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犯
萬應先師看李溯的表情就知他不會聽自己的勸說,喟嘆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對了,我已經遞了帖子,明天清早就進宮,你父親這是老毛病了,放心吧?!?/br> 李溯心中顧忌宮中那些毒手,想了想終于問出口,“溯只怕有人暗中下毒,內憂外患一齊發(fā)作,局面就難以控制?!?/br> 萬應先師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道:“放心,皇帝那個脾氣我知道,沒有放心看到你登位,他不會登仙而去的。” 他說的是脾氣而不是身體,這個細節(jié)李溯記下了??墒强慈f應先師的模樣似乎并不會解釋原因,只能將疑問埋在心底。 萬應先師又長篇大論解釋了一番醫(yī)理,李溯聽起來皆是至理名言,然后他連見都沒有見到昏迷中的皇帝,怎么就能這么篤定病情? 李溯心中的謎團越發(fā)嚴重,他還沒有細問,萬應先師已經笑嘻嘻地轉了話題,道:“所以先放心你父親的身體,眼前這個局面……你的決定是?” 李溯的笑容矜持又明亮,“既然是最后一次機會,我想好好過完這一生?!?/br> 萬應先師覺得自己多余問這句,輕咳一聲道:“那你為何不找她好好聊聊……你不說,她怎么知道?” 她不該知道么? 李溯想反問,又頹然覺悟,她確實是不知道的,沒有做到的事他從來不說,做到事的說了她也沒當真,從來都只是敷衍……所以,是他錯了嗎? 李溯是坐言起行的行動派,聞言徹悟,立即告辭。 小寒尊敬萬應先師,說不讓她聽,她就守在院門口乖乖等,見李溯笑吟吟地疾步出來,只道是皇帝的病情不妨事,心里也替他高興。 誰知李溯拖了她的手就走,道:“曾祖說讓我找你好好聊聊。” 小寒立即會錯了意,然而也沒有及時抽出手來,莫名其妙地羞紅了臉,“天天見面,怎么又突然要聊?” 萬應先師這宅院并不算小,兩人才從內院出來,還沒有到二門,就聽見前頭熙熙攘攘盡是人聲,沈寬滿面不悅地從外頭回來,見兩人是要出門的意思,忙笑道:“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趕來求醫(yī)的馬車已經堵死了巷口街道,還好坊門已關,不然得堵到外面大街上去……你們這是要往何處去?” 小寒俏臉更紅,李溯毫不避諱地將她的手握的很緊,她微微發(fā)力都拽不出來那種。 “本坊會昌樓的櫻桃酪是一絕,只是得現澆現吃才好,平日不得閑,就想著趁這會兒帶她溜出去逛一圈?!崩钏莩镀鹬e來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沈寬聞言笑道:“這有何難,會昌樓就是咱家的大廚明川開的,只因曾祖每年才來長安住半個月,他技癢難忍就去開了這個酒樓,今天家里就是他掌勺,想吃什么吩咐一聲就行了?!?/br> 李溯萬想不到享譽長安的名廚明川竟然是沈家的家仆,再加上門口堵死的那些人,他反倒不能帶著小寒尋個清凈地好生說話了,因此立即安排跟隨他過來的侍衛(wèi)想辦法調人手過來加強護衛(wèi)。 他是顧慮那些求醫(yī)的人怕生事端,沈寬見慣這等場面一疊聲說不必,奈何抵不過這個還沒過門的妹夫勤謹熱情,只得欣然從命,又笑向小寒道:“我亦隨曾祖辟谷,過午不食,夜宴開在荔香院的花廳上,你好生招待殿下,切莫怠慢了?!?/br> 前頭還有幾個長安城的名門貴胄或遣子侄,或親身過來,遞拜帖送禮,沈寬著實不得閑,一陣風似地去了。 . 小寒見李溯笑的甚是燦爛,心知堂兄這安排大約是中了此君心意,正想延客,突然聽到后院有一聲尖叫! 初夏晝長夜短,此刻殘陽未墜,天色晶明,尖叫聲格外凄慘。 小寒心知不妙,提氣輕身,匆匆穿越數重屋脊,來到尖叫聲響起的地方。 萬應先師一年也只來住一個月,所以仆役不多,大部分院落也都處于關閉的狀態(tài),尖叫聲響聲之所,正是萬應先師方才見客之地! 小寒一刻也不停地沖進屋內,她早已經提刀戒備,孰料進門就看到萬應先師端正坐在主位上,心口插著一把刀,血染衣襟,早已經沒了氣息! 尖叫的正是本院的仆婦,她本是給萬應先師送茶去,誰知竟然看到眼前這幅畫面! 小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淚撲簇簇地落下來,然而她總不能什么也不做,深深呼吸之后先探了頸脈再試鼻息,確定萬應先師已經遭遇不幸,一時淚涌如泉,手足無措,突然不知做什么好。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親人離世,還是前不久才見過面,又景仰又尊敬的曾祖。 