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言的生日一過完，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年關(guān)。

    今年春節(jié)，尹涵跟李澤言回了他的老家，春溪。

    對于尹涵來說，這是第一次沒有父親在身旁的春節(jié)，卻因為有了丈夫的陪伴，放下了那些不安和畏懼，開始期待新的一年到來。她也會慢慢長大，再變得堅強些，帶著父親的遺憾一起走向新的未來。

    而李澤言也的確沒有給她難過傷心的時間。

    在回春溪前，兩人先去百貨商場給李云松和其他親朋好友挑了些禮物，李澤言又帶著尹涵去大伯尹鋒家里提前拜了年，回尹涵原來的家做了一整天的衛(wèi)生，夫妻倆一起給尹剛遺相深深鞠了一躬，離開前在門口貼上了白底黑字的春聯(lián)。

    才一回到春溪，尹涵就被許久未見的李云松圍著噓寒問暖，還沒來得及好好說話，尹涵便留意到李家別墅門口空蕩蕩的門楣，不由得喉頭哽咽起來。

    “爸，”她輕聲問李云松，“家里是不是忘了貼春聯(lián)?”

    李云松正幫著李澤言從后備箱拿行李，扭頭沖她笑了笑：“去年家里出了那樣的事，自然是不能貼春聯(lián)、掛燈籠的?！?/br>
    尹涵眼眶一熱，眨了眨眼，忍住了眼淚：“謝謝您，爸?！?/br>
    李澤言牽起她的手，輕聲說：“先進去吧，外面涼。”

    “嗯，”尹涵反握住他的手，在李云松背影消失在家門時，踮起腳親了一下丈夫的側(cè)臉，“澤言，你真好?！?/br>
    她微微笑了起來：“你的家人也好，你的一切一切都太好了。我一定是用了好幾輩子的運氣才遇見你。”

    小姑娘的眼眶里還帶著沒哭出來的眼淚，李澤言抬手幫她擦了擦眼角：“不要妄自菲薄?！?/br>
    在他心里，她永遠值得這些美好。

    李云松決定為了尹剛的喪事簡化今年的春節(jié)，家里也少了往年的喜慶布置，做飯的阿姨前幾天就回了老家，李云松拉著李澤言在廚房搗鼓了一下午，尹涵要進去幫忙都不讓，只能回房睡了個午覺，一覺醒來，下樓時便看到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爸，”尹涵有些為難地笑，“我們才三個人，哪兒吃得下這么多呀?！?/br>
    “過年嘛，別的可以簡單點，年夜飯可不行，”李云松解下圍裙喊她過來坐，“快來快來，今年過年家里多了個人，感覺還真不一樣?！?/br>
    “我先去幫忙拿碗筷?！?/br>
    尹涵笑著往廚房走，才推開廚房門，就看到丈夫正在盛菜擺盤的背影。他做了她最愛吃的蒜蓉粉絲蒸蝦，正好在撒最后點綴的蔥花。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這一切都真實地發(fā)生在自己眼前，尹涵卻還是覺得幸福到有點不敢相信，知道看見李澤言放下餐盤，她才輕輕從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辛苦啦，忙了這么久，”尹涵輕輕蹭了蹭他的后背，“明明開了一路車回來的人是你，反倒是我下午睡了那么久?！?/br>
    小姑娘說話時還帶著剛起床的迷糊，李澤言揉了下她軟乎乎的小手，笑：“我不累?！?/br>
    這樣抱著他太有安全感，尹涵不想撒手，哼哼道：“明天初一，我也來幫忙下廚?！?/br>
    想起結(jié)婚后尹涵有所長進卻實在稱不上好的廚藝，李澤言笑意更深：“反正過年，你可以偷一下懶?！?/br>
    不知道偷過多少次懶的尹涵委屈巴巴地“哦”了一聲，松開他踮腳去開靠上的吊柜，想把靠里的碗筷拿出來，卻怎么也夠不著。突然間腰上多了一雙有力溫暖的手掌，整個人竟是這樣雙腳懸空被他抱了起來。

