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聞澤反問:“你看我審過你嗎?” 殷箏:“陛下說你審人很有一套?!?/br> 聞澤糾正:“是我手下的人審訊很有一套?!?/br> 說完又道:“遲些會有人來探虛實(shí),審訊就不必了,若他說的都是真的, 那就是你把人害成這樣,我要再把他往牢里一扔,用各種酷刑往他身上招呼, 我倆死后估計都得下十八層地獄?!?/br> 殷箏:“倒也不必想這么遠(yuǎn)。” 聞澤:“哪里遠(yuǎn),萬一你明天就死了呢?” 殷箏笑得溫和:“那我今天就殺了你?!?/br> 安安靜靜跟著他們的二十七:我是影子, 我是影子…… 忘音寺面積頗大, 聞澤問殷箏:“你來過這嗎?” 殷箏搖頭,為了避免殷二姑娘的身份和叛軍產(chǎn)生交集,她從未來過忘音寺, 偶爾殷老夫人或是殷夫人要她陪著一塊來,她也會裝病不來。她還記得那會兒忘音寺香火旺盛, 她裝病不來的次數(shù)多了, 便有下人說她沒那個福氣。 所以這是她第一踏進(jìn)忘音寺。 聞澤也不熟悉這個地方,兩人就沒頭沒尾地瞎逛,直到止憂大師洗漱干凈換了衣服來給他們領(lǐng)路,他們才算弄清寺廟的布局。 忘音寺很大,從長廊越過蓮池便能來到天王殿,天王殿右邊是功德堂, 左邊是寺務(wù)處。穿過天王殿,左右各有一座鐘樓和鼓樓。 所謂暮鼓晨鐘,說的就是寺廟里晚上打鼓,早晨敲鐘的規(guī)矩。 鐘樓隔壁是客堂,鼓樓隔壁是祖堂,繼續(xù)往前便是藥師殿觀音殿等,直到走上高高的階梯,才能看見大雄寶殿,以及大雄寶殿前的那尊大鼎。 穿過大雄寶殿后頭就是方丈室,往右繞彎折回去,途經(jīng)法堂、藏經(jīng)樓等地方,往左則是環(huán)境清幽的客舍茶室,一間間一座座,只要止憂大師肯打開門,殷箏聞澤兩個就敢進(jìn)去看一看。 逛完一圈下來,他們并未在寺廟里發(fā)現(xiàn)奇怪的地方,反倒是止憂大師很奇怪,甚至主動問他們還 想看哪。 聞澤直白道:“我們這般到處查看,大師就不介意嗎?” 止憂大師:“阿彌陀佛,忘音寺曾落入賊人手中,殿下此番到來,定是想要找出那些賊人留下的線索,既然如此,貧僧自然是要竭盡所能為殿下提供幫助?!?/br> 聞澤:“……” 這可真是個美妙的誤會。 但既然止憂大師愿意提供幫助,他也不會拒絕,他問止憂大師,寺里可有地窖暗室之類的地方,止憂大師想了想,便將聞澤帶到了一口枯井前。 為防有人跌落受傷,枯井上頭壓了塊很重的石頭,但止憂大師告訴他們,這口枯井下面連接一個很大很大的地窖,因?yàn)槭菍iT拿來藏人用的,所以地窖里有特地打通的管道通風(fēng),避免藏在里面的人被悶死。 “專門藏人用的?”聞澤疑惑,一個寺廟挖專門藏人用的地窖做什么? 殷箏倒是知道:“忘音寺建成那會兒,正好是天祖帝執(zhí)政?!?/br> 天祖帝,據(jù)聞是個自己給自己定廟號的荒唐皇帝。 他不僅在生前定下了這么一個完全不符合自己功績的廟號,不允許任何人更改,還曾下過限佛令。 而條令的具體cao作就是管控度牒發(fā)放,甚至回收度牒,以此限制和尚的數(shù)量。因?yàn)闆]有度牒就不能當(dāng)和尚,不然便是違法律法要坐牢,所以那會兒很多和尚不得不還俗,也有些不肯還俗的,就在被藏在寺廟里。 想來這個地窖,就是忘音寺拿來藏自家弟子用的。 止憂大師:“限佛令廢除后,這口枯井便拿石頭壓上了,貧僧也不知道那些賊人是否曾發(fā)現(xiàn)過這里?!?/br> 殷箏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沒有。 他們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這口枯井能通往一個可以藏人的地窖。 聞澤讓長夜軍下去查看,還讓他們把下頭所有的東西都弄上來。 