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心神不定地在家過了一個周末，唐宋看出他的不對勁，周一上課準(zhǔn)備出門的時候，還拉著梁舟問要不要請個假。梁舟把口罩戴上，一罩上去，大半張臉都被遮住，原來還貼合的口罩有了些空隙。

    唐宋越看越擔(dān)心，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拿電話給班主任請假，梁舟拉住她：“唐mama，我沒事的。就是這兩天擔(dān)心成績沒睡好，今天老師還得講卷子呢?！?/br>
    “真的是因為成績嗎？”唐宋抬手幫梁舟理了理垂在眼前的額發(fā)，“哎呦你這個笨蛋，只是一次期中考而已，沒事的啊?？窗晌覀冃≈蹏樀?，臉都小了一圈。”梁舟說了要去上課，她這邊也實在說不出什么阻止的話。

    “那你路上走慢點，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啊?！?/br>
    “嗯，好?！北豢谡终种?，梁舟的答應(yīng)聽著都有些含糊。

    唐宋憂心忡忡地看著梁舟下樓，等瞧不見背影了才關(guān)上門。

    “小舟得是有什么心事吧，我不知道怎么問他，也有點不敢問，怕到時候弄得他傷心了。”唐宋皺著眉，坐到梁修文身旁。

    “要不你問問，修文你去問下？”

    “這也不是隨便問的吧，等我找機(jī)會和船船聊聊?！绷盒尬倪@個周末難得沒怎么加班，正好梁舟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被他看了個正正好。他自己也在琢磨著，準(zhǔn)備找找時間和梁舟慢慢聊下。

    “哎，你說怎么睡一覺就這樣了。難道是真的擔(dān)心成績？還是什么其他的，他可別是遇見那個瘋婆子了吧?！?/br>
    梁修文看她一眼：“……行了啊，我說你擔(dān)心就擔(dān)心，別胡思亂想的，人在鄰省呢，咱家船船怎么見到她？”他又拍了拍唐宋的肩，“這兩天我們先注意一下，看情況怎么樣，不過我看船船這樣子不像從前，應(yīng)該不至于那么嚴(yán)重?！?/br>
    夫妻兩個坐在沙發(fā)上商量好半會，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各自憂愁著起身出門上班。

    就在唐宋梁修文商量著怎么辦時，梁舟進(jìn)了校門。差不多到校門口兩百米里左右學(xué)生就多了起來，他注意到，有那么幾對情侶穿著校服還偷偷牽著手，到校門口時松開，進(jìn)了學(xué)校就變成并肩走。

    都是男生和女生。

    而男生和男生，大多是三個四個一起前前后后，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走進(jìn)學(xué)校，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

    正常的來說，不會有男生牽手吧。

    梁舟抬眼看了眼太陽，清晨的太陽算不上大，他無端地覺得晃眼，曬得他腳步虛浮。梁舟深吸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口罩還在原處，把校服袖口扯下來遮住手，只露出幾根手指，加快了腳步。

    進(jìn)教室的時候，班里人已經(jīng)來了大半，陳池似乎剛坐下，書包放在身前還沒來得及放進(jìn)桌子里，就有人來找他說話了。

    梁舟把頭埋低，打算快步走到自己位置上。陳池明明在和別人說話，卻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他：“梁舟，才來嗎？”

    他這聲不知是沒控制好，還是故意的，音量尤其大。小半圈的人都因為這聲招呼，紛紛轉(zhuǎn)過頭來看梁舟。梁舟被看得頓了下腳步，之后把頭埋得更低，一聲不吭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家因為梁舟的舉動突然地安靜了一兩秒，之后又恢復(fù)嘈雜，還有些人竊竊私語。

    “…你理他干嘛？媽的天天戴著個破口罩，看著跟個神經(jīng)病似的?！敝罢完惓亓奶斓耐瑢W(xué)隨便吐槽了一句。

    而打招呼沒得到回應(yīng)的當(dāng)事人像沒事人似的，轉(zhuǎn)過頭笑笑，隨口說：“就看到了順便打了招呼?！彼坪跬耆珱]放在心上的和同學(xué)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但他卻時不時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往梁舟坐的位置掃一眼。

