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舟到教室的時候，陳池已經(jīng)回來了，他坐在自己位子上，周圍起碼圍了五六個同學(xué)，幾乎都在問他請假的事。梁舟經(jīng)過那伙人的時候，聽到陳池回答說：“家里有點事?！?/br>
    他垂下眼，默不作聲走到自己座位上，剛坐下陳池就眼尖地注意到他了，叫了梁舟一聲，溫和地沖他說：“早?！?/br>
    梁舟偏了偏頭沖陳池的方向點點頭，算是回應(yīng)。

    看他的樣子，也不知道拿到東西了沒。

    梁舟把書包打開，拿了語文課本出來，正打算把書包放進桌子里，他眼睛卻瞥到一抹白色，梁舟有些疑惑，彎下腰眼睛和柜子平齊，又伸手去摸，結(jié)果摸到一把碎紙。

    梁舟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怎么會有這種東西，昨天走之前明明把垃圾都扔掉了。

    他把碎紙放在桌上，翻了下發(fā)現(xiàn)有字跡，又仔細看了下發(fā)現(xiàn)是被撕碎的“謝謝”，是他的筆跡，是他給陳池寫的謝謝。

    梁舟愣了一下，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陳池，又害怕被陳池注意到一般，飛快轉(zhuǎn)回去了。

    是誰撕掉的？陳池嗎？他也很討厭我嗎？還是擅自放他書桌里他覺得惡心？還是楊林，難道昨天我走了他又回來了嗎？他看到我放了嗎？梁舟有些茫然的抬頭望了一圈教室，他不知道是誰做的，又覺得誰也不會做這種事。梁舟吞了吞口水，又覺得喉嚨燒灼一般痛。

    就像當初在福利院，他同樣也不知道誰在他的飯里放了一把土和一只死蟲子。當時好像也是這樣，梁舟轉(zhuǎn)頭去看，其他孩子都在做自己的事，他們之中似乎沒有一個人會干這種事。

    但梁舟又清晰地知道，那是對他的惡意。不管如何，總有人討厭他，因為他的臉，他的性格，還是別的其他的原因。

    他的視線落到被撕碎的“謝”字上，紙張邊緣凹凸不平，還有些細小的毛邊。梁舟想他大概永遠都習(xí)慣不了這些。他深呼吸了一下，用紙巾包著，把紙丟掉了。

    算了吧，陳池他應(yīng)該不在意缺的那幾塊錢，我的道謝也是。

    梁舟打定主意讓這件事在自己這里翻篇，他靜下心來看書，陳池和其他同學(xué)聊天時的笑聲又傳到他耳朵里。梁舟用筆點著草稿紙，抬頭看了下掛在黑板正上方的鐘，心想怎么還沒上課。

    今天是周五，馬上就要到周末了，教室里明顯比平時躁動一些。下了早讀就是最震得住場的數(shù)學(xué)老師的課，他一進門就有眼尖的同學(xué)瞧見手里拿著一沓卷子。

    “啊…………老師，你不會要考試吧？”

    數(shù)學(xué)老師走上講臺，拍了拍手里的卷子:“好了好了，別吵了，就是個隨堂測試，很簡單的，和書上習(xí)題差不多?！?/br>
    這么說了還是沒什么用，班里有幾個平時就很跳的男生還在哼哼，老師把卷子分下去，又說了句：“把課本收起來，好好做題，沒多少題，上半節(jié)課做，下半節(jié)我們繼續(xù)講課?！?/br>
    班里又哀嚎一片，梁舟接過同桌用手臂推給他的試卷，翻看了下，沒有特別難，他寫了自己的名字就開始埋頭做題。

    而他的同桌在一邊嘟囔：“這什么題啊，看都看不懂。”梁舟偷偷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同桌的試卷上一片空白，本人還在咬著筆頭發(fā)呆。梁舟沒多看，收回視線回到自己卷子上。

