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張明憲想起了翠屏那個水靈靈嬌滴滴的小模樣,一張臉就板不住了,躍躍欲試的想要齜牙笑,勉強(qiáng)閉嘴清了清喉嚨,他說道:“這也是個看緣分的事情,哪能——” 說到這里,外面有人敲響了房門,隨后房門一開,正是翠屏。 翠屏回了京城,衣著也不一樣了,此刻她穿著一身紅白鴛鴦格子長夾袍,肩膀窄窄的,袖子短短的,露著一截子手腕,蹦蹦跳跳的就進(jìn)了來:“明憲?!?/br> 張明憲昏頭昏腦的迎了上去,抬手就開始解扣子脫上衣:“你怎么穿得這樣???不怕凍出病來嗎?” 一邊說,他一邊要把自己的外衣往翠屏身上披,翠屏推開了他的手:“不薄,這衣裳里頭帶著一層絨里子呢,又能擋風(fēng),又不像棉袍子那樣窩窩囊囊的。” 她含笑向周圍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然后繼續(xù)對張明憲說道:“你們司令已經(jīng)到我們小姐那里去了,小姐讓我過來傳句話,說是放你們一天假,讓你們也上街玩一玩。還有——”她一拎手里的一只小皮包:“小姐還說了,給你們一人發(fā)三十塊錢,好用來吃個小館、瞧瞧電影什么的?!?/br> 屋內(nèi)眾人歡呼起來,翠屏打開皮包,從里面掏出一卷子五元的鈔票,按人頭數(shù)出數(shù)目發(fā)了下去。最后她拎著空皮包,向著張明憲笑:“原來都是你帶著我出去逛,今天換我來帶你吧!” 張明憲看著翠屏,心花怒放,牙齒是無論如何都收不住了:“那走?” 翠屏向著門口方向一晃腦袋:“走!” 兩人當(dāng)場就走,其余人等眼巴巴的看著,及至他們走遠(yuǎn)了,眾人回過神來,一窩蜂的也出門去了。 厲紫廷的部下們,各自快活,厲紫廷本人,卻是如坐針氈。 在萬府的大客廳里,萬里遙召開了一場姑爺展覽會,歡迎各界親戚朋友來家,參觀自己的新姑爺。萬家凰認(rèn)為父親的這種舉動,已經(jīng)無聊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然而萬里遙自有一番理論:“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讓他們知道咱家添人進(jìn)口了,往后還會有孫子孫女,我這一房絕不了戶,讓外頭那些人都趁早死心。” 他回答得鏗鏗鏘鏘,厲紫廷對他又總是懷著一百二十分的耐心,結(jié)果就如同掉進(jìn)了坑里一般,再難逃脫。萬家的親戚太多了,乍一看上去,還都是富貴模樣,然而各懷心腸,有的一團(tuán)和氣,有的話里藏刀,還有一位叔叔,當(dāng)場就對著萬里遙翻了臉:“你是不是瘋了?自己家里的侄子不要,把萬貫家財留給外姓人?” 萬里遙變了臉色,但是猶豫著沒回答,還是萬家凰開了口:“爸爸是個最講人情道理的,雖說從其他幾房里挑個男孩子,抱回來做兒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哪一個孩子都是親娘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血脈連心,她豈是舍得送給旁人撫養(yǎng)的?爸爸若為了一己之利益,硬讓兄弟家里骨rou分離,那豈不成了自私冷血之人?爸爸素來寬厚待人,這種事情,是萬萬做不出的?!?/br> 那位叔叔沒搭理萬家凰,繼續(xù)對著萬里遙說話:“萬家的錢雖說現(xiàn)在是在你手里,可說起來也不是你一房的,是咱們爺爺掙下來的,你想把這家業(yè)白白送人,可以,但是得先把這家產(chǎn)重新的分一分,是你的,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不是你的,我們可得拿走!” 