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卿摘下那片新葉，“臨走之前，他讓我放你自由。”

    容棠輕笑一聲，“是么，果然是他。”總是打一棍子，再給他一口糖吃。他就靠著那口糖，撐著最后一口氣，一直到現(xiàn)在。

    “我說，我要考慮一下?！?/br>
    “敢問丞相考慮得如何？”

    蕭世卿松開手，新葉從他手里滑落，墜入爛泥中。“只要你離他很遠(yuǎn)，也未嘗不可?！?/br>
    容棠問：“多遠(yuǎn)?！?/br>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明白了，”容棠頷首道，“丞相是想讓我去北境。”

    “你對他而言，也只剩下這點(diǎn)用途了。”蕭世卿慵懶道，“我已備好印有天子大印的通關(guān)文書，只要你同意，便有人以你的名義將文書送往京城的淮王府。再加上過去你與淮王的情誼，不難取得他們的信任。”

    容棠面沉似水，“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br>
    “我的。”

    “他又不知道？”

    蕭世卿不緊不慢道：“待時機(jī)成熟，我自然會告訴他?！?/br>
    “我有一事，想要請教丞相。”

    “說?！?/br>
    “當(dāng)初丞相留我一命，是因為皇上求情，還是因為丞相一早便想用我了？”

    蕭世卿瞟了他一眼，“兩者皆不是?！?/br>
    “那是——”

    “我之所以留你一命，是因為……”蕭世卿低低一笑，“我不想他生我的氣?！?/br>
    容棠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揪了起來，胸口隱隱發(fā)悶。大抵世上只有蕭世卿這樣的人物，能用一人，甚至是一族的生死去換天子一笑。

    “你可以慢慢考慮?！笔捠狼涞溃暗饶阌辛藳Q定，無論是何決定，告訴院前守衛(wèi)，他們會告訴你接下來該如何做?！?/br>
    蕭世卿說完便走，容棠叫住他：“丞相。”

    蕭世卿止住步伐，“何事？”

    “既然皇上龍體不便，為何還要帶他乘舟南下？”

    “他堅持如此，我自然依著他?！?/br>
    容棠道：“我若是你，這十月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受顛沛之苦?！?/br>
    蕭世卿轉(zhuǎn)過身，“十月？”

    容棠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眼中的疑慮，心中一動，緩緩勾唇，“原來，丞相大人還不知道此事?！?/br>
    蕭世卿眉目凜冽，“你要說便說，不必拐彎抹角。”

    容棠道：“他不說有他的道理，旁人沒有資格替他說。丞相慢走，恕我不遠(yuǎn)送了?！?/br>
    蕭世卿片刻不多留。他雖有疑惑，也不會為此被人拿捏住。

    不過，他越發(fā)可以肯定，小皇帝有事在瞞著他。而這件事，容棠說不定是知道的。

    蕭世卿一陣心浮氣躁，回到行宮后直奔小皇帝的住處，第一句便是：“皇上回來了么?！?/br>
    江德海道：“皇上剛回來，小緊子正伺候皇上更衣呢?！?/br>
    蕭世卿走進(jìn)內(nèi)室，趙棲的衣服差不多換好了，只差一根玉帶。蕭世卿低聲道：“退下，我來罷?！?/br>
    小緊子把玉帶放到一旁，彎身退下。小皇帝對著銅鏡，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身邊的人換了都不知曉。

    蕭世卿從背后靠近他，寬大的掌心徐徐來到他的下頷，輕一抬起，彎身在他耳畔道：“皇上在想何事？”

    趙棲嚇了一跳，視線被迫落在面前的銅鏡上。

    鏡子里，他和蕭世卿一前一后地站著，他在前，蕭世卿在后；蕭世卿的手托著他的下巴，嘴唇離他的耳朵只有咫尺之遙。

    趙棲回過神，道：“哥哥竟然比朕高這么多嗎？！”

    蕭世卿笑了聲，松開手在趙棲頭上揉了一把，“外面好玩么?！?/br>
    趙棲轉(zhuǎn)過身道：“不好玩，不及京城的一半?！?/br>
    蕭世卿垂眸看著他，“你是不是有心事？”

    趙棲回望著他的眼睛，欲言又止道：“是……不是?！?/br>
    蕭世卿墨眉微揚(yáng)，“究竟是或不是？”

    趙棲單手撓頭，“朕想問哥哥一件事。”

    “你問。”

    “哥哥有沒有，呃……”趙棲臉憋得通紅，聲音小得不能再小，“有沒有睡過……朕?！?/br>
    蕭世卿沒聽清趙棲的后半句，皺著眉問：“什么？”

    趙棲鼓起勇氣，正要大聲重復(fù)剛才的問題，江德海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jìn)來，“皇上，丞相，該用膳了?！?/br>
    “不急，”蕭世卿道，“皇上先把要說的話說完?！?/br>
    給龍蛋找爹這種事和打仗一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趙棲已經(jīng)“竭”了，幾乎是落荒而逃，“朕餓了，還是先用膳吧！”

    蕭世卿：“……”

    趙棲嘴上說著餓，吃飯的時候卻胃口全無，筷子沒動幾下就稱累了，要回房休息。

    蕭世卿由著他去，人一走，他便叫來了扶資。

    “命你去查的事情，有何線索?！?/br>
    扶資道：“回丞相，這程伯言是太醫(yī)院的晚生，師承太醫(yī)院前院判張?zhí)t(yī)?；噬铣鲅睬埃蚴秤徽?，反胃惡心傳過一次張?zhí)t(yī)。張?zhí)t(yī)說皇上是腸胃濕熱，氣虛血虛，還開了一個藥方?？删驮诘诙?，張?zhí)t(yī)告請丁憂，給皇上診脈的人便換成了程太醫(yī)?！?/br>
    蕭世卿示意扶資繼續(xù)說。

    “從那之后，程太醫(yī)成了皇上唯一指定的太醫(yī)，南巡時隨圣駕左右?；噬厦咳账?，均出自他手?！?/br>
    蕭世卿道：“張?zhí)t(yī)的藥方和程伯言的藥方，你可有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