隨即沈寬、李溯前后腳趕至,沈寬也如她一般檢查了一遍,他完全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又找不出身在夢境的理由,一直在搖頭,喃喃自語道:“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真的……” 李溯顧不得眾目暌暌,將哭成淚人一般的小寒擁緊了,柔聲道:“別怕,我們要為曾祖報仇?!?/br> 小寒哭得昏天黑地,腦中只有他說的“報仇”二字。 李溯則更冷靜一些,他回首吩咐林熾,“出入沈宅沒有驚動任何人,不是內鬼,便是高手,查。” 他說的查,是今日在長安城的所有符合條件的人查一遍,方才的時間線上沒有明確人證的,都是疑犯。 不在大唐官制之內,單獨由趙王殿下掌握的龐大機構開始運作,篩選核實后決定是否要作為嫌犯緝拿歸案。 比清理皇帝和官場上的蛀蟲要難一點,但是還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 當然他自己也不例外。 沈寬和小寒兩個人悲痛欲絕,完全無法料理局面,李溯立即承擔起了職責,調集人手徹搜本宅,本院的六男六女共二十位仆役當然是第一批要審問的對象。 趙王殿下居于高位,帶著點嗜血的猙獰笑容,低眸問院中跪著的十二名仆役,“我離開之后,還有誰進去過房間?” 眾人都將腦袋搖得波浪鼓也似,其中只有一個三十余歲的青年篩糠也似地顫抖著,他向前膝行兩步,道:“殿下出門之后,先師令我伺候他用藥,我離開之后,聽到有人叩后窗,聲音是個男聲,說故友來訪,先師想不想見?” “男聲?先師命他進來了嗎?”李溯微覺奇怪,萬應先師的脾氣性格身份地位,不該有這樣鬼鬼祟祟來拜訪的客人。 青年嚎啕大哭,“小的聽到了后窗打開的聲音,但是別的都不知道了!” 他話音未落,立即有一名仆婦戰(zhàn)栗著抬頭,顫聲問道:“邢六,你聽到有人叩后窗?為什么我沒有聽到?我一直在書房整理書籍,聽到你進來服侍先師,我出去給先師送茶的時候,看到……你……你……” 那位被稱做邢六的青年似乎是遇到了最為可怖的事情,他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瑟縮著后退,林熾正想過去把他提起來追問,孰料他口中突然噴出一股血箭,居然企圖咬舌自盡! 奇變陡生,誰也沒料到那名叫邢六的青年如此絕決。 沈寬搶上前去,輪指如拂弦,連點他頸頰數處血脈,正要捏開他牙關時發(fā)現他唇角溢出的血跡轉為黑色,竟然是中毒之兆。 他不由得一聲輕嘆,放手任他倒在地上,回身嘆道:“敵人好惡毒的心腸,這是挑撥離間之計。” 除了邢六,最后一個見過萬應先師的就是那仆婦,再往前數則是李溯。 萬應先師是胸口正中一刀,他精通醫(yī)理,他武功也是頂尖一流,若是藥物先控制他,必然會被發(fā)現,若是武功高手對決,不該一點痕跡都沒有,除非那個人是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他是權衡利弊,束手待斃,絕非被人偷襲之后無力還擊。 李溯完全符合兇手“意想不到”且“束手待斃”這兩個特征,他若是臨走之前一刀殺了萬應先師,邢六不敢聲張且編了謊話為之遮掩,甚至仆婦發(fā)現時,萬應先師已然無救。 李溯拽著小寒急匆匆的出門,也可以解釋為殺人之后的心虛。至于理由,不想讓萬應先師為皇帝診治還不是好理由嗎? 李溯點點頭,突然又問道:“還未遣人報官嗎?” 沈寬搖搖頭,按理他是苦主,應當安排人去報官,可是報官又有何用?再也救不回曾祖了。 其余仆役或相互為證,或不在本院,皆都排除了嫌疑,那仆婦身形瘦小,毫無武功,正面一刀根本不可能傷到萬應先師。 前頭有人聒噪起來,有門客匆匆來回,說是東宮一位寵妾被人下了毒,急需萬應先師救命,監(jiān)國的太子親自帶兵要闖進來。 除非特殊的毒藥,天下大夫的撥毒之法都大同小異,非要大張旗鼓撞上來,太子殿下來的可真巧。 沈寬深吸一口氣,望向李溯,“倘若趙王殿下無異議,這件事就要揭開了?!?/br> 李溯搖搖頭,無巧不成書這種事,向來都是精心布好的局,只是這次他的父親生死未卜,唯一能救父親的萬應先師又被人暗殺。 布局的人觸動了他的逆鱗,也應該有必死的覺悟吧。 ※※※※※※※※※※※※※※※※※※※※ 這幾天在修改前文,正常更新會在晚上九點,希望大家不會被修改的偽更給騙到,感謝啦~ 萬應先師:老子出場費結一下,按秒算錢別忘記了。 作者裝死中…… 感謝在20200531 19:11:33~20200601 17:41: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樂活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