長夜軍執(zhí)行命令,真就把里面的東西,包括鋪在地上的稻草都給弄了上來。 除了稻草,還有十幾個燈盞,半桶燈油,十幾張無法通過井口,只能拆掉再拿上來拼裝的矮幾。 最后東西都擺放到了井邊,殷箏和聞澤一樣樣看過去,看見一簸箕夾雜著石粒草末的塵土還問二十七這是什么。 二十七不太想回答,但身體很忠誠,把塵 土的來歷一五一十給交代清楚了:“這些是從地窖掃出來灰塵?!?/br> 殷箏和聞澤同時對長夜軍的腦子產(chǎn)生了懷疑。 說是把下頭所有東西都弄上來,可也沒必要連地上的塵土都給掃出來吧? 二十七不想替手下背鍋,就說:“掃塵土的是老六和十八,他們還有另外幾個兄弟前陣被瑞嘉長公主叫去搬東西,長公主殿下故意消遣他們,說他們把地上的塵土忘了,罰他們裝成太監(jiān)宮女,掃了兩個月的地?!?/br> 這是被瑞嘉給折騰出陰影來了。 聞澤盤算著回去怎么打meimei,殷箏則蹲在那一堆塵土前,伸出手指翻了翻。 聞澤對殷箏的謹(jǐn)慎已經(jīng)無力再說什么了,那些從地窖帶上來的東西都沒什么問題,他索性直接問止憂大師:“十九年前,你們廟里可曾發(fā)生過什么怪事?” 止憂大師不明白怎么還扯上了十九年前,但他確實(shí)記得一件有關(guān)十九年前的事。 止憂大師說,十九年前曾有一批士兵打扮的人,在夜間包圍了忘音寺,并挾持全寺的僧人,讓主持對外宣布閉寺,過了大約四五天才離開。那期間止憂大師和自己的師兄弟一塊被關(guān)在禪房里,士兵離開后他們本想去報官,但和主持相熟的官府要員卻勸主持莫要再追究下去。 因?yàn)槟菐滋毂闶驱R王謀逆的日子,若讓先帝知道曾有來歷不明的軍隊在齊王謀逆期間潛伏在忘音寺,按照先帝的性子,就算忘音寺無辜,恐怕也難逃滅寺之災(zāi)。 止憂大師的話證實(shí)了殷箏的猜測,連日來的調(diào)查也終于有了進(jìn)展,聞澤安耐不住情緒追問止憂大師,奈何時隔多年,具體的細(xì)節(jié)止憂大師也記不清了,于是線索再次戛然而止。 聞澤有些煩躁,他轉(zhuǎn)向殷箏,問殷箏有沒有什么想法,就見殷箏從那一堆塵土前站起身,回頭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再晚就入不了城了。” 聞澤想讓殷箏放心,便是大半夜他都有辦法叫監(jiān)門衛(wèi)打開城門放他們進(jìn)去。 但看著殷箏和平時沒什么兩樣的平靜面龐,不知為何他就平復(fù)了心中的燥慮,并且聽了殷箏的話,只留下部分長夜軍繼續(xù)看守此處,帶著其余的長夜軍和活捉的幾個叛軍回了城。 這次回 城,雖然也是騎馬慢行,但氣氛顯然沒有之前那么好。 殷箏入城時,有關(guān)她白天被擄的消息早已經(jīng)傳遍了雍都,宮里宮外都焦急得很,雖然很快又有消息說太子出城把殷二姑娘救了回來,此刻正在回來的路上,但沒見到人,大家就都懸著心不敢放下。 終于殷箏回城,與太子共乘一騎,身后還墜著一大串長夜軍和幾個看似歹人的嫌犯。 也有在四季樓親眼看見殷箏被擄的人,奇怪太子身上的衣服怎么和白天那歹人這么像。 這時,不知是哪個重生之人叫破了疑犯的身份,說他們是臨西的叛軍鎮(zhèn)梟,便有百姓朝那幾個疑犯扔爛菜葉和臭雞蛋,還有些直接扔石頭扔刀的,若非長夜軍反應(yīng)快,這幾個叛軍恐怕都活不到被收押。 聞澤回頭看了眼,收回視線的時候忍不住提高了警惕,免得有人把石頭和刀對準(zhǔn)了他懷里的叛軍軍師。 回到宮中,皇帝和皇后都想見一見殷箏,確定她無恙,但被聞澤攔下了。 聞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就是覺得,現(xiàn)在的殷箏給他一種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的感覺。 