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了點太陽，但天氣還是很冷。

    于休休最近作息規(guī)律，吃過早飯直接驅(qū)車去了城市春天。

    今天是城市春天的驗收日子，她和丁曲楓昨天約好的。

    她獨自開車進去，小區(qū)很安靜，綠化好，還能聽到清晨的鳥鳴聲。

    看著新裝好的房子那規(guī)整的園林和設(shè)計，于休休十分欣慰。

    盡管中途波折不斷，好歹是完工了。

    吳桐停在門口，看到于休休就走了過來，“于總?！?/br>
    于休休對這個從凱利“撬”來的經(jīng)理向來客氣，點點頭，沖他莞爾。

    “曲楓姐來了嗎？”

    吳桐嗯了一聲，目光微閃。

    “丁總也來了?！?/br>
    丁躍進？于休休很久不見他了。

    自打房子交由丁曲楓處理，他就不再過問裝修的事情。不知道是因為畢紅葉，還是因為霍仲南，他似乎并不愿意和于休休打照面。

    于休休也樂得如此——她怕見了，忍不住損他。

    二人沉默進門，園子里滿是清新的氣息，昨晚下了小雨，地面濕潤，樹葉上還有未干的雨水，被陽光一照，晶亮晶亮的，十分喜人。

    丁曲楓就站在園子的林間，人影俏麗。

    “曲楓姐——”

    于休休話沒說完，丁曲楓就回過頭，剜她一眼。

    兩個人極熟。一個眼神，足夠讓于休休看清她的不滿。

    于休休噤聲。

    昨天才讓人家?guī)兔?，今天是絕對不能觸人霉頭的。

    她放輕腳步走近，小聲問：“怎么啦？”

    丁曲楓沒有回答，目光涼涼地望著前面的別墅庭院。

    于休休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丁躍進，還有一個挽住他胳膊的女孩兒。

    那女孩兒的年齡明顯比丁曲楓要小，看上去就和于休休差不多大。打扮時尚，典型的網(wǎng)紅配置，大眼，高鼻，嘟嘟唇，胸大，腿長，微卷的頭發(fā)……處處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要不是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看上去有了明顯的孕態(tài)，根本就是一個少女模樣。

    “大叔，我想住那間?！彼钢怯写舐杜_的房間，“我要在那里放一個秋千架，坐在上面看書，畫畫。那里擺畫架，簡直不要太棒了?！?/br>
    喔，畫畫？

    于休休聽得心里一蜇。

    看來丁躍進的審美從來沒有變過。

    喜歡會畫畫的靈魂和年輕新鮮的rou體。

    丁躍進這時已經(jīng)看到了丁曲楓和于休休，轉(zhuǎn)頭看一眼，安撫地拍了拍小女友的手。

    “這里不合適你?！?/br>
    小女友當(dāng)然也看到來了人，但她并沒有示弱的意思，甚至隱隱有一種爭寵的占有欲，挽住丁躍進胳膊的手，比剛才更緊。

    “不嘛，我就喜歡這里?！?/br>
    “有更好的?！?/br>
    “這不是你的房子嗎？我不能住？”

    看得出來，是個年輕好勝的性格，也是一個可以仗著年輕，在老男人面前肆意妄為的好時光。她們的任性，剛好是丁躍進這樣的老男人，仍然活著的存在感，滋潤和回望青春的激情。

    不過，這次丁躍進并沒有理她。

    他迎上來，目光掠過丁曲楓，看向于休休。

    “休休來了？”他的表情很和善，與于休休第一次見到他，并無不同，可能最近心寬愉悅，他甚至比那時還胖了一些，身體發(fā)了福，笑起來，臉上的rou和皺紋層層疊疊。

    “房子裝得不錯！和效果圖簡直一模一樣。辛苦你了，回頭叔給你大紅包。”

    大概是這個“叔”字，讓小女友不高興了。

    她瞥了于休休一眼，“大叔，她就是給你裝房子的？”

    這個說法不是很禮貌，哪怕是丁躍進也不敢這么說于休休，畢竟他的頭上，還有一尊姓霍的大佛。他微微沉下臉，不高興地看了小女友一眼，正待解釋，于休休就笑瞇瞇地點了頭。

    “沒錯。我就是裝房子的?！庇谛菪菘粗男∨眩懊琅?，你要是有新房子要裝修，也可以找我哦。看在丁總的面上，我給你全公司最低折扣?！?/br>
    任何時候都不忘做生意？

    丁曲楓瞥她一眼，眼神不太好。

    而小女友的眼神兒也不太好。

    她幽幽看了丁躍進一眼，“好的呀。我要是有房子了，就找你裝?！?/br>
    丁曲楓嘴唇往下一撇，鄙視地望向別處。

    丁躍進目光掃了掃女兒，尷尬地轉(zhuǎn)移話題。

    “走吧走吧，我們進去看看房子。別讓休休久等。”