萬里遙的嘴唇有點(diǎn)哆嗦:“咱們?nèi)f家,在上一輩就已經(jīng)分過家了,這幾十年,早已是各過各的日子,有像我這樣守得住家業(yè)的,也有三哥你這樣,稍微艱難些的,但你要是因?yàn)檫@個,就要跑來分我的家,那可真是開玩笑了?!?/br> “我開玩笑?老五,我可沒有開玩笑??!我就問你,你這份家業(yè)這么留下去,將來還是不是姓萬?” “當(dāng)然是姓萬。” 叔叔轉(zhuǎn)向了厲紫廷:“小子,那你是愿意嫁過來了?” 此言一出,厲紫廷霍然而起。 原來萬里遙對著他嘮嘮叨叨,一會兒讓他入贅做倒插門的女婿,一會兒要認(rèn)他做兒子,他聽在耳中,全不在意,橫豎他也沒有別的親人了,等他和萬家凰成了親,萬里遙可不就是他的父親?萬家和他可不就是要合為一家?但今天這個“嫁”字,實(shí)在是刺激到了他,而他剛站起來,萬家凰已經(jīng)邁步走到了他的前方。 “三叔,您這是怎么了?我家里又不是落魄的沒人撐門戶了,要請親戚來做主,如今我們的日子正興旺呢,家里又有人、又有錢,一樁一樁來的都是喜事,哪里還要勞煩三叔您來cao心我們?nèi)绾位ㄥX享福呢?還是您眼看著不能來分一杯羹,所以心里急了?” 三叔一揮手:“這輪不到你說話!” 萬家凰聽了身后厲紫廷的動靜,當(dāng)即伸手向后一攔。厲紫廷屬于武夫一流,會打架不會吵架,可此刻還沒到動武的地步,況且厲紫廷那個身手,好得過了分,他一旦出手,打出人命來可怎么辦? “這是我的家,三叔到我的家里管起我來,未免太蠻橫霸道了些。三叔若是看不慣我的言行,那也就不必留在我家里繼續(xù)看下去了,回去消消氣也好?!?/br> “你這是要攆我了?”三叔冷笑一聲,抬手一直指到了萬家凰的鼻尖上去:“這里是萬家,這家還歸我們姓萬的管,輪不到你個外姓人來攆我,要走也是你和你那個野漢子走!” 萬家凰聽了這番言語,氣得腦子里轟然一聲,就覺著身后的厲紫廷和旁邊的父親都要往前沖,可是另有一個更快的影子從門外疾沖而入,一頭就將那三叔頂了個屁股墩兒。 那影子隨即氣喘吁吁的站定了,竟是馮楚。 馮楚的身上還帶著凜凜的寒氣,一瞧就是剛從外面進(jìn)了來。萬家凰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今天確實(shí)是該來——照理說,他昨天送完了畢家母女之后,在北京又無住處,就該即刻過來,可他昨晚沒來,家里上下熱熱鬧鬧的歡喜著,也沒有人問過他的下落。 三叔爬起來了,瞪著馮楚開罵:“這又是哪兒來的?”他轉(zhuǎn)向萬里遙:“老五你一個姑娘招了幾個小子?” 馮楚二話不說,撲上去對他又是一推,兩人立時纏作一團(tuán),其余眾親戚們,既惹不起刺頭似的萬老三,又不肯得罪家大業(yè)大的萬老五,索性鬧哄哄的只往后退,一時間竟連個拉架的人都沒有。萬家凰眼看著馮楚要落下風(fēng),正想上前將那二人分開,可未等她邁步,厲紫廷先走過去了。 他先是將那糾纏著的兩個人硬扯了開,隨即一手推開馮楚,一手抓住了萬家三叔的領(lǐng)口:“萬三先生,你太沒禮貌了?!?/br> 他先前一直默然的坐著,起身后也是站在了萬家凰的后頭,萬家三叔鬧了許久,如今才是第一次正眼看清楚了他。看清楚了之后,三叔就有點(diǎn)怯——有點(diǎn)而已,不是非常的恐懼,因?yàn)榱舷牍馓旎?、天子腳下,又當(dāng)著這許多人的面,對方應(yīng)該不會殺人。 他沒想過“打”這個字,他覺著這小子是個直接就能殺人的主兒。 他瞪著眼睛不言語,于是厲紫廷慢慢的松了手。 