    “拿那個沒拆的包裝盒，”李澤言低聲告訴她，“爸提前給你買的。”

    尹涵臉紅紅地拿好那個紙盒，被穩(wěn)穩(wěn)地放到地上站好后，才拆開了它。

    看清內(nèi)容的她有些失笑。

    李云松或許對女孩子有種微妙的誤解。

    不是每個年齡階段的女孩，都會喜歡印著美少女戰(zhàn)士的飯碗的啦。

    于是尹涵捧著印著美少女戰(zhàn)士的兒童碗乖乖坐在李澤言身邊，開始了這頓豐盛的年夜飯。

    李云松喜歡小酌兩口，拉著李澤言喝了點白的，尹涵也想表示表示，正打算去倒半杯紅酒，又被丈夫拉著袖子坐下，聽他的解釋：“我喝就行?！?/br>
    “可今天是除夕……”李云松那樣照顧自己，尹涵也想好好謝謝他。

    想到小姑娘差勁的酒量，李澤言可不敢讓她喝，但也得想個辦法讓她死了這條心，思考了幾秒，用手旁干凈的小勺，倒了半勺李云松珍藏數(shù)年的高度白酒：“那你嘗嘗這個。”

    果不其然，某個笨蛋“咕咚”一口氣咽了下去，頓時就被辣得滿臉通紅，單手拼命扇著風(fēng)，連著灌了一大杯果汁，才算勉強緩了過來。

    “好辣啊這酒，”尹涵認(rèn)輸了，端起果汁給李云松“敬酒”，“不好意思呀爸，我喝不了這個酒，只能用果汁敬您了，祝您身體健康，一切都順順利利!”

    李云松也被剛才她的反應(yīng)逗樂了，笑呵呵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坐下喝，一家人不用這么客套。”

    尹涵“嘿嘿嘿”地傻笑，坐下低頭一看，碗里堆滿了李澤言給她夾好的菜。

    “少喝點，多吃菜，”李澤言又夾了一只蝦到她碗里，“雖然今晚要守夜，但還是不能吃宵夜的?！?/br>
    “知道啦知道啦，”尹涵埋頭吃菜，“我還要減肥呢，不能吃宵夜的?！?/br>
    李澤言瞥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不知道是誰前幾天買了一大袋喝了只會長胖的速溶奶茶回家，趁我出差連著點了兩天麻辣小龍蝦做宵夜，還有……”

    “啊啊啊李澤言你不許說啦!”尹涵恨不得伸手去遮他的嘴，又因為李云松在場不敢過分，只能小小地瞪了李澤言一眼，繼續(xù)埋頭吃菜。

    “好了澤言，”李云松及時出來當(dāng)和事佬，“小涵也就是偶爾嘴饞，你也不要管她管得那么嚴(yán)?！?/br>
    李澤言沒再說話，只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原本也不是個愛cao心的脾氣，只能怪這丫頭實在不能讓他放心罷了。

    但他愿意一直這樣顧著她、念著她，他心甘情愿。

    幫著一起把餐具放進洗碗機，尹涵自告奮勇地切了一大盤水果，正好趕上春晚開始，趕緊窩在沙發(fā)里看起了電視。

    李云松泡了壺好茶，本來打算上樓的李澤言看見抱著抱枕窩在沙發(fā)里的小姑娘，嘆了口氣，拿了本書坐在了她身側(cè)。

    “澤言，”尹涵歪著腦袋看他，“你想看書的話，要不要上樓去看呀?我看電視可能會有點吵?！?/br>
    “沒事?！崩顫裳該u搖頭，繼續(xù)翻閱起了手中的書。

    看了會兒書，李澤言被李云松拉著聊了聊最近公司里的事，兩人各有各的事業(yè)，說起來，還有些商場上的往來，聊起來也頗有話題，聊著聊著，李澤言想轉(zhuǎn)身給身旁的小妻子遞點水果吃，才發(fā)現(xiàn)她抱著懷里的抱枕瞇起眼睛睡著了。

    她睡著的時候很乖，小小的一只窩在沙發(fā)里，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小涵睡著了?”李云松也發(fā)現(xiàn)了，壓低了聲音問兒子。