    于休休：“我不著急的，丁總，緊著你們方便就行?！?/br>
    “方便，我怎么都方便?！?/br>
    丁躍進還在說話，丁曲楓沉下臉，邁著步子就走了進去，壓根兒不給他和他的小女友面子。

    小女友嘟著嘴，不滿地扯了扯丁躍進，委屈地垂下眼睫，不知是撒嬌還是告狀。

    丁躍進滿臉尷尬，但沒有多說，只是招呼于休休和吳桐進去。

    這個房子于休休來了無數(shù)次。

    可能，她比丁躍進和丁曲楓都要熟悉房屋結(jié)構(gòu)。

    丁曲楓要問的要說的，早就和于休休說過，全程基本無話，丁躍進也想早點解決事情，并不會過多刁難和詢問。

    只有他的小女友，像個話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突顯存在感，她問題不斷，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句兩句弱智的言論，這讓于休休煩不勝煩，索性讓吳經(jīng)理給了她一份房屋的整體結(jié)構(gòu)圖，讓她自個兒慢慢去琢磨，堵住她的嘴。

    “大叔，我太喜歡這個房子了?！?/br>
    結(jié)構(gòu)圖沒有堵住小女友的嘴，反倒讓她來了興趣。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搬進來??？”

    丁躍進皺著眉頭，看他的表情，像是快要愁死了。

    小女友摸著肚皮，興致勃勃地說：“我好希望小寶寶出生的時候，就能住上新房子呢?！?/br>
    丁曲楓冷哼，唇角挑出一個冷笑，別開臉去，不看她。

    于休休莞爾，“這個怕是不行。新裝修的房子，還是多晾一段時間比較好。尤其是孕婦和嬰幼兒，最好不要住新房子?！?/br>
    小女友一聽，愣了，“你們的裝修材料合格嗎？不是用的環(huán)保材料。”

    于休休：“當(dāng)然全是好材料。”

    “那怎么不能??？你沒看過廣告嗎？不是說環(huán)保材料三天就能入??？只要甲醛不超標(biāo)，不就行了？”

    “廣告還說，黃金25元一克。你要嗎？”于休休瞥一眼她的肚子，“如果您和您的孩子無所謂，我當(dāng)然也可以這么告訴你?！?/br>
    小女友被她說得有點不高興，又被丁曲楓的嘲弄給刺到了，當(dāng)即拿于休休開刀。

    “你這什么態(tài)度啊，我就問一問，你就拿話嗆我？”

    好一副女主人派頭。

    于休休微微一笑，正想說話，丁曲楓就炸了。

    “夠了！別再秀你的智商下線了好嗎？”她冷著臉看丁躍進，“你要是沒什么意見，就簽字吧，合同履行完，把尾款給人家付了?！?/br>
    于休休感動??！

    沒有想到，最后幫她的人是丁曲楓。

    她也受夠了，不想再拖下去，趕緊讓吳經(jīng)理拿出驗收單子。

    “丁總你看看，要是這些都沒有問題，麻煩您在上面簽字確認。”

    丁躍進低嘆一聲，接過單子，二話沒說，就在吳桐的指引下，在指定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錢我會盡快打到賬上?！?/br>
    “謝謝丁總。”于休休長舒一口氣，“房子后續(xù)有什么問題，您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或者吳經(jīng)理，我們會盡快為你們解決?！?/br>
    “辛苦了?！?/br>
    丁躍進沒再說完，回頭看一眼撇著嘴巴要哭不哭的小女友。

    “走了?！?/br>
    小女友很委屈，但是小女友不敢說話。

    也許是為了營造委曲求全的自己，走出門前，她又回頭看一眼丁曲楓。

    “對不起，小楓，我讓你難過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是真心想要融入這個家庭?？赡苁欠绞讲粚Γ屇阏`會……”

    丁躍進：“走不走？”

    小女友的話戛然而止。

    他們走了。

    丁曲楓抱著雙臂站在窗口，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窗外的紅葉。

    這是畢紅葉的要求。在后院里，種有一大片楓樹，火紅的葉子簇擁在一起，像一堆堆燃燒的火焰，冷風(fēng)一吹，有些葉片落下來，紛紛揚揚，像起舞的紅蝴蝶，美麗，妖嬈，又有一種凄涼的味道。

    “現(xiàn)在你知道，我為什么叫曲楓了嗎？”

    丁曲楓——畢紅葉。

    一個mama，一個女兒。

    于休休的鼻子突然有點泛酸。

    丁曲楓笑著說：“我就是mama的小楓樹。mama是我最美麗的紅葉?！?/br>
    于休休側(cè)頭望她一眼，“很美?！?/br>
    “我沒有能力保護好mama。以及，mama留下的房子?！倍∏鷹鞒聊嗽S久，看著那一片紅葉，“希望那個女人，生個男孩兒吧。這樣，我就可以穿裙子了。”

    于休休沒說話。

    只是突然覺得這個房子，漂亮的外殼下，處處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