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刑部，陸風(fēng)巖仍在門口等她。

    兩人找了一處茶樓，對坐飲茶。

    明珠先開口：“陸將軍，一別幾月，將軍可安好？”

    “謝郡主關(guān)心，在下很好?！标戯L(fēng)巖的視線落在了明珠的手上。

    明珠以為他有些潔癖，嫌棄自己剛剛碰過尸首，便開口解釋：“我剛剛已經(jīng)洗過很多遍手了，又涂了香膏，絕對沒有任何痕跡了?！?/br>
    陸風(fēng)巖搖搖頭，表示他在意的并不是這一點(diǎn)：“郡主之前所為實(shí)在是出乎在下意料?！?/br>
    他語氣平淡，明珠沒聽出這是褒是貶，便解釋道：“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這么做，但這是最快最直觀的方法，若百姓們被他們煽動不肯去領(lǐng)藥，耽誤一天不知要耽誤多少人的性命?！?/br>
    “郡主大義?！标戯L(fēng)巖贊道。

    明珠面色微紅：“這算什么大義，不過是盡我所能罷了?！?/br>
    陸風(fēng)巖目光柔和地看著她那張絕色的面龐，這個女孩，又給了自己一個驚喜。從之前的幾次接觸中，他知道明珠不是那種顧影自媚、目無他人的貴女，但也確實(shí)沒想到，為了毫不相識的百姓，明珠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聰慧卻毫不自傲，出身高貴卻又懂得體恤百姓，陸風(fēng)巖每次都以為他沒法更喜歡眼前這個女孩，但隨著每次見面，明珠身上各種矛盾又和諧的特質(zhì)都讓他的喜愛之情逐漸加深。

    “說起來要恭喜將軍，設(shè)計活捉北戎五皇子，真是大功一件。”明珠道。

    陸風(fēng)巖微笑：“宣和幫了很大的忙?！?/br>
    明珠向他舉杯：“若能換來邊關(guān)和平，無數(shù)百姓要感謝將軍恩德了。”

    “郡主言重了?！标戯L(fēng)巖舉杯回應(yīng)，面色微紅，好在面具遮著，明珠看不到。

    同時他在心里又稱贊了一遍明珠的聰慧，從五皇子被捉到邊關(guān)和平，看似是人人都推測的出的結(jié)論，但其中自有內(nèi)情。首先五皇子其人對北戎國極其重要，他是北戎軍中主將及北戎國主目前最看好的繼承人，北戎國幾個皇子，就只有這么一個能打的，所以北戎國主必會想盡辦法把這個兒子救回來。

    而要救五皇子，只有談判，向大楚稱臣。

    大楚當(dāng)然也會給出相應(yīng)的甜頭，讓北戎國在冬季也有足夠的糧食過冬，不需要再來大楚劫掠。

    其實(shí)大楚一些有識之士早提出過“互市”的概念，只是一直沒有一個合適的契機(jī)來實(shí)現(xiàn)這個想法，直到現(xiàn)在。

    所以，聽到五皇子被抓，立刻就能想到邊關(guān)和平，陸風(fēng)巖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對政事必然是有些了解的，而且也頗有遠(yuǎn)見。

    明珠又問：“將軍不在京郊駐守沒關(guān)系嗎？”

    “郡主放心?！?/br>
    明珠聽到他篤定的語氣，放下心來。陸風(fēng)巖確實(shí)是個很有安全感的人，以至于一向勞心勞力親自親為的明珠一聽到他的保證立刻就放下心來，甚至沒去追問其中的細(xì)節(jié)。

    明珠又遲疑片刻，還是問出了另一個想問的問題：“將軍，離京前呂大夫配的藥是否有效果了？”

    陸風(fēng)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確實(shí)有效果?！?/br>
    “那就好?！泵髦槲⑿Α?/br>
    陸風(fēng)巖看出她是真心為自己開心，也回她以微笑：“也許下次見面，郡主就見不到這只面具了?！?/br>
    “我期待那一天?！?/br>
    陸風(fēng)巖送了明珠回府，兩人在盛府門口告別。

    明珠回到平瀾院，十七正在等她：“郡主，人關(guān)到柴房了。”

