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搬家
城中村的租期下個月就到了,尚楚不打算再續(xù)租。 這間屋子對他來說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值得留念的地方,他在這里度過了黯淡的好幾年,做夢都想逃離這個繁華都市簇?fù)硐麦a臟泥濘的小角落,如今真要走了,倒還是真有點兒不舍。 社區(qū)負(fù)責(zé)捐贈事務(wù)的工作人員上門收物資,整整三口大紙箱,尚楚在確認(rèn)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站在窗邊看著他們用推車把東西拉走。 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尚楚重重閉了閉眼,回頭問白艾澤,“我抽根煙啊,你不介意吧?” 白艾澤坐在客廳地上,手里正在翻看尚楚初一時候的作文本,頭也不抬地說:“介意。” 尚楚在口袋里摸煙的手指一頓,撇了撇嘴,還是掏出一根煙點上。 白艾澤聞見煙草味道,抬眼朝他看過來。 尚楚撣了撣煙灰,理直氣壯地說:“這我家,我愛抽就抽,你管得著么你?!?/br> “那你何必多此一舉來征求我的意見。”白艾澤說。 “這叫禮貌,”尚楚斜倚著窗,“我就喜歡多此一舉,我放屁還脫褲子呢。” 他頂嘴的時候還挺知道用歇后語,要能把這文采用在當(dāng)年寫作文上,也不至于每回都不及格。 白艾澤眉梢一挑,把作文本倒翻回兩頁,照著上邊的狗爬字朗讀道:“一項科學(xué)研究表明:一只活蹦亂跳的小狗,只要讓它抽一口紅塔山,小狗就死了。連生命力頑強(qiáng)的小動物都無法經(jīng)受一只紅塔山的摧殘,更何況一天就要抽一整包紅塔山的人類呢?我們都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但為什么卻不能做到拒絕吸煙呢?雖然紅塔山物美價廉,但是吸煙對人體危害......” “cao!”尚楚聽著聽著覺得有點兒耳熟,再一看白艾澤手里那個皺了吧唧的小本子,瞬間臊得滿臉通紅,“你看什么呢!” “沒什么,”白艾澤笑了笑,“魯迅文集?!?/br> “......你還挺能吹?!鄙谐残α似饋?,緩緩?fù)鲁鲆豢跓熑?,半瞇著眼回憶說,“我就討厭寫文章,剛上初中那會兒吧記敘文寫得多,成天題目都是父愛母愛親情的,我沒有素材根本寫不出來,只好上網(wǎng)抄,被我語文老師在課上批評了一頓。我那時候叛逆的不行,從那之后事事都和她作對,寫作業(yè)全是胡來?!?/br> “看出來了?!卑装瑵赊揶淼?。 他剛才掃了幾篇本子上的大作,全是胡言亂語。題目是“偉岸的身影”,尚楚寫的是有回看見一只牛,瘦了吧唧的,突然那牛拉出一坨巨屎,小小的身軀里竟藏著如此多的屎塊兒,牛的身影瞬間就高大了起來;命題是“一首難忘的歌”,尚楚描繪了一次他上學(xué)遲到,經(jīng)過會議室發(fā)現(xiàn)年段長躺在里頭補(bǔ)覺,打的鼾一聲高一聲低,抑揚頓挫韻味十足,十分令人難以忘懷,至今還縈繞在他耳邊;還有回給的命題叫“那件事,我真的很棒”,尚楚寫他經(jīng)過勤學(xué)苦練、耐心鉆研,終于研究出如何將煙圈吐出愛心的形狀,并在結(jié)尾感慨了萬事開頭難,熟能生巧,只要肯下苦功,沒有什么做不到,很好地升華了主題...... 白艾澤忍俊不禁,他甚至不用閉上眼,都能想象當(dāng)年十三四歲的小尚楚是什么樣子。 天不怕地不怕,調(diào)皮又搗蛋,愛笑,雖然囂張但不讓人討厭;是班上的孩子王,有很好的人緣,集體活動里一呼百應(yīng),體育很好;為了寫一篇600字的作文抓破腦袋,卻能輕輕松松地解出最后一道數(shù)學(xué)大題;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又臭美又自戀,校徽從來不好好戴,穿校服一定要把褲腳挽著露出腳踝,指甲總是修剪得干干凈凈;喜歡逗小女生,總愛揪前座女孩兒的馬尾辮,喜歡拿尺子戳人家后背,要是有哪個混小子犯糊涂掀人家的裙子,他一定第一個沖上去護(hù)著;都喜歡找他請教數(shù)學(xué)題,一道題不管講解多少遍都不會沒有耐心,雖然有時候會皺眉罵你笨,罵完了換一種更加淺顯的解法接著講...... 