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里藏刀》六
徐寶林流產(chǎn)后一直把自己關在放屋里,也不好好吃飯,蒼白枯瘦,像一具白骨。 薛綿以前和她天天吵鬧,見她不再像過去趾高氣揚,心里不禁難過。 “你來啦?!毙鞂毩忠姷窖d,臉上洋溢起了笑容,她扔書下床。 徐寶林不必問薛綿,神通似的知道了她發(fā)生什么事。 “太子妃可是叫你去給蕭逢獻身、換她未來的皇后之位,天天jiejiemeimei的叫著,也不見她把她的親meimei送給別人糟蹋的?!?/br> 薛綿道:“您果然是個明白人。” 薛綿從太子妃那里出來,一腔委屈?,F(xiàn)在她借徐寶林之口把自己的委屈吐訴出來,倒不再是那么生氣了。 委屈過了,她就該本本分分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薛綿道:“太子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別的我都不為,只要太子好,我什么都能做?!?/br> 徐寶林忽然之間,笑意頓住了。以前薛綿在東宮時,可從來都是眼高于頂,她雖是女子,卻逞著一副不為權(quán)貴摧眉折腰的氣勢。 徐寶林不想談這個話題了。 她比太子妃更早地嫁給太子,那時候她和薛綿都是小姑娘,她們兩個叁天兩頭就要吵架,顯炆不得不把她們分開。 徐寶林不喜歡太子身邊那沉重而壓抑的氣氛,可到頭來,不論是她還是薛綿,都染上了這樣的氣氛。 她親昵地攙住薛綿的胳膊,問她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你同蕭逢做過沒?” 薛綿不知她怎么忽然談起了那檔子事。一抹紅暈蹭得覆上她的臉,她搖搖頭。 徐寶林神神秘秘道:“這事太子妃肯定不會教你的,只有我惦記著你對太子忠心耿耿,給你提個醒兒。男女之歡,要么你主動占去先機,你可千萬別等蕭逢用強的。我聽說像蕭逢那樣胡漢混血的,那物可非同一般,要強入了你,得要你半條命。” 薛綿紅臉道:“您、您還是管好自己吧?!?/br> 徐寶林嘻嘻笑道:“太子被禁足后,我可是寂寞的很呢。你吶還沒嫁人,不知道婦人的快活?!?/br> 快活什么呢,薛綿心道。她在蕭府積攢了一腹怨氣,和徐寶林見了面,難得能把心里話說出來。“蕭大人他是不是又病呢?!?/br> 徐寶林愕然:“他不舉?” “不是不是,他…”薛綿聲音弱了下來,“該做的都做過了,可他…他還沒進去。” “哈哈哈哈?!毙鞂毩植挥煞终f笑了起來。 薛綿皺眉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呀,你撿到寶啦。” “蕭逢?他才不是呢,又臭又兇,壞毛病一籮筐。” “他一籮筐的壞毛病,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就算你薛綿是長安第一美人,以蕭逢的身份還有人家那容貌,需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么?” “啊…”薛綿明白徐寶林的意思,她也懷疑過蕭逢是不是偷偷愛慕著她,所以總是沒事找事,但蕭逢每次只和她做些有的沒的,從不做到最后一步,她便意識到也許蕭逢只當自己是個討趣的玩具而已。 … 從太子府出來,薛綿各種念頭都有。 太子妃的聲音、徐寶林的聲音,她們纏在她腦海中,不肯離去。最后所有的聲音散去,只剩顯炆溫和的笑容,顯炆說回接她回家的。 顯炆是個從不說空口之言的人,薛綿知道顯炆一定會接她回去…可那又是何時呢? 薛綿不再想顯炆了,與其盼著顯炆來接她,不如走踏實腳下的路——比如,混好在蕭府的日子。 薛綿之前答應了給蕭逢洗靴子,她是真的毫不心甘情愿給他洗臭靴子的,但她不愿蕭逢覺得自己是個女子,所以經(jīng)常言而無信。她要給他看看就算她薛綿是個婢女,也言出必行。 于是她大冬天的手指將泡在冷水里,僵腫成了十根蘿卜。刷完靴子,她湊上去聞一聞,覺得還有味兒,又重新刷了一遍。 他行軍苦,磨破了好幾雙靴子,從他鞋底的破損來看,才能看出他是個將軍,而不是長安里的溫香軟玉里浸泡著的文臣。 這人剛立了戰(zhàn)功,卸下戰(zhàn)甲便原形畢露。他夜里找人去喝酒,回來身上醉醺醺的,薛綿催海棠去伺候他洗澡,海棠不愿意,又讓錦紗去。 錦紗晚上要給心上人織護臂,又讓白貞去,白貞要打掃屋子,便叫小柳去。 小柳傾慕蕭逢已久,很想去蕭逢身邊伺候他,但不巧她來了例假,肚子疼得要命,她只能拜托薛綿去。 