他也會像秘書小徵悵然離去?同時，他也在秦總經(jīng)理眼中看到了我的一絲危機，親愛的，因為他們遠離出生地，在這里是單身的，基本上都有情人、小妾，我又長得符合他們攫取的標準，又和他隨時接近，一只手邊的小鹿，有誰不抓呢？

    我在車間干活時，秦總經(jīng)理有時過來看，就站在我身邊或身后看我上活下活，當著工人們的臉，我是要給秦總顏面的，我臉上帶著微笑，你也可以想象，我不可能趕走他，他似乎不在乎別人說，他堅持一個真理:好女怕男纏,他想只要不懈地追我，我遲早會投降，師傅從秦總經(jīng)理的眼中看出我的悲哀和危機。

    其實，在秦總經(jīng)理追我追到欲敗不能、給我鉆戒盒的時候，我來實習磨床，也有尋求朋友幫助的意思了，他追我，我感到孤獨，需要有人支持。

    其實，秦總早有讓我回去的意思。在他看來，我在下面干活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有點傻，也是為了躲避他，我在辦公室，他找我方便，別人看不見。

    我一天除了助理的事，閑著到車間也就兩三個小時，就這短短的時間，秦總經(jīng)理也不放過，他追我是明目張膽的，他沒有感到什么羞恥，也沒有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管他人的眼色，這當然引起我?guī)煾岛屯鹾齻€反感，他來了表面上點頭招呼一下，轉(zhuǎn)身斜眼看著他討厭。好色的男人，男人煩，當然，女人倒是喜歡的，

    比如姖主任，秦總來得勤，她好像自詡為是秦總的知己、或情人，也跟得緊，時常過來調(diào)侃幾句、逗幾句，表面上沒有吃醋、爭鋒的意思，實際上按了追蹤器一樣，暗中盯著，秦總呢，利用姖主任，抬高他身價，他是以姖主任作為誘餌，引誘我上鉤。

    他這是一箭雙雕，旁敲側(cè)擊，他想我一定怕失去愛、失去位的機會，會真情實意愛他的，他是一只在密林中向外窺視路人的老虎，只要人放松警惕，出現(xiàn)在眼下，他就奮不顧身地向外一擊，咬中要害，被他吃掉。

    他曾經(jīng)對我說：女人是愛湊熱鬧的動物，一個單身男人沒有女人注意、追求時，誰也不去愛，一旦有人愛了，她們突然發(fā)現(xiàn)他身上愛的魅力了，于是后悔、失望，再去螞蟻一樣追逐一只偶然落地的蜻蜓，怕他飛走，真有黏糊上的。

    師傅有敏銳的洞察力，有一天快下班時，他剛洗完手，邊檫著潤膚霜便對我說；“小心秦總，我看他對你有意思，不要和他單獨在一起！”我“嗯”一聲說“謝謝師傅關(guān)心！”

    但臉上緋紅了，不好意思看他，其實，我已經(jīng)單獨和他在一起看過電影了，師傅是不是也去看那部名叫《天堂的愛情》了？

    這也許應(yīng)了那句諺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有一天，我對師傅說：“老板讓我了解王海濤的情況，了解你們那天去了食堂，怎么一下第二天都上班了，是誰的注意？”

    這時候是中午飯剛吃完，我到大門口打完出勤卡，正好碰著了他，我問他，他說：“你給老板說：‘是大伙的意思，集合，也是大伙的注意’”

    “可是老板想知道誰的注意，他想提拔他！”師傅說：“你相信他的鬼把戲？我們第二天上班，那是暫時讓一步，不是被他們嚇住了。哦，你的身體虛弱，起色不好?！?/br>
    我的身體虛弱，是事實，血壓偏低，平時高壓都在110左右，低壓70不到，師傅從我的氣色可以看出來。

    有一次他給我一樣東西，帶到車間來，報紙包著，放在工具箱里，說：“走時，報紙里的東西里的東西拿上，不要忘了?！蔽覇枴笆裁窗?，師傅，不告訴我，還保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