還有呢?是不是還有些什么被漏掉了? 白艾澤深深凝視著倚靠在窗邊的尚楚,窗框生了厚厚的鐵銹,他背后是逼仄的巷子,脫了橡膠皮的老化電線纏繞在一起,天空被錯落的筒子樓切割成小小的方塊。他夾煙的手指細(xì)長,微垂著頭,眼睫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淺影,隔著一層淡淡的煙氣,他的側(cè)影看起來顯得有些單薄,只有耳垂是圓潤的,在光線投射下能看見籠罩在上面細(xì)小的茸毛。 還有呢?白艾澤忍不住想,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少年還有怎樣的一面? 他放了學(xué)從不和大部隊一起走,在校門口就和伙伴揮手告別,一個人回家,熟練地穿梭在縱橫交錯的小巷里;他在體育課上表現(xiàn)很活躍,誰踩臟了他的布鞋他都笑笑說沒關(guān)系,回家路上踮著腳,小心翼翼地跳過水溝和污泥,看著鞋子上怎么刷都刷不干凈的臟污,愁眉苦臉地嘆氣;他很少和同學(xué)出去玩兒,有人喊他去看電影去打電動去游樂場,他總推脫說不感興趣,回來后關(guān)著門在房間里數(shù)儲蓄罐里的硬幣,暗暗告訴自己那些有什么好玩的,根本就不好玩;他只在偶爾才和朋友們出去一次,大家在路上吃冰淇淋吃串串香吃臭豆腐,他只買一個大大泡泡糖,把糖紙收好,吐一個巨大的泡泡耍寶,用幾毛錢就能換來女孩子們的尖叫。 他是這樣的一個尚楚。 面前的小箱子里堆著尚楚初中時代的小玩意兒,他用舊的筆袋,他貼著貼紙的圓規(guī),他折斷的鉛筆,他用小刀切開的橡皮,他褪色的金屬校牌,他攢的泡泡糖糖紙,他收過的情書,他的習(xí)題本,他的獎狀,他的畢業(yè)照,他的儲蓄罐......白艾澤看著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突然覺得胸膛里有一塊地方塌陷了下去,柔軟的不像樣。 白艾澤經(jīng)常會想,如果他早一些遇見尚楚會怎么樣。 他會送尚楚回家,和尚楚一起跳過污水堆積的水溝;他會告訴尚楚洗完布鞋用紙巾蓋著曬會更干凈;他會帶尚楚去好玩的地方,春天去地鐵十號線盡頭的櫻花公園,夏天去東郊的沼澤森林,秋天去鄉(xiāng)下一望無際的原野,冬天去結(jié)了冰的北蕪河;他會和尚楚一起買大大泡泡糖,比誰吹的泡泡更大,再把自己的糖紙也給尚楚;他會給尚楚過生日,每年都送他一只布偶小熊,給他寫漂亮的賀卡;他會和尚楚一起做值日,他會在落日下金色的教室里吻尚楚,他會讓尚楚不管遭遇了什么都不要怕,他會告訴尚楚你將來會是很優(yōu)秀的大人。 不管他在什么年紀(jì)遇到尚楚,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他還是會無可救藥地被這樣的尚楚吸引。 白艾澤輕輕勾起唇角,心口涌起一陣接一陣的熱意。 如果他能早點遇見他的小少年就好了。 尚楚抽完一根煙,發(fā)現(xiàn)白艾澤直直盯著他看,于是問:“你看什么?” “沒有,”白艾澤輕笑著垂下眼睫,片刻后拿起那本作文本揚了揚,“你現(xiàn)在還會嗎?” “我靠你總拿那個破本兒干什么,”尚楚嘀咕了兩聲,又問,“會什么?” “吐煙圈?!卑装瑵蓱蛑o道。 “......什么玩意兒?”尚楚一頭霧水。 白艾澤補(bǔ)充了個提示:“愛心形狀的?!?/br> 尚楚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接著“撲哧”一聲,哭笑不得地問:“你在那里頭看到的?” 白艾澤點頭,看似很真誠地稱贊道:“題目叫《那件事,我真的很棒》,寫的很好,文采斐然?!?/br> “滾你大爺?shù)?!?/br> 尚楚把煙蒂沖他丟過去,白艾澤閃身躲開。 “誰有空練那玩意兒,我就是寫著裝個|逼,故意氣我那語文老師的,”尚楚說,“還愛心形狀,虧我當(dāng)時寫得下手?!?/br> 白艾澤瞄了眼箱子里的一沓獎狀:“你這么寫作文,考試還能回回拿第一?” “我又不是傻|逼,這就平時寫著玩玩,正經(jīng)考試我能這么寫么?”