他抬手正了正衣領(lǐng),對著遠(yuǎn)處的萬里遙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好,老五,你看著外人欺負(fù)自家兄弟,你等著吧,我們兄弟幾個回頭就到六叔墳上哭去,哭他一世英武,怎么養(yǎng)出了你這么個糊涂兒子來?!?/br> 話音落下,他扭頭就走,親戚隊伍里,幾名富態(tài)模樣的中年老爺跟著他出了去,老爺們一走,又帶走了幾位太太和一小群少爺小姐。余下眾人等他們出門了,這才嗡嗡嗡的又說起了話,其中一位三舅母撇了嘴說道:“什么東西!當(dāng)初都是公公平平分的家,六老太爺自己有本事,如今五老爺才能這樣享福,他們眼紅什么?誰讓他們沒有六老太爺那樣有能耐的爹呢!” 眾人聽了,心悅誠服——萬家人口眾多,每一輩都是大排行,排得亂七八糟,非有識之士不能算清。所謂“六叔”“六老太爺”者,乃是萬里遙的父親,而萬里遙在萬家里頭,則是一位“五老爺”。 六老太爺乃是一位英豪,而且家里人丁稀少,人少,是非就少,花銷也就相應(yīng)的有限,萬里遙雖然不成器,但也不是那狂嫖濫賭之人,他單是吃喝玩樂,又能吃多少玩多少?所以萬里遙這一房“一枝獨(dú)秀”,而萬里遙在確認(rèn)自己確實(shí)是鼓弄不出兒子之后,也便提前的昭告天下,要給女兒招個文武雙全的上門女婿。 萬家三老爺?shù)哪且环菪哪c,旁人都知道,萬家五老爺?shù)倪@一番思量,旁人也明白,眾人看著,就感覺各有各的道理。如今萬三一派負(fù)氣走了,留下的萬五一派七嘴八舌,所說的話就全都順耳了許多。 廳內(nèi)的氣氛一時緩和了下來,萬里遙看著面前眾人,勉強(qiáng)的輕了輕喉嚨,換了副表情,做出滿不在乎的模樣,請諸位移步,到旁邊的暖廳里坐坐去。 眾人也感覺這大廳像是一處戰(zhàn)場,還是換個地方為好。等人群離去了,萬家凰轉(zhuǎn)向馮楚:“你怎么才回來?昨夜是在哪里住的?” 馮楚還是有點(diǎn)喘:“昨天安頓好畢二小姐她們時,已經(jīng)是半夜了,我想那個時候再來敲門,也不方便,就找家旅館睡了一夜?!?/br> 萬家凰神情不定,臉上的顏色還是不甚好看:“多謝你方才出手,替我出了一口惡氣。只是下回可別再這樣了,你哪里是個能打架的人?真要動起手來了,你不是靜等著吃虧嗎?” 馮楚答道:“我本也沒想過要和誰打架,只是那時候在門口聽見了那么難聽的話,心里一氣,就沖動了?!?/br> 這是實(shí)話,他今日回了萬府,本來是懷著朝圣一般的心情,想要重游這記憶中的童年樂土,哪知剛到大廳門口,就聽見了個粗喉嚨在里頭撒野,野得簡直就是罵到了萬家凰的臉上去。他再文弱,終究也還有著青年的感情和脾氣,別說他現(xiàn)在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個子了,就算倒退十幾年,就算他還是個小不點(diǎn),他也知道自己是個男子漢,自己得保護(hù)二jiejie。 萬家凰那一顆心還氣得怦怦直跳,理智上知道自己應(yīng)該再說幾句話,可是直直的站在大廳中央,她又真是半個字都不想講,只愿能這樣沉默的站下去、靜一靜。 厲紫廷站在一旁,同樣是無話可說。 他被萬家的親戚當(dāng)眾羞辱了一頓,多少年沒有受過辱了,然而沒辦法,他總不能像對付敵人一樣回?fù)羲麄?,他沒有處理這種問題的經(jīng)驗(yàn)。 一想起那個“嫁”字,他忍不住對著地面眨了眨眼睛——他向來沒有東張西望眨巴眼的小動作,他覺察出了自己的失控。 馮楚在喘勻了這一口氣后,伸手?jǐn)v扶了萬家凰的胳膊。 “二姐你坐,要不然,你就回房里歇歇?!彼p聲的說:“那些人鬧也是白鬧,越是鬧得歡,越說明他們氣急敗壞。況且,他們也只是少數(shù)派?!?/br> 萬家凰身不由己的坐下了:“我真恨我不是個男子!