    埋著頭，弓著背，臉都快貼到桌上了。

    一副被嚇得炸毛的樣子。

    陳池內(nèi)心頗為興趣地哼笑了聲。

    在教室沒坐多久就要下去升旗。同學(xué)拉著陳池想要繼續(xù)聊，陳池隨便找了個借口讓他先走，自己落在人群后，梁舟則在更后面。

    兩個人差不多在班里隊伍的尾巴了。

    陳池手揣在兜里，倒著往后了幾步，走到和梁舟平齊。

    “怎么了？今天不舒服嗎？”

    梁舟沒理他，低著頭自己走自己的，眼睛都沒往他這邊動過。

    陳池干脆彎下腰，臉湊到他面前：“生氣了？誰惹你了？”

    梁舟因為他突然湊過來頓了下，之后也沒說什么，干脆繞過他往前走了。

    “哎，真的生氣了？”陳池沒因為他的舉動不耐煩，反而跟上去，見梁舟沒理他，伸出手去抓梁舟肩膀。

    剛碰到肩膀，梁舟突然轉(zhuǎn)身，猛地抬起手把陳池的手推開，后退幾步和陳池拉開距離，看向陳池的眼神有些飄忽，最后也沒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陳池饒有興趣地站在原地看著梁舟走遠(yuǎn)的背影，又低頭看了下自己被推開的手。

    這力氣小得，也就比貓大一點吧。

    他把手重新插回兜里，抬腳走去cao場。

    升旗結(jié)束之后，班主任招呼同學(xué)回教室通知事情。他們運(yùn)動會項目倒是早幾個星期就報名了，這次是讓班里一起想想口號，到時候開幕式路過主席臺的時候報幕用。

    這種事向來沒有梁舟可以參與的份，他聽完也沒什么反應(yīng)，自己拿了書預(yù)習(xí)新課。班里鬧鬧哄哄的，有人想了幾句搞笑的，說出來惹得整個班都在笑，除了梁舟。

    這種情景他經(jīng)歷太多次了，作為人群里靜音的那個他倒是沒感覺不自在。

    不過他還是對著運(yùn)動節(jié)隱隱期待著的，想著不用上課，沒有作業(yè)。

    班里這種壓抑不住的激動持續(xù)了兩天，連各科老師通知體育節(jié)后就出成績，還要開家長會這事都不能讓他們稍微安分點。

    老師們也是盡量壓著他們，等到體育節(jié)前一個晚上的自習(xí)干脆不管了，只讓他們不要吵鬧，不要亂跑，其他隨意。

    梁舟則還是老老實實自己坐著看書，這兩天他都沒怎么理會陳池，更加安靜，壓低肩膀，埋下頭，降低存在感。不過自從那天甩開他手之后，陳池倒是沒有單獨找過他了。

    梁舟暗暗松了口氣，他把書包內(nèi)層里的那枚胸針拿出來，看了下，打算趁著體育節(jié)還給陳池。他又輕輕摸了一遍那只胖乎乎的鳥。

    “再見啦，小鳥?！?/br>
    ——————

    運(yùn)動節(jié)當(dāng)天，梁舟被體育委員安排到了后勤組，幫著搬點桌子板凳去體育場邊擺著，給班里擺個休息點，還讓同學(xué)來看比賽能休息下，比賽的同學(xué)也有個地方提前候場。

    梁舟看著挺瘦的，班里人不愿意和他打交道，但還不至于在搬東西這種事為難他。

    有個高個男生抬了兩張桌子，還搭一根板凳，沖著他說：“…桌子我拿下去了，凳子你看著拿吧?！?/br>
    梁舟點點頭，兩只手一只拿兩根跟著慢慢走下去。下樓梯的時候，凳子腿挺偶然的，插進(jìn)了樓梯扶手的欄桿里。梁舟沒注意，低頭看著臺階一步步走，再下一步，凳子和欄桿卡住，梁舟沒收住，直接踩空了一級臺階，猝不及防的往樓梯下?lián)淙ァ?/br>
    那瞬間他以為他要摔得很慘，叫聲都含在嗓子眼了，結(jié)果卻是被人一把拉住，還順便把他另一只手的凳子接了過去。梁舟轉(zhuǎn)頭準(zhǔn)備說句謝謝，話剛到舌尖，就被他自己咽回去了。

    是陳池。

    梁舟表情都有些僵**，他手動了動，讓陳池松開他。陳池聳聳肩，毫不在意地松開了。梁舟站直了，把卡住的凳子拉出來，又彎腰接過剛剛陳池幫他拿的凳子。

    他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自己提著凳子走了。陳池倒是沒和多說什么，只看到再下樓，梁舟靠著墻那邊走了。

