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黃昏時分,李溯才悄然出了崇道觀。 他所乘的馬車并不起眼,車內(nèi)狹窄兩個人并肩而坐都很擠。然而出開陽坊前,轎簾掀了一點,仿佛春風(fēng)無意揭簾櫳,誰也沒留意到是位身形嬌小的娘子在剎那間掠入車內(nèi)。 李溯似乎料到她必然會來,淡然望著她,并不想說話。 小寒當(dāng)時鬼扯的時候只圖高效,越離譜越好,并沒有想過他會生氣,被凌云纏著哀嚎求告沒完沒了,這才被迫來找李溯。 此刻看到李溯的表情,小寒心中稍微有些莫名其妙的悔意。車內(nèi)狹小,她坐立都不能,才猶豫了一剎,馬車微一顛簸,她只得伸臂按上了李溯的肩膀,將尊貴的趙王殿下按上了車壁。 李溯沒指望她會求情討?zhàn)垼瑹o奈伸臂將她抓過來抱在懷里。 “你都沒有說過我是你的‘愛侶’?!崩钏菪÷曋缚?。 不用面對一個會借機生事胡攪蠻纏僅是輕嗔薄怨的男人可真不錯,小寒心中又愧又嘆,回手摟住他的脖頸,輕聲問道:“這個容易的很?!?/br> 可是也沒等她說出那兩個字,李溯已經(jīng)淺笑著將唇按上了她的。 兩人數(shù)日未見,自然有無數(shù)話要說,相擁著喁喁細(xì)語,也不知馬車行了多久,突然停住了,外面人聲嘈雜,隱隱又有絲竹不絕,有人在車前咳嗽一聲,道:“殿下,到地方了?!?/br> 李溯實在不舍得放開懷中的愛侶,然而又有不得不辦的事情,唯有嘆息一聲,“走吧,隨我去見見世面。” 小寒萬萬想不到他帶自己來的地方,竟然是平康坊——長安城名妓云集之地,無數(shù)帝都俠少,無數(shù)應(yīng)舉書生,皆在此坊流連忘返。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坊門將閉,路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坊內(nèi)各街各巷俱有或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或風(fēng)流蘊藉的小郎君倚門引客,調(diào)笑嬉鬧,看到中意的立即蜂擁過來搶回去,看得小寒瞠目結(jié)舌,幽州城縱有青樓妓坊,也沒有這么明目張膽的。 似李溯這般品貌端正的少年郎,若非身邊有幾條大漢護著,早就不知誰家的美嬌娘哄搶回去。 饒是如此,李溯也略微有些不自在,他突然握住了小寒的手。 這般溫柔可又是頭一遭,小寒訕笑想說幾句話掩蓋一下,誰知不知哪里來手絹團兒險些砸到他,令他握緊了小寒的手,足下步伐加快,幾乎是沖鋒一般往東南街走。 這邊更多深宅大院,門口幽然挑著幾盞燈籠,李溯足不停步,選了一個門口刻著折枝梅花的進去,守在門口迎客的小娘子巧笑著上來一個字也沒說出口,就被他帶來的人掩口拖在一旁。 李溯似乎早知道目標(biāo)是什么地方,繞過樓閣曲廊,最后目標(biāo)竟是一所小院,庭前孤伶伶地種著一大叢牡丹,單是花骨朵都有兒拳大小,想來必是名種。 他所帶來的人早已經(jīng)搶上前去分守左右前后出口,更有幾人一腳踹開了房門沖了進去。 室內(nèi)數(shù)聲驚呼尖叫,李溯望了小寒一眼,笑道:“可還記得你的職司?” 小寒被他這一句話提醒,連忙把手奪回來,心中嗔怨這位翻臉比翻書還快,口中卻應(yīng)了聲,“是?!?/br> 李溯見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解釋一句又覺得無趣,索性不理她,舉步入室,朗笑道:“二位好興致啊。” 室內(nèi)正擺著小宴,主位上坐著個癡肥的少年郎,錦衣華服,用料足比旁人多了一倍半,仆役為他系腰帶時,少說也得兩三個通力合作,才能將那巨缸一般的身軀裹上錦繡綾羅。 他見著李溯,龐大的身軀震了震似乎要跳起來,然而身體并不聽從他的意志,只得勉強抬起他的貴手,指望李溯道:“你!你來作什么!” 敢以“你”稱呼李溯的熟人,普天下也沒幾個,這位便是李溯的四哥鄭王李沐。 李溯淺笑道:“當(dāng)然是捉j(luò)ian啊。” “捉j(luò)ian”二字也虧得這位金尊玉貴的親王講得出口,李沐更磕巴了,“你你你……” 旁邊坐著的男子清瘦俊逸,正是永清公主的駙馬元赫,他自李溯進來便起身行禮,此刻才直起腰,笑道:“趙王必然是來捉罪臣的,驪娘無需驚惶?!?/br> 他最末四個字卻是向身邊那位雙十年華的娘子講的,甚至還在她身上多流連了一會。 “妾愿意與君共赴黃泉。”。 原來這娘子姓墨,單名一個驪字,她生得好一雙勾魂的桃花眼,身上大袖薄衫血色羅裙,頸下一痕雪脯耀眼生花,竟是說不出的美艷嫵媚。 說話間早有隨從搬過椅子來,又新鋪設(shè)了坐墊背靠,李溯拂衣落座,冷笑道:“選個死法吧?!?/br> 李溯帶來的人準(zhǔn)備的極為齊全,他話音剛落,立即有人奉上托盤,其上擺著鋼刀、繩索、鳩酒三樣,鋼刀自刎、繩索上吊,鳩酒穿腸,都是最常見的。 元赫微笑道:“罪臣侍候公主不周,早料到會有今日。不過殿下想好了要賜罪臣一死嗎?” 他這句話問的露骨,無非是仗著公主曾經(jīng)對他深情,次則公主所生的三個孩子都是他的,將來若是公主有機會身登大寶,又或者他的兒女將來繼承皇位,翻起逼死元赫這本舊帳來,李溯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溯笑的比他更燦爛,“你想的真多……來人,把駙馬捆了,稍后送回公主府上,讓阿姐親手處理?!?/br> 他一聲令下,早有人將元赫按倒在地上,拿過那一卷繩索抹肩頭攏二臂五花大綁捆了個結(jié)實。 元赫似是自知理虧,又似乎在慶幸繩索捆的是他臂膀而不是他的脖子,一直在低聲悶笑,笑聲中更似帶了無限的毒怨之意。 “六弟……有……有話好說嘛?!编嵧趵钽宥兜娜绾Y糠一般。 “好說什么?你搞出墨氏這段公案,不就是想看這一幕嗎?”李溯收斂了笑意,“阿姐傷心痛苦,你就很開心?” 李沐在今日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滴水不露,萬萬想不到李溯能帶人殺上門來,而他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護衛(wèi)竟然一個也沒有出聲,仆役們更是噤若寒蟬,無人敢來阻攔李溯的鋒芒。 “你你你你……你血口噴人!”李沐哆嗦著,口唇似乎有些青紫。 “將駙馬的舊愛安置于妓館中,也虧你想得出來。”李溯無奈嘆道。 李沐立即頓悟他是從何處查到的,定然是墨氏露了形跡,被李溯的眼線查到——只是墨氏入長安城早在一年之前,之后便沒有再出過此院。 李溯在幽州數(shù)年,竟然一直沒有放棄在長安經(jīng)營眼線嗎?想到那些關(guān)于趙王李溯的傳說,李沐生生打了個機靈,順勢開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