尚楚手里把玩著打火機(jī),朝白艾澤吹了聲口哨,問他,“我發(fā)現(xiàn)你對我初中的事兒很感興趣啊?” “嗯,很有趣,”白艾澤曲起一條腿,手臂搭著膝蓋,另一手把作文本翻到扉頁,上面寫著尚楚的自我介紹,他用低沉的嗓音朗誦,“本人尚楚,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身材高挑寬肩窄腰,好萊塢八次邀請我參演功夫電影,均被本人拒絕......” “caocaocao!”饒是尚楚臉皮再厚,這會兒也聽得面紅耳赤,“趕緊閉嘴!” 白艾澤很認(rèn)真地問:“為什么拒絕好萊塢的邀請?” “......”尚楚額角一抽,“老子沒錢買機(jī)票行了吧!” 白艾澤了然地“哦”了一聲,接著又問:“下面還寫你有次騎單車,結(jié)果車胎因為你的帥氣爆了,這又是為什......” “你他媽的趕緊閉嘴吧!” 尚楚惱羞成怒,大步?jīng)_上去想把本子搶過來,白艾澤立即把作文本護(hù)在懷里。 “這箱東西我打算當(dāng)廢品扔了的,你趕緊還來!”尚楚朝他呲牙。 白艾澤聳了聳肩膀:“現(xiàn)在是我的了。” “我可去你大爺?shù)陌?!”尚楚比了個中指,“老子的東西怎么就成你的了?” “這些都是廢品,”白艾澤有理有據(jù)地說,“誰看到了就是誰的?!?/br> “你他媽!”尚楚辯不過他,半響只好哼了一聲,在箱子上踹了一腳,“給你給你都給你,我看你就是有毛??!” 白艾澤一把握住他的腳踝:“我的東西,踢壞了要賠償?shù)??!?/br> 一股酥麻感從白艾澤的掌心傳來,順著小腿一路往上蔓延,尚楚收回腳,紅著臉罵了一句。 先前叫的出租車就快到了,尚楚自己的東西不多,就塞了一口箱子,算上白艾澤要走的那個,統(tǒng)共也就一大一小。 屋里空空蕩蕩的,除了幾件舊家具也不剩什么,尚楚把箱子踢到樓道口,站在門邊背對著這間承載著他整個少年時代的出租屋,雙手叉腰,仰面深深呼了一口氣。 他現(xiàn)在心情很復(fù)雜,說不上來喉頭那股莫名的酸澀是因為什么,背后傳來“啪”的一聲,白艾澤熄滅了屋里的燈。 尚楚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想要再看一眼,一只溫?zé)岬氖终评@過他的肩膀、遮住他的雙眼。 白艾澤低沉卻溫柔的聲音響在他耳邊:“時間到了,該往前走了,別回頭?!?/br> 尚楚不自覺地抬手握住白艾澤的手腕,他嘴唇動了動,因為知道白艾澤就站在他背后,還沒有出口的嘆息轉(zhuǎn)變成了一抹輕而堅定的微笑:“走了。” 出租車進(jìn)不來巷子,在路口等他們,白艾澤一手抱著那只小箱子,一邊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搬到哪里?” 尚楚很自然地回答:“你那里啊。” “我那里?”白艾澤問。 尚楚“嗯”了一聲,對白艾澤眨了眨雙眼,滿臉寫著“那不然呢?” 白艾澤挑了挑眉毛:“我并不知道這件事。” “現(xiàn)在不是告訴你了嘛,”尚楚沖他笑了笑,“你那屋子放著也是放著,反正平時都在學(xué)校,也就節(jié)假日了住一住,咱們好同學(xué),互幫互助,應(yīng)該的?!?/br> 白艾澤哼了一聲,一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邊說:“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慢點慢點!我這箱沉!靠!”尚楚小跑地追在他后頭,“你要不同意,那我就住葉粟哥那兒去了,他說他能幫忙租到便宜的單間。” “那你找他吧。”白艾澤說。 尚楚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個狗吃屎:“白艾澤你這么無情的嗎!葉粟哥剛和我說沒找著!你不讓我住我流落街頭去了??!” 走在前面的白艾澤輕輕一笑。 昨晚葉粟就把這件事告訴他了,尚楚打算搬家,托他問個便宜的房子,他“特意”打電話來問白艾澤怎么想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來著?白艾澤想了想,好像說的是可以—— “你如果幫他找到合適的房子,我就把你藏在我床底下的alpha男星雜志都發(fā)給我哥?!?/br> 葉粟在電話那頭罵了他一頓,說他和白御兄弟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心黑得很,可憐小尚就這么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給你房租行不行?