侍奉蕭逢沐浴的事在蕭府繞了一圈,最后落回了薛綿頭上。 蕭逢只是飲多酒,身上有酒的味道,實則沒多少醉意。 他躺在湯池里,見最后還是薛綿來,不禁樂道:“怎是薛姑娘來了?” “您的婢女們都嫌您花心、嫌您臟,不愿碰您?!?/br> “你不嫌棄?”他惡劣地向薛綿潑一捧水,薛綿跟他混久了,早有防備,她輕巧閃身避開,只有衣袖沾濕了。 薛綿除了衣,換上入水穿的薄紗,下水給他擦背。 蕭逢背上大大小小的刀疤看得她觸目驚心,她不覺收了手中的力道。 擦完背,又在手上摸了香露給他洗發(fā)。她湊到蕭逢頭發(fā)上聞一聞,是香噴噴的,沒半點酒臭味。 她十指插進蕭逢頭發(fā)里,時輕時重地給他按著頭皮。 薛綿力道得當,蕭逢的疲憊卸去,他享受地閉上了眼。 “聽說今天太子妃請你去了太子府,所謂何事?” “英明如您,豈不是明知故問?!?/br> “那你是何打算?” 薛綿沒什么打算。 她給蕭逢刷靴子的時候就想清楚了,在皇權(quán)之下,不論是顯炆和她,還是蕭逢,他們都身不由己。 天不給他們自由之身,他們都是被枷鎖拷著的人,又何必用枷鎖去鎖住別人呢。 “太子對我的恩情深厚,要我為他死都行的。但這事應由我自己選擇,而不是別人逼我去做。大人是否要娶公主,也是大人自己的事,我不想干涉大人的選擇?!?/br> 蕭逢聞言,道并沒什么驚詫。他仍舊是尋常的語氣,“成,我明日就入宮領旨,迎娶公主。等我成了駙馬,成了大將軍,你們長安人就再也不敢叫我雜種了?!?/br> 薛綿聽他這么說,插在他發(fā)間的五指停了停。 她的心隱隱作痛。 “我能求大人一件事嗎?” “看在你給我刷了靴子的份上,你說吧?!?/br> “等公主來了蕭府,能不能不要讓奴婢去陪公主。” 薛綿嘗過那滋味,顯炆娶太子妃時,她便陪在太子妃身旁,太子妃總覺得寂寞,其實她比太子妃還寂寞。 蕭逢愣了愣,突然轉(zhuǎn)過身,有力的胸膛對著薛綿的小腦袋,她臉上蒙一層霧色,睫毛濕潤,緊抿的嘴巴泄露她的愁。 蕭逢極是惡劣,他兩臂后搭在玉階上,雙腿盤在薛綿臀上,化成一道界限,圈禁薛綿。 他盯著薛綿的眼睛:“這我未必能答應你,若公主看上你,讓你伴著她,屆時公主是我的妻,我可不好為了你而拂了她的意。” 薛綿垂頭喪氣道:“沒想到您也和長安男兒一樣,怕管家婆?!?/br> 蕭逢也分不清薛綿說這話是無心還是有意,他捏起薛綿下巴:“以后公主是我的妻,你算個什么呢?我蕭逢憑什么要為了你讓她不快?” 薛綿委屈極了,但她最擅長把眼淚憋回去。 她抬起頭,正視著蕭逢,不甘道:“薛綿總有一日攢夠銀子能贖身,到時候不論是太子也好,大人也好,都沒法糟蹋我?!?/br> 蕭逢箍著她下巴的虎口收緊,薛綿只覺要被他捏碎了。 “你若是覺得自己受了糟蹋,便滾出蕭府,為了賀顯炆同我虛情假意,我看久了也會厭煩?!?/br> 蕭逢見多了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不差薛綿一個。他被許多人背叛過,被許多人嫌憎過,他用戎馬倥傯來麻痹自己——終有一日他要坐上大將軍之位,他要成為一個暴虐的大將軍,砍盡背叛他、輕視他的人。 薛綿長這么大,從沒被人說過這樣過份的話。長安人都是溫文有禮的,縱有難聽的話,也要轉(zhuǎn)個九曲十八彎再說出口,盡管大家習慣了背后一套當面一套,但當著別人的面,話都是漂亮的。 她容貌出眾,才情橫溢,更是顯炆最寵愛的婢女,誰會和她說不好聽的話呢。 換做平日薛綿還能跟他頂上一嘴,但也許因為她今日又被太子妃教育過,又給他刷了半天靴子,她累得不愿意說話。 他厭煩就厭煩吧,她可從沒想要討過他的喜歡。 她是個奴婢,誰都能來踐踏她一腳,這是她錯了嗎?不,是那些仗著自己位居高位就來踐踏她的人不對。 她掙著蕭逢的懷抱:“您能不能放開我,我要滾蛋了?!?/br> 蕭逢怒極反笑,他松開了薛綿,道:“在公主進門之前,你有多遠滾多遠,這一個月里別讓我看到你?!?/br> “那我就躲著大人了,您也不要忍不住來找我?!?/br> 蕭逢輕笑:“我蕭定潭一言九鼎,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見你?!?/br> 薛綿倔強地發(fā)下狠誓:“我薛綿雖是女子,但也言出必行,若我先忍不住去先去見你,我…我就做一輩子奴婢?!?/br> 改完已經(jīng)一點多了,沒來得及捉蟲,有蟲幫捉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