    還不算笨。

    他笑了聲，本來準(zhǔn)備下樓，抬腳想了想，轉(zhuǎn)身走了另一個樓梯，下樓去候場，下午第一個項目就是他的短跑項目。

    這邊梁舟抬著四根凳子好不容易到了他們班的休息點，有幾個同學(xué)圍在桌子前，見他拿了板凳來，紛紛退開了些，等梁舟把凳子擺好，他們才靠攏回來。梁舟站直身體喘了口氣，低頭看看自己有些泛紅的手掌，他打算歇一下再回去拿。

    “這凳子不太夠吧……”

    “怎么才拿了四根過來……”那些人中有幾個沒做到半凳子，小小聲抱怨著。梁舟聽到了，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教室抬板凳了。

    他走到教學(xué)樓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體育場的廣播傳來讓男子200米短跑的選手來領(lǐng)號碼牌，到賽道上準(zhǔn)備了。

    梁舟就想了下這個項目他們班有誰參加，最后誰也沒想起來，等自己回來大概都能跑完三四組了，有了也看不了，算了。

    他小跑爬上了樓，進(jìn)了教室還微微喘著氣，沒多停一步，彎腰拿了板凳就往cao場走。

    剛下樓又聽到了體育場廣播站在說各班同學(xué)投去的各種加油口號。

    他仔細(xì)聽課下，似乎沒有他們班同學(xué)的名字，也許這場沒有他們班同學(xué)參加。

    “陳池陳池，沖刺似電。今天你要做全場最帥的第一名??！”

    梁舟停下了腳步。

    他抬眼望向體育場，太遠(yuǎn)了，什么也看不見，廣播站已經(jīng)開始讀其他的口號。梁舟回過神來，拿著凳子往休息點走。

    到了休息點，梁舟剛把凳子一根根放下，就聽到了發(fā)令槍響，本來還有些圍在桌子旁的同學(xué)也沖到賽道旁。

    “是陳池哎！陳池！加油！陳池！加油！”

    “陳池！沖沖沖！”

    等梁舟擺好最后一根凳子，他正直起身轉(zhuǎn)頭去看賽道，陳池剛好跑過來，風(fēng)把他的頭發(fā)吹得揚(yáng)起來，衣服因為速度很快緊貼著胸前，梁舟的每一個眨眼，陳池的每一個動作像剪輯慢放似的印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每一個邁步，因為呼吸喘息而起伏的胸膛，臉上的表情那樣恣意，那樣自由。

    陳池跑得很快，經(jīng)過他們班同學(xué)在的地方，還沖同學(xué)揚(yáng)了揚(yáng)手。

    梁舟甚至發(fā)現(xiàn)他笑了一下。

    200米的距離不遠(yuǎn)，梁舟站在原地呆愣著看陳池跑到終點，第一個撞到了終點線。

    等剛剛圍在跑道邊的同學(xué)叫叫嚷嚷地紛紛跑過去終點處，梁舟才回過神來。

    他看向終點處，看著陳池被一堆人圍著，有人給他遞外套，遞水，還有人遞紙擦汗。梁舟看了下自己四周，休息點一個班里同學(xué)都沒有，他只好坐下來看著班里的桌子和板凳。

    等到來了幾個單純到休息點簽到，不怎么關(guān)心比賽的同學(xué)來了，梁舟才默默站起來，自己回了教室看書。

    他沒什么事做，坐在休息點也讓別人覺得不自在。教室里基本沒人在，他打算趁這個時間做做英語，這次期中似乎就英語最不理想。

    到了教室，果然沒有人。梁舟回了自己桌位，從書包里拿書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被他放在夾層里的胸針。

    ……什么時候能找機(jī)會還給他呢……

    說起來，陳池為什么會買這種圖案的胸針，他想著賽道上奔跑飛揚(yáng)的陳池，這種可愛的東西好像和他不太……相配？

    為什么會買這種東西？

    他看著那枚銀制的鳥，泛著無機(jī)質(zhì)的銀光，捂在手里沾染體溫，放開了又很快冰冷。

    似乎又和陳池相似。

    梁舟又看了一會，其實只是一枚很小的，又普通的胸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總拿出來看，這次看夠了才把它放回去，視線移到自己的卷子上。

    梁舟一套試卷還沒做完，教室門就被推開了。梁舟從題目里抬起來頭，和進(jìn)來的人正好四目相對。

    “怎么這樣看我？”