二公子?二少爺?小白?艾澤?艾澤哥哥?”尚楚在他身后嚷嚷個不停,“按市價付你錢!先記在你賬上,我現(xiàn)在欠你多少來著?四十萬是吧?都記賬上以后給你算利息,我還給你做衛(wèi)生洗衣服,大不了我還給你暖被窩,這總行了吧......” 尚楚睡在白艾澤的客廳,沙發(fā)夠大,鋪一床被子睡個人綽綽有余。 白艾澤睡不著,尚楚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離他很近。 上次他們靠的這么近是在新陽市局的宿舍,他睡在陽臺上,側(cè)耳聽著尚楚和他的小熊說悄悄話。 入夜之后變得很安靜,外面?zhèn)鱽砹肆茉〉乃暎谐谙丛瑁?/br> 白艾澤忽然覺得渾身燥熱,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煩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過是他在洗澡而已...... 白艾澤擰亮夜燈,從床頭隨意抄起一本書翻了起來,好讓自己心平氣靜,書上的每一個字他都認(rèn)識,湊在一起就是不成一句連貫的話,水聲嘩嘩地響在耳邊,尚楚流暢的脖頸、形狀分明的鎖骨、一只手圈的過來的腰、筆直的小腿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 啪—— 白艾澤猛地合上書頁,抬手揉了揉眉心,怎么如此心神不定。 片刻后,水聲停了,接著房間門被人敲響。 咚咚兩聲,輕輕的。 白艾澤后背一僵。 屬于omega的艾草味道從門縫往里鉆,肆無忌憚地散在空氣里,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了他,接著大肆入侵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xì)胞。 “我開門啦?” 尚楚見他久久不回應(yīng),按下門把手,擅自打開了房門。 他全身都冒著熱氣,淋濕的頭發(fā)乖順地貼著額頭,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下擺一直遮到大腿,底下是兩條修長卻不顯得羸弱的腿。 白艾澤喉結(jié)攢動,皺眉說:“你——”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他的聲音沙啞的仿佛被粗糲的砂紙磨過。 “你鞋呢?” 尚楚光著腳,身后地面上印下兩排濕漉漉的腳印。 “我好像不太對勁,”尚楚抿了抿嘴唇,悄悄往前邁了兩步,步子靈巧的像貓,聲音里藏著一種誘人的天真,“也不知道怎么了?!?/br> 太狡猾了,他太狡猾了。 白艾澤閉上雙眼,喉嚨里發(fā)出“咕咚”一聲。 “醫(yī)生說我信息素過低,需要藥物控制,”尚楚眼尾挑起一個勾人的弧度,眼里滿是狡黠的笑意,輕聲說,“小白,我剛才打藥了,現(xiàn)在好像濃度變高了,你聞見了嗎?” 他當(dāng)然聞見了。 尚楚走到床邊,彎起一條腿跪在床沿,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床單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跡。 “小白,你不抱我嗎?” 白艾澤忽然想到葉粟昨晚說的話。 “小尚被你吃得死死的?!薄戳耍f反了。 白艾澤猛地睜開雙眼,伸手用力攬住他的腰,尚楚順勢環(huán)住他的肩膀,跪坐在他腰上。 “小白,小白,小白......” 白艾澤一口咬住尚楚的肩膀,尚楚向后仰起頭,脖頸彎出的一段弧度漂亮的驚心動魄。 分明是他被尚楚吃得死死的。 ※※※※※※※※※※※※※※※※※※※※ 盡情腦補(bǔ)吧,奧利給?。。。ㄔ蛩氵@章完結(jié)校園部分的,但字?jǐn)?shù)超標(biāo),明天還需要一章才能結(jié)束校園卷~下一卷就是尾聲卷啦,接上開頭,一些沒解釋清楚的問題都會解釋的,請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