我若是個男子,看他們敢不敢這樣欺負(fù)到我家里來!” 馮楚瞟了厲紫廷一眼:“等將來厲司令進(jìn)了家里,情況就不一樣了。” 萬家凰不假思索的回答:“那除非是讓他把那些人全打一頓,要不然,也沒用?!?/br> 說到這里,她抬頭望向了厲紫廷:“今天讓你受委屈了,也讓你見笑了。我家里就是這樣,只因?yàn)槿兆舆^得好些,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恨不得將我們爺兒倆生吞活剝。爸爸這些年來,寧可留我做老姑娘,也不許我隨便的嫁出去,正是為了這個緣故?!?/br> 厲紫廷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了。” 第四十四章 厲紫廷回了房。 萬家凰這回真是氣大發(fā)了,他想哄她,但不知從何哄起。怎么哄?對著她再把那幾位叔叔罵一遍?那是婦人的行為,他做不出;或者按他一貫的行事風(fēng)格,直接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可是,怎么解決? 反正總不能去把那幾位叔叔暗殺了。 唯一的法子,就是兩人按照原定計劃盡快結(jié)婚,大局一定,叔伯們再氣憤也無用,橫豎他們沒膽子打上門來劫掠一番。然而這話現(xiàn)在他沒法說,一旦說了,雖然萬家父女不會介意,但他自己就先要心虛慚愧起來——他不愿表現(xiàn)得太急迫,好像自己等不及要做萬家的上門女婿一樣。 而且,也不能真的去做萬家的上門女婿,起碼,在名義上不行。 他還有他的天下要打,還有他的事業(yè)要干,他需要好名譽(yù)和高聲望,而在一般大眾的心中,“上門女婿”和“吃軟飯”常要發(fā)生聯(lián)系??墒翘斓亓夹?,他真沒想過去吃萬家的軟飯。他再不濟(jì)也是一軍的統(tǒng)帥,總能養(yǎng)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如果萬里遙需要他養(yǎng),那他責(zé)無旁貸,也很愿意。 獨(dú)自仰靠在沙發(fā)之中,他心里閃過了無數(shù)的轉(zhuǎn)折,不是“然而”就是“但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不出個方向。 他沒想到自己會遭遇這么陌生的一道難題。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那一夜陷住萬家凰的那一處大坑,就已經(jīng)是他們愛情路上最大的坎坷了。 在厲紫廷獨(dú)自沉思的同時,萬府前頭的大客廳里,馮楚依然陪伴著萬家凰。 馮楚倒是有話可說:“二姐,我真沒想到,原來那些親戚,竟是這樣對待你和表舅的。” 萬家凰冷哼了一聲:“我家若是精窮的,他們不會幫我們一個大字兒,我家守住了家產(chǎn),日子比他們過得好些,他們又磨刀霍霍的要來明搶,你說這還有天理沒有?講天理,和他們講不通;講法律,他們畢竟沒有真搶去什么,所以還沒法和他們打官司。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來擋誰來掩?爸爸一談?wù)戮捅孔熳旧嗟?,還不是要讓我來擋、我來掩?” 馮楚嘆了口氣:“還是小時候好,我們無憂無慮,就只是玩?!?/br> 萬家凰苦笑了一下,沒說什么,只緩緩的搓著手。方才她氣得手冷,關(guān)節(jié)僵硬,指甲都成了青紫顏色。 馮楚又道:“你要不要去瞧瞧厲司令?我在門口的時候,聽見那個什么三叔把他也一并罵了,罵得還挺難聽,他不得生氣?” 萬家凰答道:“我緩一緩,等會兒再過去看他。