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去，第一眼便看到江言那張總是掛著親近笑容的臉，其次便是坐在他對面的大導(dǎo)演晉華。這兩人私下關(guān)系竟也這么好。

    “小戚來了，來來來。坐我這?！比缒谴卧囩R般，江言一見他便笑瞇瞇地朝他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包廂內(nèi)茶幾與座椅皆是百年船木所制，看起來厚重樸實(shí)而大氣。戚果淡然有禮地問了聲好，便施然入座，舉手投足皆反映出他所受教養(yǎng)十分優(yōu)良。茶幾上擺放著一壺正升騰起熱氣的茶水，戚果不太懂茶，便耐心聽著江言給他細(xì)致介紹，時不時點(diǎn)點(diǎn)頭。

    “……真的很像?！彼麄兌艘蝗苏f一人聽，坐在對面的晉華便一直觀察著戚果。上一次試鏡現(xiàn)場他還有正事，并分不出閑心去關(guān)注戚果?，F(xiàn)在《朝云傳》外景已殺青，棚戲暫時還未開始，得到江言邀請，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越看戚果便越覺得他像他的母親，尤其是那雙安靜又藏著千言萬語的眼睛。凝神細(xì)看之下，竟有了一絲錯覺，仿佛回到了當(dāng)年他們倆人與惠初靈一起探討某場戲時的場景。

    他不經(jīng)意之間感嘆出口，戚果朝他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被那雙熟悉卻又與記憶中不同的眼睛一看，晉華不由失笑，想起惠初靈在表達(dá)疑問時也是會朝自己投來這樣的眼神。

    本來今天也是奔著懷念故人來的，晉華便將話題敞開了道：“你與你母親，真的太像了?！彼Z氣中的懷念自然流露，倒與那個不拘言笑的大導(dǎo)演差得遠(yuǎn)了，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影迷。

    “我給她拍過兩部電影，第三部再想找她，她已經(jīng)退隱了?！睍x華憶起當(dāng)年往事，語氣中仍都是遺憾?！白铋_始一版的《朝云傳》里，云飛應(yīng)該是個女角色。”

    “老晉一直想拍個女反派。他這人要求又高，我寫了好幾版，又改了好幾版，最后他還是不滿意?！苯月犓鲃犹崞疬@事，便不由得插了句，埋怨起自己的老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陶鶴：喜歡一個人就是越看越覺得他小，覺得他事事都需要自己照顧，覺得他可愛進(jìn)骨子里。（捧臉）

    作者：這位陶先生，請問你不覺得自己是變態(tài)嗎？

    第13章 包養(yǎng)過氣明星13

    “原本云飛這個角色是給惠初靈量身定做的，誰知等第一版劇本寫完，你母親便退隱了。之后怎么改也改不出心中想要的效果，就讓江言重新寫了?！碧崞鹋f事，晉華話也變得多了起來，將幾版劇本的演變徐徐道來，竟然說得比作為編劇的江言說得還要清理有條理。

    即使是對這方面不怎么感興趣的戚果，聽得也津津有味。他倒不知道《朝云傳》背后還有這樣的故事，一直單純地以為電影劇本從頭到尾都不會更改變化。

    “一直聽我們倆老頭子扯東扯西，小戚應(yīng)該也厭煩了吧?！彪m然嘴上是這么說，江言卻顯得有些意猶未盡。他伸出手將一直放在桌面上的文件袋拿起，從中抽出一份還套上了塑料書皮、保存完好的劇本。

    江言將那劇本交到戚果手中，笑道：“這就是我和你在電話里提到的，你母親以前的劇本。”

    戚果不由得心念一動，用手輕掂感受，厚厚一疊，顯得很有分量。他此時心情有些復(fù)雜，既有些好奇猜想，又不免有些激動欣喜?！拔铱梢苑_嗎？”他眼巴巴地盯著劇本，那渴望翻開的模樣讓晉華和江言都露出了長輩般慈愛的笑容。