    “很好。”明珠微笑。

    原來，剛剛她并未把所有混混都送往刑部，而是留下了一個，讓十七避開眾人，私下押回了盛王府。

    十七雖不解她的用意，但還是依言為之。

    “郡主，接下來要如何處理此人？”十七問道。

    明珠并沒有立刻去審問的意思：“先關(guān)他幾天，每天按時送飯就好?！?/br>
    第52章

    被明珠關(guān)起來的混混名叫肖四，被關(guān)進(jìn)柴房后, 本以為會被審問, 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沒想到被關(guān)了幾日, 除了每天有人來送吃食，并無人來搭理他。

    起初他以為這是對方使的訊問手段，便假作混不在意的模樣，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心里盤算著是不是能借此機(jī)會撈點(diǎn)什么好處。

    但足足小半個月后仍無人來審訊他, 他漸漸開始慌了。這之后，每次有人送飯，他都試圖打聽消息，但送飯的人冷著張臉, 不管他說什么都一副沒聽見的模樣。

    肖四簡直要崩潰, 他甚至開始懷疑此間主人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被關(guān)在柴房的他。

    因此, 當(dāng)他終于看到一張除了送飯人之外的臉時，分外激動。但定睛一看, 認(rèn)出了這就是把自己關(guān)起來的兇殘女子, 激動之情稍減。

    肖四決定拿拿喬：“關(guān)了老子這么多天，終于想起我來了？告訴你，老子什么都不會交待的。沒人指使我, 老子就是看不慣那姓呂的?！?/br>
    十七冷眼瞥了這不知好歹的混混一眼：“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br>
    肖四震驚了，說好的要審訊我，讓我供出幕后主使呢, 怎么關(guān)了我這么多天什么都不問就讓我離開？

    他將信將疑地邁出柴房一步，見那冷臉女人沒攔他，便罵罵咧咧地走了。

    王府占地面積極大，建筑物也很多，肖四繞了好幾圈才找到出去的門。

    “這是什么人家啊，也太有錢了吧，”肖四嘀咕著，“要是能敲上一筆，老子再也不用看風(fēng)月樓那幫臭娘們的臉色了，不就是想賒個賬嗎，呸?！?/br>
    出了門，他抬頭一看，看到了匾額上盛王府三個大字。他來的時候被十七套了麻袋，此時方知待了本月的地方居然是盛王府邸。

    “肯定是那小郡主派人干的，”肖四憤憤地罵了句臟話，“一個女的，不好好在家學(xué)繡花，多管什么閑事！”

    他憤憤地在王府門口吐了口口水，見王府侍衛(wèi)的眼神掃過來，他一溜煙地跑開了。

    肖四這一出來，立刻打算去找那幫混混朋友，雖然事兒不算完全辦成，但指使他們的人好歹也應(yīng)該結(jié)一半銀子吧。

    他到了帶頭那混混的家，猛敲了半天門，卻無人應(yīng)門。

    “不會是拿到銀子就自個兒跑了吧？”肖四心里嘀咕一句，又去其他幾個混混家找人。

    又敲了兩家，才有個女人來應(yīng)門，是其中一個混混的內(nèi)人。

    “王武呢？”肖四張口就問。

    “你還有臉來找王武，”那女人恨恨瞪他，“都是因?yàn)槟銈?，王武被抓，死在牢里了！?/br>
    “……”肖四愣住，還待再問，那女人已經(jīng)狠狠將門甩上。

    肖四又打聽了兩家，才知道，除了他自己，其余幾個混混都被送到刑部，然后在刑部大牢里自殺了。

    肖四渾身發(fā)冷，他認(rèn)識那個混混很久了，他們絕不是會自殺的人，更何況是集體自殺。

    他不是聰明人，但也不至于蠢笨到事已至此，還看不出有人在滅口。

    他想回住處躲一躲，但轉(zhuǎn)念一想，刑部大牢都不安全，更別提他那破爛住處了。

    他又打算出城，但因?yàn)樘旎ㄖ?，出城查得極嚴(yán)，肖四此時疑神疑鬼，看誰都像是幕后主使派來的人，不等士兵查驗(yàn)到他，他便又溜回了城中。

    思來想去，此時竟只有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就是他今天剛逃離的——盛王府。

    “不出郡主所料，那個肖四到處轉(zhuǎn)了一圈，果然又回來了?！笔呦蛎髦閰R報。

    “辛苦你了。”十七今天跟在肖四身后在京里繞了一圈。

    “郡主打算何時審問此人？”

