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看著兩位家屬，有些無奈地說：“確診的方法只有剖腹探查，也就是開刀，取出那些淋巴結(jié)來做個病理檢查，看一看到底是炎癥還是癌癥。不過，如果是炎癥的話，這一刀就白挨了，如果是癌癥的話，這一刀挨下去，雖然可以診斷，但是，”醫(yī)生又指著那張片子上的數(shù)個地方，“這么廣泛的淋巴結(jié)轉(zhuǎn)移，可能預(yù)后不好。”

    “那怎么辦？”楊柳的眼睛一下紅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可以先按照自身免疫性胰腺炎來治療，假如效果不佳，我們再考慮另外一個診斷；如果療效好，那么可以不必挨這一刀?！贬t(yī)生很委婉地說。

    “可是您剛才說比較傾向于胰腺癌的診斷。”焦誓提醒醫(yī)生。

    醫(yī)生看了看焦誓，說：“如果是胰腺癌，這個程度等于是沒得治了，懂了嗎？”

    焦誓大概聽明白了醫(yī)生的意思，然而楊柳卻不是這么想的，她說：“可是萬一按胰腺炎來治療，耽誤了胰腺癌的治療，那怎么辦？”

    “如果是這種廣泛轉(zhuǎn)移的胰腺癌，治療不治療生存期限都差不多?！?/br>
    第29章

    焦誓覺得這位醫(yī)生算脾氣好的了, 解釋得很清楚, 可是楊柳還是不相信，只是不好繼續(xù)問下去。等到出了醫(yī)生辦公室之后，她對焦誓說：“焦誓, 要不然我們給你爸換一家醫(yī)院？萬一誤診了怎么辦？咱們?nèi)ジ綄籴t(yī)院看一看？”

    “我可以把片子和化驗單給我附屬醫(yī)院的同學(xué)先看一看?！苯故恼f, “才剛剛進(jìn)醫(yī)院就出院, 爸心里不知要怎么想?！?/br>
    焦誓又進(jìn)了辦公室，對醫(yī)生說他想拍一下病人的片子和化驗單, 咨詢一下自己的醫(yī)生朋友, 那位醫(yī)生對他這個行為也沒有惱怒，反而說：“嗯，多參考幾個醫(yī)生的意見也可以。假如條件允許, 你們轉(zhuǎn)去條件更好的醫(yī)院，看一看有沒有別的診斷手段?！?/br>
    大概醫(yī)生見多了這樣的家屬，不以為意。焦誓心想，假如自己的學(xué)生提出要去聽別的教師的課參考參考，他會生氣吧。

    焦誓高中有幾個同學(xué)當(dāng)了醫(yī)生，他聯(lián)系了在附屬醫(yī)院工作的黃恬, 黃恬當(dāng)即回復(fù)他道：“我不是普外科的, 我拿去咨詢一下普外科的同事?！?/br>
    楊柳回到病房去, 焦晴山問她：“醫(yī)生怎么說？”

    “醫(yī)生說是胰腺炎，要打幾天針?！睏盍诖睬? 低著頭對焦晴山說。

    “休息幾天也好，最近是太累了?！苯骨缟酵〈采咸上? 說：“你的傷口呢？去縫一縫吧?！?/br>
    “我的傷口？”楊柳心神不寧地，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焦晴山說了什么，“哦，還好，我一會兒去。”

    焦晴山仔細(xì)地看著妻子的表情，欲言又止。

    焦誓回到病房，看見的就是他的爸爸躺在床上，扭頭看已經(jīng)沉沒在高林廣廈間的夕陽，而mama則坐在床邊，魂不守舍地雙手交握成了抱拳，焦誓心里難受，可裝得比誰都若無其事。他蹲下去，搖高爸爸的床頭，問：“爸，你今晚想吃什么？”

    “你先帶你媽去處理一下她的傷口，別搞得化膿了。”焦晴山說，“我沒胃口，不想吃?！?/br>
    焦誓的電話這個時候響起了，他本以為是黃恬，但一看，是陳倩，下午經(jīng)這件事，他把陳倩要獨自回家這事全給忘了。

    “你干嘛？”陳倩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好。

    “爸不舒服，住院了，我在醫(yī)院?！?/br>
    “那今晚你們都不回來吃飯？你媽不做飯了？”陳倩在電話那頭說，“我怎么辦？”