    老師讓交卷的時候，梁舟正好寫完最后一題。試卷是從后往前傳上去，他同桌看了他幾眼，伸手過來拿他梁舟的試卷，壓低聲音有些急切地說：“你怎么寫的，借我看看?！?/br>
    梁舟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捏著試卷沒放，他還沒思考到要不要給他同桌抄答案這一步，他同桌就撤開了手，臉上有些微怒：“不愿意就不愿意唄，我問別人。”

    說完他同桌就聳了聳肩轉(zhuǎn)頭去問自己其他同學(xué)，又好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他一眼，梁舟被這一眼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埋下頭，把自己試卷遞給前排的同學(xué)。

    之后的課梁舟連頭都沒抬起來過。

    很快到大課間時間，所有學(xué)生要下樓做cao，梁舟一個人低著頭走，以他為圓形，周圍差不多七八厘米半徑的距離是沒有人愿意靠近他的，要不是因為下樓這段距離人太多，估計都沒人愿意和他平齊著走。

    下樓梯的時候，梁舟貼著墻走，他同桌和另一個同學(xué)經(jīng)過他，他聽到很小聲地一句“切”。梁舟埋著頭，捏了下自己袖口，又扯了下。

    下到一樓，穿過長廊，再過個拐角就到cao場了。梁舟故意放慢了步伐，落在班里人的后面。他慢慢地走，只看到自己腳尖前一塊地，沒注意撞到了一個人的后背。

    梁舟退后兩步，趕緊出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br>
    “下次走路好好看路?！笔顷惓氐穆曇簦褐厶痤^看到陳池雙手插進褲袋里，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下頭看他，陽光從他的睫毛縫隙間穿過，梁舟發(fā)現(xiàn)陳池的眼睛是很好看的琥珀色。

    “陳池…”

    “終于叫我名字了？”

    “你……怎么不走……”梁舟想問：是在等我嗎？

    “等你呢，問個事。邊走邊說，別等下去遲了就尷尬了?！标惓剡~開步伐，梁舟看著他的背影，一愣神就跟上去了。

    “我抽屜里的錢，是你放的吧？”

    哎？梁舟下意識“嗯”了一聲。

    “補上次餅干牛奶的錢？”

    “嗯?！?/br>
    “行了這次的我收了，下次就別了吧。本來我就沒花錢我媽給我塞的?！?/br>
    “啊，嗯……”

    “對了，那你有沒有看到那張紙……”梁舟問得猶豫，說到最后幾乎沒了聲音。

    “紙？什么紙？哎要開始了，那就謝謝這次你給我零花錢了，走了走了要做cao了?！?/br>
    陳池似乎沒聽清梁舟在問什么，他加快腳步，梁舟在他后面急沖沖跟上去。

    陳池長得比他高，腿也比他長，邁開步子走，梁舟要跟上他只好小步地跑。他望著陳池的背影，想問，你看到我給你寫的謝謝了嗎？我桌里的紙是你撕了丟進來的嗎？你只看到了錢嗎？

    還沒等他問出口，陳池已經(jīng)走到自己平時的位置上了，梁舟沒剎住腳跟上去幾步，陳池遞了個疑惑的眼神上去，梁舟反應(yīng)過來，趕緊轉(zhuǎn)身跑去自己的位置上。

    “哎哎哎，陳池，你這什么情況？”

    陸遠比陳池稍微高一些，正好站他后面，他剛好瞄到陳梁舟跟著陳池后面跑，用他們兩人才能聽到地聲音問了一句。

    “什么什么情況？”陳池跟著音樂開始蹲下壓腿。

    “你說那怪胎是不是纏上你了？”

    “什么怪胎，你說誰……梁舟？別這么叫別人。”

    “……行。但你是不是老好人做太過了，你剛和他說什么呢，他追著你跑。不過我說真的，他那樣的吧，看著真的奇怪，感覺是不是……”陸遠又壓低了點聲音，“是不是精神有點問題?。俊?/br>
    陳池抬眼去看站在隊列的梁舟，很單薄的背影，日光把他影子照得歪斜扭曲。