    明珠搖搖頭：“我不打算審問他，直接把他交給太子殿下就好。”

    十七領(lǐng)命退下。

    明珠輕嘆口氣，刑部雖未被三皇子的勢力滲透，但他要?dú)⑷瞬贿^是多費(fèi)些時間和精力罷了。她之前就猜測到事情的發(fā)展，所以留下了一個人。至于另外幾個混混，在收錢辦這種事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他們的命運(yùn)，明珠也無能為力。

    此次天花持續(xù)不到一月時間便幾乎在京城絕跡，朝野中一致認(rèn)同功勞最大的當(dāng)屬太子殿下，是他及時發(fā)現(xiàn)了呂大夫的藥劑，上書陛下，又派了士兵幫助發(fā)放藥劑。

    圣上重賞了太子，朝中不少重臣也開始真心實(shí)意地?fù)泶鬟@位儲君。

    太子本想在圣上面前提起明珠的功勞，但被早有防備的明珠及時制止了。這件事的全部功勞，歸太子就好。

    明珠不需要這份功勞，她只想看到這位未來的仁君能順利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寶座。

    太子來盛府找到明珠，后者正悠閑地在花園里作畫。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作畫，”太子靜靜端詳片刻才開口道，“畫得不錯?！?/br>
    明珠放下畫筆，轉(zhuǎn)頭對太子笑了笑：“謝殿下稱贊?！?/br>
    太子笑著搖搖頭，開始說正事：“明珠，天花一事，多虧了你?！遍L樂郡主以身試藥的事跡已經(jīng)在京中傳開了，太子也聽說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表妹能做出這樣的事。

    “但我有一事不解，”太子繼續(xù)道，“為何不讓我告訴父皇呂大夫是你找到的？”

    “因?yàn)槲也恍枰@份功勞，”明珠轉(zhuǎn)開話題，“前幾日我讓十七送過去的人，表哥審過了嗎？”

    “審過了，”提到此事，太子的面色凝重了些，“他把教唆他們生事的人供了出來，我找到了那個人，但此人已經(jīng)失足落水而亡了。我順著此人家中金銀及妻女所說，查到了一個京中一個小官，猜猜如何？”

    “這位怕是也已經(jīng)意外身亡了?！泵髦椴⒉灰馔?，三皇子行事縝密，不可能讓人順著線索查到他身上。她把人交給太子，只是讓太子知道，這幕后主使有什么樣的能力。

    “沒錯，”太子頷首，“再往上就查不到了。”

    “但你已經(jīng)有猜測了。”明珠聲音很輕，但聽在太子耳中仿佛驚雷一般。

    半晌，太子笑了起來，笑容里帶點(diǎn)無奈和傷感，卻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只輕贊了一句：“好一顆盛世明珠?！?/br>
    第53章

    盛府，花園。

    “我從不知道你會作畫, ”太子突然提起了一個似乎不太相關(guān)的話題, “記得有一次聚會, 有人提議作畫，你堅決不肯，還因此被趙家的姑娘嘲笑了很久?！?/br>
    明珠不知如何作答，那時她還尚未重生。

    太子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繼續(xù)說下去：“就像我也從不知道你居然這般聰慧, 明珠，何必藏拙？”

    說完這句話，他對明珠溫和地笑了笑，便離開了。

    明珠在原地愣怔片刻, 還好太子只是把她的不對勁歸咎于藏拙, 她笑著搖了搖頭。

    剛剛太子還帶來兩個消息, 一個是柳長歌已經(jīng)好起來了，明珠打算近日去探望她。

    另一個則是北戎國的五皇子明日便要進(jìn)京了。

    這是件大事, 明珠打算明日親自去圍觀。

    次日, 京城北門，街上人頭攢動，百姓們都想親眼看看這位北戎五皇子, 并一睹大楚將士們的風(fēng)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