你不知道,紫廷和咱們身邊那些嬌滴滴的少爺不同,他是苦也吃過,風(fēng)浪也見過,他有他的心胸,不會像我這樣,人家罵了我?guī)拙?,我就氣得死去活來?!?/br> 馮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要是表舅那邊不需要你去出面招待客人,你就在這兒多坐坐吧。我陪著你,等會兒你要走了,我再走。” “你還走哪兒去?” 馮楚笑了,分明是有點(diǎn)尷尬:“我也走不到哪兒去,又要留下來叨擾你和表舅了?!?/br> “真是胡客氣。等會兒讓張順帶你到你的屋子里去。今天就算了,明天讓爸爸給你寫推薦信,最好是在年前就把你的事情定下來,這樣過年也能過得安心?!?/br> 馮楚向她道了謝,盡管其實(shí)是意不在此。 萬里遙將親戚們招待到底,直到傍晚時分,客人們都酒足飯飽的離去了,萬府才算恢復(fù)了平靜的舊態(tài)。 萬里遙單開了一桌飯菜,招呼了自家這幾個人來吃晚飯。萬家凰見父親垂頭喪氣的,便故意的說說笑笑:“三弟弟那一撞,真是給我出了氣了。我們受了一罵,他受了一撞,就算扯平。”隨即她又問父親:“爸爸,您和三舅母談什么呢?我聽您對她長篇大論的。” 萬里遙稍稍的來了一點(diǎn)精神:“談的是你和紫廷的婚事。據(jù)你三舅母一說,cao辦一場婚禮,甭管是中式還是西式,全都復(fù)雜得很,從現(xiàn)在開始,晝夜不停的準(zhǔn)備,等到了黃道吉日,還未必能張羅得齊全呢!可我記得我和你娘成親的時候,也沒這么麻煩呀!” “您和我娘成親的時候,您還是個不管事的少爺呢,麻煩也麻煩不到您的頭上,您自然是不知道?!?/br> “唉,總之你三舅母那張嘴,滔滔不絕,說得我頭暈?zāi)垦?。不過我看她確實(shí)是多知多懂,西式的也明白,請她幫忙,大概可靠?!?/br> “三舅母應(yīng)該是可靠,她家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嫁出娶進(jìn),不都是靠著她一個人張羅?不都說她家的小姐們嫁得風(fēng)光,媳婦娶得也體面?” 萬里遙點(diǎn)頭同意,又轉(zhuǎn)向了厲紫廷:“紫廷,你有沒有什么想法?這是你和大姑娘的終身大事,你們說了算,我尊重你們的意見?!?/br> 厲紫廷答道:“我全聽伯父的安排?!?/br> 萬里遙抬手用力拍了拍厲紫廷的胳膊:“紫廷啊紫廷,你將來可要好好保護(hù)我的大妞兒啊。別人受氣可以,我大妞兒不行,大妞兒從小霸道到大,她是絕對不可以受欺負(fù)的啊!” 他忽然走腔變調(diào),竟像是帶了隱約的哭意。厲紫廷連忙看他,然而他已經(jīng)站了起來,嘴里嘟囔了一句“飽了”,然后誰也不管,徑自拔腿走出了餐廳。 厲紫廷起身要追,萬家凰伸手拽了他的衣袖:“沒事的,你吃你的晚飯,爸爸他……沒事的?!?/br> 厲紫廷也看出來了,萬里遙大概只是一時情緒激動,所以才說了這么一句“托孤”似的話。但縱然理解了萬里遙的心思,他也還是感覺別扭——這里分明是個金尊玉貴的好世界,他卻懷念起了臨城縣的萬家老宅。 在那所老宅里,他們不講身份門第,單是萍水相逢的兩撥人,因?yàn)榛ハ喽即媪藧坌暮蜕埔?,便湊成了和美的一戶人家?/br> 這一份懷念,他不可以說出口。他是為了和萬家凰結(jié)婚而來的,一旦把這話說出來了,倒像是他要打退堂鼓一樣。 厲紫廷決定保持沉默。 晚飯之后,萬家凰懷著滿腹心事,也沒想著和厲紫廷一起坐下來談一談。 厲紫廷本來就挺要臉,經(jīng)了今天這么一場大鬧,他那要臉的程度又增長了十倍,萬家凰待他冷冷淡淡的,他便也不肯去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