    “當(dāng)然可以，小戚慢慢看?！?/br>
    得了允許，戚果便迫不及待地將封皮翻開，劇本第一頁僅有兩個黑體大字躍然其上：《阿蝶》。他聽說過這部電影，也是他母親進(jìn)軍大銀屏的第一部商業(yè)片。

    《阿蝶》是一部類似于聊齋志異的精怪愛情戲。阿蝶本是一只不知情愛、無喜無悲的小蝴蝶，卻因誤將仙人隨手灑下的華川水當(dāng)做朝露飲用，誤打誤撞有了神力，得以修煉成人。阿蝶修成人身后遇見了母親重病急需靈藥救治的書生梅澤方，阿蝶對謙謙有禮的梅澤方產(chǎn)生了好感，便幫助其找到能醫(yī)治百病的華川，灌了一瓶讓梅澤方帶回家。誰知私送華川水的阿蝶卻惹怒了掌管華川的神仙鳶飛道人，將阿蝶壓回天界審判。而與阿蝶相戀的梅澤方自然不會看著戀人受苦，便找到道士褚淵，在他的幫助下飛上天界救人。

    電影劇情跌宕起伏，場景美輪美奐，里面的造型服化拿到今天也沒過時，男女主之間的感情雖老套卻經(jīng)典自然，當(dāng)初一上映便獲得極大好評，是一部既叫好又叫座的商業(yè)大片。直到今天仍然有不少人在回味重溫這部老電影，惠初靈更是憑借這部電影成功跳入影視圈。

    快速將劇本大致瀏覽了一遍，戚果在這本頁數(shù)眾多的劇本中發(fā)現(xiàn)了不少來自于自己母親的小涂鴉。他有些新奇地看著那些零碎可愛的小圖案。它們有些一看便知是手邊用品，水杯、發(fā)箍之類；有些則是人物小像，戚果猜測那些人大多是工作人員。

    當(dāng)時或許還是個慣用鋼筆的年代，筆跡看起來帶著年代感，因?yàn)楦舻镁眠h(yuǎn)，受了潮，還有些筆跡有些暈開，連帶著原本的圖案也看不太清楚了。戚果有些可惜。

    雖然他母親一看便是沒學(xué)過的，但卻十分有天分，一筆一畫栩栩如生，尤其是人像，寥寥幾筆便能將身邊之人的神情描摹得十分逼真。

    “如何？你母親的畫雖然比不上你這個大畫家，卻也不錯吧？哈哈?！苯责堄信d致地打量著他的神色，見戚果將整本劇本翻完，便笑著打趣道。

    戚果抬起頭來，心中有些感觸。他斟酌著開口：“謝謝您把劇本給我，我第一次看到母親的畫。她畫得很好。”

    這感覺微妙極了。他與母親本該是最親近的人，他卻對她毫無印象，甚至家中也沒有任何母親生活過的痕跡，以至于現(xiàn)在還需要母親的舊相識來給他介紹自己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戚鎮(zhèn)川從來沒在他面前提過他母親。

    戚果那番話說得十分真摯，讓江言和晉華不由得對看一眼。江言注意到他仍在用手細(xì)細(xì)摩挲著那舊劇本，心中嘆了口氣，面上也收起了一直掛著的笑容，轉(zhuǎn)為認(rèn)真誠摯道：“小戚，其實(shí)今天把你叫出來，我們也不僅僅是為了這事——請別介意，我雖然另有所求，卻也不想強(qiáng)人所難?！?/br>
    “您說?！逼莨⑽从X得意外，他一開始便覺得對方對自己實(shí)在太親近了點(diǎn)。只是他們投其所好，拿出了舊劇本，自己也不好開口直接拒絕——他對江言的請求已經(jīng)有些預(yù)感了。

    果然，只聽江言說道。

    “能不能請你在《朝云傳》里出演一個角色？”他怕戚果立即拒絕，便飛快地立即補(bǔ)充道：“沒有臺詞，只需要一個扮相，走幾個過場。”