聞澤為了不讓帝后去打擾殷箏,也為了證明殷箏真的沒事,就把這一切都是他所策劃的事情和盤托出,果不其然被帝后罵了一頓。 聞澤左耳進(jìn)右耳出,離開的時候被皇帝叫住,他無奈地回頭問一句:“又怎么了?” 皇帝指了指他的袖口:“你袖子上沾的是水還是血?” 聞澤一愣,抬起手看了眼。 因?yàn)樗┑氖呛谏囊路?,所以只能看出袖口位置暈開了一片深色,并看不出那是被水打濕了留下的痕跡,還是沾了血。 聞澤放下手,不在意道:“是茶水,剛剛不小心碰灑了沾上的?!?/br> 皇帝這才放心讓他離開。 聞澤走出殿門,抹了把袖口,指腹蹭上了一片暗紅色。 剛剛在宮門口下馬的時候,殷箏沒有像之前一樣握他的手掌,而是隔著他的衣袖扶了他的手腕。 她是故意的,為了不讓自己察覺她手上沾了血。 聞澤問身邊的二十七:“殷箏呢?” 聲音沉沉的,聽不出情緒。 二十七:“殷姑娘回扶搖閣了?!?/br> 聞澤逐漸加快步伐,最后甚至用 上了輕功,直接踩著屋頂走直線趕到了扶搖閣。 聞澤從外面的樓梯直接上了扶搖閣三層,結(jié)果并沒有看到殷箏人,問了十九才知殷箏回來后就去了樓下,但不知是在一層還是在二層。 聞澤嘖了一聲,顧忌到殷箏就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失態(tài)的模樣才一路偽裝,便不讓十九跟過來,自己下到二層開始找人。 期間聞澤回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殷箏從那堆塵土面前站起來開始就變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她一直裝作沒事的模樣,從忘音寺裝到宮里。 為什么? 聞澤想問,但卻分不清自己是想問什么為什么。 他從二樓一個個書架間找過去,沒找到,于是又下了一層。 才到一層他就發(fā)現(xiàn)了殷箏的位置,因?yàn)樗牭搅艘蠊~的呼吸聲,很重,很急促,還伴隨著幾聲不自然的嗚咽。 聞澤快步走到了殷箏所在的位置,因?yàn)樘^著急,甚至把一個書架給撞翻了。 倒下的書架碰到了旁邊的另一個書架,于是一個接著一個,倒了整整一排下來。 外面的侍衛(wèi)被驚動,揚(yáng)聲詢問,結(jié)果只得了聞澤四個字:“不許進(jìn)來!” 聽到巨響直接躍到一層樓梯上的十九也因此停下了腳步,并悄悄往回退。 聞澤靠近了跪坐在書架前蜷縮成一團(tuán)的殷箏,蹲下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殷箏的肩膀,喚道:“殷箏?” 殷箏額頭抵著書架,并未理會他。 “你聽到我說話嗎?” 聞澤扳過殷箏的身子,讓她面向自己看著自己,但是殷箏充耳不聞,雙眼如一潭死水直視著前方,像是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蜷縮著輕輕抽搐的身子在告訴聞澤她此刻的情況很不妙。 “殷箏?殷箏!殷二!你醒醒!” 聞澤試圖叫醒她,但一點(diǎn)用都沒有,電光火石之間,聞澤想到了父皇曾經(jīng)在他面前說起過的那個名字—— “長樂?。 ?/br> 殷箏的眼底終于出現(xiàn)了漣漪,她看向了聞澤,似乎想要說話,卻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嗚聲。 察覺不妥十九跑回來,隔著大老遠(yuǎn)看見殷箏這副模樣,立刻喊道:“捂住她的口鼻!” 聞澤一把將殷箏抱進(jìn)懷里,從背后捂 住了她的口鼻。 殷箏急促的呼吸終于慢慢緩了下來,僵硬蜷縮的身體也漸漸放松,同時那顆被她一直攥在手里劃破掌心的黑色碎片也跟著滑出了指縫,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