    是陳池。

    是來干什么，胸針…要不要就現(xiàn)在把胸針還給他。

    “行了，別發(fā)呆了，班主任讓我來拿班牌，學(xué)校那邊要求讓休息點得放。說起來，這是你們后勤組干的吧，班主任找不到你了，正好我閑，就被抓壯丁啦?！标惓芈柫寺柤?，站在原地?zé)o奈地笑了下。

    梁舟聽完，立馬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以為沒事了才回來的……”他走到儲物間門前，班牌一直都是放在里面的。

    梁舟進(jìn)了儲物間，沒關(guān)門，也沒開里面的燈，接著門外的光也足夠拿班牌了，他一邊走進(jìn)去，一邊沖著門外說：“要不你先下去吧，我拿了就…………”

    眼前突然黑了，梁舟疑惑地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陳池也進(jìn)來了，還把門帶上了。

    “……怎么了？……”梁舟想去開儲物間的燈，陳池卻慢慢的走進(jìn)。

    “陳…陳池？”

    “終于肯理我了？”

    “你，你要拿、拿什么嗎？”

    陳池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步一步地向梁舟靠近。梁舟沒辦法，之好往后退被他逼得背靠上了平時他們放書的書架。

    他感覺很奇怪，背上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陳池沒不說話，離他越來越近，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像看獵物似的。梁舟被看得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動靜大點會發(fā)生什么。

    兩個人維持這種姿勢過了也不知過多久，梁舟見陳池沒有動作，稍微有點底氣，準(zhǔn)備伸手把陳池退開。

    剛伸手出去，陳池突然出聲了。

    “梁舟，”他低著頭，一把鉗住梁舟伸出的雙手，“你準(zhǔn)備干什么呢？”

    “唔……”陳池的手像鉗子似的，抓著他很痛，他動了動，沒掙開。

    “想我松開？”陳池這句話帶著笑意，漫不經(jīng)心，又高高在上。

    “那給我看看你口罩底下有什么好了。”他語調(diào)輕松，帶著濕熱的氣噴在梁舟的側(cè)邊。

    梁舟一下睜大眼睛，陳池伸出另一只手，沿著梁舟下巴的輪廓虛虛地勾勒，慢慢移到掛著口罩的耳旁。梁舟不能往后退，梗著脖子，因為害怕呼吸不自覺變重變快，眼睛都紅了一圈。

    “真可愛啊。”陳池感嘆了一聲，沒有立即摘掉口罩，反而用手指輕輕揉捏著梁舟的耳骨，又突然使力掐了掐柔軟的耳垂。

    梁舟痛得嘶了一聲，他看著陳池，不明白陳池要做什么，眼里的眼淚快要兜不住。

    “處罰，這幾天故意不理我，是嗎？”陳池手移到了口罩掛耳上。

    “為什么不理我？嗯？”

    “…………陳池…………”

    “這時候叫我的名字是在說‘拜托饒了我’，還是在和我撒嬌？”

    梁舟叫完他的名字不敢再說話了，他的耳邊除了自己的喘息聲，還有陳池摩挲他耳朵的細(xì)碎聲響。

    “怎么，又不說話了？”

    “不說話我就摘嘍？”陳池捏起了那截細(xì)窄的布料，慢慢往外扯。

    梁舟被空氣因為口罩被扯開從縫隙里鉆進(jìn)來的觸感一下子擊倒，他帶著哭腔：“——不要！！求、求你了！”

    “求你了！對不起，對不起！別摘它，求你了，嗚……別摘……”

    陳池手里捏著那截布料，看著梁舟的笑了好一會才慢慢送手。之后手移到梁舟臉上，幫他輕輕擦掉眼淚。

    “噗嗤——”他一直鉗住梁舟的手突然松開了，移到旁邊旁邊拿了什么。

    “你膽子太小了吧，不經(jīng)嚇，”陳池后退幾步，把儲物間的燈打開，“行了班牌拿到了，先走了?！?/br>
    梁舟被突然的光亮刺得瞇了眼，等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陳池一手撐在班牌上，一手舉著手機(jī)。

    “梁舟，愛哭可不是個好習(xí)慣?！标惓仞堄信d趣地看了下梁舟還在流淚的臉，沖著梁舟晃晃手機(jī)，轉(zhuǎn)身走了。

    梁舟一瞬間從頭涼到腳。

    他呆愣著，眼淚不斷從眼里溢出來，打濕他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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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口號參考現(xiàn)實生活，押不押韻不所謂，加油就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