    焦誓心下煩躁起來，他說：“你自己打車回家，隨便做點什么吃吧。我們今晚不回去吃了?！?/br>
    “我聞到油煙都想吐啊。這個點很難打車，你讓我怎么回去??？”陳倩在電話那頭控制不住火氣了，“你也不想一想，我懷了誰的小孩搞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焦誓心里憋著一團(tuán)火，但在父母面前不好發(fā)作。他知道陳倩一向不把他的父母當(dāng)成親人，但也沒想到她冷漠如斯。他勉強(qiáng)好聲好氣地說：“陳倩，你先看看能不能打到車，媽手受了點兒傷，我?guī)ヌ幚硪幌?，就這樣吧?！?/br>
    焦誓單方面掛了陳倩的電話，mama和爸爸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也沒留意他說了什么，他對楊柳說：“媽，我們?nèi)ラT診那里縫一下你的手指吧?！?/br>
    陳倩沒有再打電話過來，只是發(fā)了一條短信，焦誓看了一眼，她的短信是這樣寫的：我嫁到你家，你有沒有給我一天好日子過？你這樣還過得下去嗎？我把孩子打掉，你愛怎么樣怎么樣吧。

    焦誓則是給她回了條短信：我爸可能是胰腺癌，有什么事回去再說好不好？

    陳倩沒有再給他發(fā)短信了。焦誓被她一吵，心底好像烏七八黑的醬缸似的，又黑又臭，難受極了。

    焦誓帶楊柳到急診科看了手上的外傷，醫(yī)生說需要縫兩針，近幾天不要下水。楊柳皺著眉頭被縫完針后，不知怎么的嘆了一口氣。

    “很疼嗎？”焦誓問。

    “不疼，陳倩在家吃什么？她胃口不好，又下不了廚房，你要不回去給她做做晚飯？”楊柳的眉頭極力松解，可是依然糾成一團(tuán)。

    “我送你回去，今晚我在這里陪我爸吧?！苯故恼f。

    楊柳搖搖頭說：“你明天要上班，我在這里陪他，這里沒什么事，我們?nèi)ナ程么螯c飯就好了，你先回去吧，回晚了，陳倩該發(fā)脾氣了。她現(xiàn)在懷孕，脾氣大點正常，你讓讓她吧?！?/br>
    楊柳對陳倩一直很好，陳倩還是焦誓女朋友的時候，楊柳就挺喜歡。楊柳在焦誓大學(xué)前不許他談戀愛，但是在他上大學(xué)后，就對焦誓說過，只要是他喜歡的女孩，她都會無條件地喜愛。

    焦誓現(xiàn)在想起楊柳這句話，一時竟然審視起來，他到底喜歡陳倩的什么呢？他早就知道陳倩的價值觀與他不同，興趣愛好更是大相徑庭，可是過去的他想：男人和女人本來都是這樣，他的父母性格和愛好也大不相同，一樣過得美滿。但現(xiàn)在他卻覺得他和陳倩在一些幾乎是原則上的問題方面特別有分歧：至少在家庭重要的問題上，父母從來有商有量，他也從來沒有聽父母之間對對方說過傷人自尊的話。

    他耳邊又聽見了少年何春生的聲音：“別跟她好，她不值得?！?/br>
    “你不許和她好?！薄澳憔人?，她跑了。跑到人多的地方，也不叫人來幫你。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你病在床上起不來，她一定會頭也不回走的。”

    每一次他和陳倩吵架，他都想問問她：“如果我躺著病床上，你會照顧我嗎？”

    他從沒問出口，可怕的是，他竟然一次比一次認(rèn)為何春生說的話必然成真。

    當(dāng)晚回家時已經(jīng)過了七點，他覺得做飯來不及，在路上打包了些白粥回家?；氐郊抑?，燈火通明，陳倩坐在沙發(fā)上看娛樂節(jié)目，電視上哈哈大笑，陳倩也在笑。陳倩對焦誓父母的指控之一就是每晚他們必定要看兩個小時電視，她不好轉(zhuǎn)臺看她喜歡的節(jié)目。

    焦誓的心一片冰涼。陳倩見焦誓回來，也沒說話，臉上的笑容隱沒了，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說：“我餓著呢?！?/br>
    “我打了白粥回來?！苯故陌阎喾旁陲垙d的桌面上。

    “白粥沒味道，我吃不下?！标愘徽f。電視的聲音調(diào)得很大，她一邊看一邊說。焦誓留意到她腳邊的垃圾桶里有一些拆開的玫瑰餅的包裝袋。

    “你吃了東西嗎？”焦誓問道。

    “沒有，我沒胃口吃，沒人做飯，我又不能下廚，我一進(jìn)廚房就惡心?！标愘徽f。

    焦誓沒有戳穿她，問道：“那你不吃白粥，想吃什么？”

    “想吃瘦rou粥，你放點瘦rou進(jìn)去熬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