    “你一天天的，管住你的嘴吧，陸遠?！?/br>
    “哎哎哎，那剛剛你和他說什么呢？”

    “剛剛遇上就問了下，問他期中考試之后想和誰坐？”

    “誰??？”

    “應(yīng)該是我吧?！标惓卦捓飵еσ?，盯著梁舟背影看。

    而梁舟站在原地一無所覺，他還在想那張被撕碎的紙。陳池剛剛好像說了不知道，但梁舟又覺得自己不可以相信陳池說的話，很奇怪，明明陳池對他態(tài)度就很好。

    結(jié)束的時候，梁舟站在原地回過頭去看陳池，陳池注意到了，沖他笑了笑。

    “哎，你干嘛呢，還沖他笑。”

    陳池慢條斯理地說：“和我未來同桌搞好關(guān)系?！?/br>
    “你真的要和他做同桌？”

    “是啊，你不覺得梁舟挺有趣的嗎？”

    “有趣？哪里有趣？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

    陳池舌尖頂了頂牙齒，扯開嘴角：“就想和他交個朋友。行了，回教室上課?！?/br>
    接下來這一天梁舟心不在焉，他煎熬著，終于聽到了晚自習(xí)下課的鈴聲。

    回到家的時候，梁舟推開門，發(fā)現(xiàn)唐宋還沒睡，坐在沙發(fā)上織毛衣。

    “唐mama，還不睡覺嗎？”梁舟走過去，幫她把落地燈調(diào)亮了一些。

    “小舟回來啦？餓不餓呀，mama給你煮點東西吃？”

    “不用啦，唐mama，我洗漱下就睡了。你呢？”

    “看這個，”唐宋向梁舟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毛線，“快降溫了，我想趁著還不是太冷手不僵的時候，給你和你梁爸織條圍巾?！?/br>
    梁舟心里驀然一軟，他書包都沒脫就直接坐到了唐宋腳邊：“謝謝唐mama?！?/br>
    “謝什么，”唐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怎么了小舟？是在學(xué)校有什么事嗎？還是想找mama聊聊天?！?/br>
    “唐mama，我想問，如果一顆糖開始很甜，但吃到后面很酸很酸，你會不會吃呢？”

    “哪種酸，是酸掉牙的那種嗎？”唐宋笑了下，低著頭織毛衣，“其實這不是糖味道的問題，是自己的問題。要是有人就喜歡吃酸的東西那他當然不會拒絕，要是不喜歡酸，那就不吃了唄?！?/br>
    “可是，可大家都不知道它很酸……”

    “那我們家聰明的小舟怎么知道的呢？”

    梁舟楞楞道：“我，我猜的……”

    “你怎么猜的，靠顏色嗎？靠他的形狀嗎？還是感覺？小舟，這個世界上呢，很多東西不可以只依靠感覺和眼睛去猜的。你如果很好奇，那你就要自己親自去試?！?/br>
    “可我害怕……”

    “你覺得那件事他會傷害你嗎？”

    “我不知道…”梁舟扣著自己書包帶。

    唐宋干脆把手里的毛衣放到一邊，彎下腰幫梁舟把他書包放下來。蹲**，和梁舟平齊：“小舟，你現(xiàn)在才十七歲，才開始慢慢了解你周圍的世界。我會鼓勵你去了解你好奇的事，不管它有沒有用。

    但我是我們小舟的唐mama呀，我也希望你如果覺得危險，或者會受到傷害，那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答應(yīng)唐mama好嗎？”

    梁舟看著唐宋的眼睛，認真點點頭。

    唐宋上前把他抱緊懷里：“如果我們小舟不小心受傷了，難過了，或者害怕了，就來找唐mama，mama保護你?！?/br>
    “謝謝唐mama?！绷褐郦q豫了一下，伸出手虛虛環(huán)住唐宋的背。

    他想，當初覺得牽著唐宋的手走出福利院，也許是他這輩子發(fā)生過的，最幸運的事。

    而似乎，在學(xué)校里，又有幸運要靠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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