    戚果奇道：“既然沒有臺詞只需要扮相，誰來不是都一樣嗎？或者用CG代替也是可行的?！?/br>
    見他沒有立即搖頭，江言心中有了些底氣，便又不自覺地掛上溫和的笑：“小戚當(dāng)然是不一樣的，那個角色非你不可?！?/br>
    晉華聽他說了半天都沒有提到重點(diǎn)，嫌他過于迂回，便直接道：“就是云飛夢寐以求的那把朝云劍?！?/br>
    “朝云劍……不是一把劍嗎？”戚果仔細(xì)回想自己當(dāng)時看過的劇情選段，卻并未想起有任何關(guān)于朝云劍的劇情。他疑惑道：“劍也需要演員嗎？”

    江言這才想起戚果只看過當(dāng)時那幾段讓演員們試鏡的片段，并不熟悉完整的劇情。完整的劇本他今天也沒帶來，便簡要地給戚果介紹了一下有關(guān)朝云劍的劇情。

    作為一位修道成仙的道長的武器，朝云劍自然并非凡物。雖然道長并未將朝云劍一同帶往上屆，朝云劍劍身內(nèi)卻殘留有道長的一道靈識，使得朝云劍得以凝出劍意，與主角一同成長。在主角意識不堅(jiān)、猶豫迷惘之時，朝云劍便會化為人身提示主角，助他走出迷霧。最后與云飛一戰(zhàn)，主角也正是靠著與朝云劍心意相通，人劍合一，才能成功地打敗飛云。

    “……所以，我們便想請小戚你來出演，也算是圓滿了多年以來的夙愿?！苯孕⌒囊硪淼卣f道。他摸爬滾打多年，自然知道請人幫忙最重要的便是態(tài)度。雖然戚果是他小輩，卻完全沒有不尊重他的意思。

    戚果有些茫然無措。他一向?qū)ρ輵蛞皇隆翢o看法，就像是兩個相隔幾萬光年的星系般毫不相干，既沒有喜惡，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是否會參演。

    “我再考慮考慮?！笨粗媲皟晌婚L輩期盼的眼神，戚果終究還是沒有把話說死了，只說自己要再想想。出演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于自己來說似乎并不會有什么影響；然而他學(xué)生時代也沒有參演過任何演出，唯一算得上數(shù)的就是幼兒園全班表演《牛頓的故事》，他站在凳子上舉著蘋果當(dāng)蘋果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演技是否有天分。

    完全不知道這倆導(dǎo)演究竟從哪里看出他的價值。

    此事還需再斟酌。放下這個話題，戚果又聽他們說了些工作上的趣聞，將那壺茶慢慢品光，便友好散場各自離去了。

    之前說好要順道回一趟戚家，戚果便打電話叫管家安排人來接自己。管家十分驚喜他要回來，連聲應(yīng)道：“太好了，大少爺也要回來，今晚老爺和二少也在，真是難得?！?/br>
    自從戚果搬出去自己住，幾乎除了過年過節(jié)外都不怎么回去。老管家從他出生起便一直在戚家工作，一直都希望父子三人可以像普通家庭般更親近一點(diǎn)，聽戚果要回家吃飯，高興得不得了，要和司機(jī)親自去接他。

    等被接回戚宅，戚果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接近半年沒回過家了。

    “池子里還養(yǎng)著魚嗎？”剛下車，戚果便立即朝管家問道。

    管家瞧見他目光中隱含的期待，心想大少爺還是那般孩子心性，不住笑道：“養(yǎng)著養(yǎng)著，還多了只龜。老爺朋友送來的?！彼谇懊骖I(lǐng)著路，像是怕戚果忘了自己家怎么走似的，將戚果帶到后院的池子前，這才回去工作。

    眼前的池子平靜無波，幾株未開的睡蓮靜浮，不時有一兩圈漣漪漾開，只有走進(jìn)了才能看到池底中花色斑斕的鯉魚幾只成隊(duì)，皆似空游，無所依靠，自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