    “嗯，”李澤言輕輕從她懷里抽走抱枕，俯身將熟睡的小妻子攔腰抱了起來，“爸，我先帶她上樓休息了，您也早點睡?！?/br>
    “還有幾分鐘就零點了，我守完歲就睡，”看著兒子眼底的柔軟情緒，李云松輕聲感慨，“你母親要是能看見你現(xiàn)在這樣，就好了?！?/br>
    李澤言垂眸看懷中女孩安靜的睡顏，勾起了唇：“她一定也會喜歡她的。”

    尹涵睡到半夜，突然有些口渴，揉了揉眼睛想起床找水喝，看見有些陌生的房間布置，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李澤言在春溪的老家。

    身側(cè)的床榻是空的，她伸手摸了摸，也是冰涼的溫度，一時間心底有點害怕，赤著腳下床四處尋李澤言，終于在靠近室外的天臺看到了李澤言的背影。

    男人穿著不算厚的家居服，身側(cè)的桌上放著一本封面泛黃的相冊。安靜的除夕夜里，萬籟寂靜，尹涵只看到他冷冽的側(cè)臉，還有黑暗中忽明忽滅的火星。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李澤言抽煙。印象中，她記得李澤言是不抽煙的。

    有些陌生的丈夫，讓尹涵不太敢靠近，她安靜地站在房內(nèi)看他抽完了那只煙，火星按滅在手側(cè)的煙灰缸中。然后，她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李澤言這才回過身發(fā)現(xiàn)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的小妻子，再看到她身上單薄的睡衣和赤著的腳，一時間皺起了眉：“怎么又忘了穿鞋?”

    他想走過去抱她回床上，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抽了只煙，之前年夜飯上還陪父親喝了些酒，現(xiàn)在身上酒氣煙氣混雜，他不想熏到她。

    “快回去睡覺，”他聲音沙啞，“我洗個澡就過來，聽話?！?/br>
    剛才還安安靜靜站著的小姑娘卻小跑著撲進了他懷里，小手緊緊地攬住他的腰，輕聲問他：“你明明有煩心事，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尹涵揪了揪他的衣擺：“你之前說的，我們是夫妻，有任何事都可以跟對方說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可以說?！?/br>
    “只是有點睡不著，”李澤言托住她的腰，讓她站在自己的拖鞋鞋面上，輕輕揉了下她柔軟的長發(fā)，想了想，還是覺得要給她個解釋，“我平時不抽煙?！?/br>
    “爸爸以前也經(jīng)常背著我抽煙，”尹涵在他懷里悶悶地說，“他每次想mama了都這樣，你……”

    尹涵愣了愣，從李澤言懷里鉆出來，跑到一旁拿起了那本被呵護保存的相冊。

    “我可以看看嗎?”她仰起頭問他。

    李澤言點點頭，把抱著相冊的小妻子抱起來，先進了房間。

    外面太冷了，她會感冒。

    尹涵打開了一側(cè)的床頭燈，靠在床頭翻開了那本相冊。

    第一張便是一個面容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有著一頭黑色秀麗的長發(fā)，眉眼溫柔地坐在鋼琴前。她的身側(cè)，坐著或許當(dāng)時只有五歲的李澤言，她正在手把手教他彈奏。

    尹涵輕輕勾住坐在床側(cè)的丈夫的手，問他：“這是……mama嗎?”

    李澤言帶著她的手一張張翻閱那些泛黃的照片，輕聲告訴她，這些照片后的每一段回憶。不知不覺，就連時間都慢了下來，尹涵就像是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隨著丈夫重新游歷了一次他的兒時回憶，最后合上相冊時，沉默了片刻，才從床上坐起身，抱住了李澤言。

    她像他對自己做過許多次的那樣，用手掌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輕聲說：“你有我了，我也有你了，所以……我們都不會再孤獨。”

    她聽見一聲柔軟的嘆息，下一秒，整個人被丈夫扯進懷里，用了力氣緊緊擁住。

    “我知道，”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