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楚對于西餐沒什么判斷能力，但趕上他今天心情好, 所以胃口也十分好，菜上一道吃一道。他聽不出鋼琴曲是什么，就像他也搞不懂章思儼的套路, 不過這都不重要啦——

    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他了。

    章思儼覺得自己和謝楚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哪怕是每天早晚都能見到，可對他來說還是有些不夠。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早已入戲太深，他知道謝楚想要什么, 他想要自己愛上他，以放松對他的戒備, 章思儼也確實配合了。

    現(xiàn)在他想收取一點(diǎn)相應(yīng)的報酬。

    章思儼感受到謝楚的愉悅心情，自己吃飯的速度也快了一些，連食物都似乎可口許多。這里沒有其他人，除了鋼琴師就剩下他們。章思儼享受著二人共度的時光, 他看著謝楚吃飽喝足，自己也放下了刀叉。

    “飽了？”

    “嗝——”謝楚答道。章思儼笑了起來，他說：“楚楚，衡光要推出一系列新品, 而我對設(shè)計師不太滿意，如果方便的話，你能過來幫我做設(shè)計嗎？我會付給你雙倍薪水?！?/br>
    謝楚說：“要我去你們公司當(dāng)視覺設(shè)計師？”

    “是的，別人的眼光我始終放心不下。”

    “哦?！敝x楚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他說：“為什么你不早一點(diǎn)聘用我呢？”

    章思儼仍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現(xiàn)在很晚嗎？”

    “你覺得呢？”謝楚看著他的眼睛，冷笑道：“一年四個月。我當(dāng)初說過不要你的錢我可以在你們公司打工，你呢？你怎么對我的？”

    “謝楚！”今天不適合翻舊賬，章思儼還為謝楚準(zhǔn)備了驚喜，他怎么會想到謝楚突然間要和自己撕破臉。

    “那么大聲有用嗎？我也會??！”謝楚也跟著揚(yáng)高了聲音。鋼琴聲頓了一下，隨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了。

    “這是在外面?！闭滤純安恢乐x楚怎么就激動起來了，他以目光警告道，可這對此時的謝楚毫無作用。

    “在外面又怎么樣，你自己做了什么還怕別人知道嗎？我們赫赫有名的章思儼先生做過了那么多虧心事也沒被鬼敲門啊?！敝x楚看著章思儼的臉色暗下去，不禁有種報復(fù)般的快感。他笑了起來，縱然這笑容有些凄楚。

    “你知道……我想過多少次你的死法嗎？你知道我曾經(jīng)每天都希望你哪一天突然暴斃嗎？你知道你睡在我身邊時我多想多想多想和你同歸于盡嗎？我在半夜醒來過無數(shù)次去廚房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床上，我看著煤氣閥門只想把它擰開這樣大家就都不用活了，正好可以一了百了?！?/br>
    “可你根本就他媽不知道啊?！?/br>
    謝楚眼圈再一次泛紅，他忍住想放聲大哭一場的情緒還要繼續(xù)把話說完，他看著坐在那里的章思儼只想一樁樁一件件揭露他的罪行，讓他知道他自己都做了什么！

    “第一次時我說我不要你的錢，我給你打工，你拿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合同告訴我已經(jīng)給了我五十萬，是我讓你給的嗎？我打了你，當(dāng)然，遇到這種情況誰不會打人？我也承認(rèn)我打不過你，我到后來求你多少次讓你別那樣對我我會還錢會還錢，呵……”

    “后來你問我選你還是選被別人上，然后把我鎖在了房間用皮帶打我，好，是我說了冒犯你的話我認(rèn)了……”

    “在那以后你讓我去平湖住，都是大半夜想叫我過去就叫我過去，你知不知道學(xué)校晚上都關(guān)寢室我想出去只能從窗戶往外跳??？每次跳下去時我都想如果摔折了腿你是不是就能放過我，每一次都在想?！?/br>
    “你玩著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游戲玩夠了覺得對我虧欠了想要彌補(bǔ)了，給我買衣服買表對我好，你是覺得世界上研究出了失憶針還是我腦袋撞墻撞失憶了？怎么就可能忘掉那些還對你感恩戴德??？但凡是一個人都不可能再笑得出來吧？我呢，在你面前不還是要笑，不笑能怎么辦，你輕描淡寫幾句我爸還在醫(yī)院我就只能再老老實實伺候你，我做錯什么了?。俊?/br>
    “病有錯嗎？窮有錯嗎？我們就那樣低人一等嗎？你又什么時候把我當(dāng)成正常人看過呢？”

    “謝楚?！笨粗x楚一邊發(fā)泄一邊哭的模樣，章思儼是震驚的，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可以說什么，他知道謝楚控訴自己的這一天早晚會來，但他只是想要這天來臨之前，讓他忘了如何控訴。

    “我知道你的委屈?！闭滤純叭耘f能保持鎮(zhèn)定地道：“所以我已經(jīng)在補(bǔ)償了……”

    “你覺得怎樣補(bǔ)償我會接受??？”謝楚問：“給我錢？還是你從大廈頂樓跳下去？可是我都不想要。”謝楚覺得現(xiàn)在的章思儼已經(jīng)是沒救了，他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鎮(zhèn)定自若，從頭到尾都像一個勝者。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謝楚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覺，他說：“這樣吧，如果你現(xiàn)在去死我說不定會原諒你，再去你墳前獻(xiàn)上一束代表愛的鮮花，每天在你墳前拿著錄音筆滾動播放愛你呦章思儼下輩子也要好好做人呦，怎么樣？”

    章思儼覺得自己是魔怔了，在經(jīng)過了謝楚的大段控訴后準(zhǔn)確無誤地把注意力放在“愛你呦章思儼”這句話上，他說：“如果你想錄音，現(xiàn)在就可以。”

    “你要點(diǎn)兒臉吧！”謝楚簡直忍不住破口大罵，他說：“我說過了，除非你死?！?/br>
    “我死了誰來補(bǔ)償你?！闭滤純霸诮?jīng)過炮火的洗禮后仍舊平靜，顯得一旁激動的謝楚就像跳梁小丑。謝楚將桌布扯向了一邊桌上來不及撤的盤子全都噼里啪啦碎在了地上，這回鋼琴聲是真的停止了，一切是那么安靜。

    “我用不著你的補(bǔ)償，如果你真想補(bǔ)償?shù)脑捀纱嗳プ允缀昧?，去坐牢啊，說你非法囚禁他人故意人身傷害，等我心情好說不定會去牢里看你的?！?/br>
    眼看著謝楚哭也差不多哭夠了，發(fā)泄也發(fā)泄完了，章思儼站起身向他走過去：“好了，別說這些了，先回家吧。”

    謝楚順口罵了句臟話又推開章思儼，地面上都是碎瓷片和玻璃，章思儼怕他傷到，就把他拽離了那里。

    “我家不在那里。”謝楚說：“我也沒有什么要拿的，你自己回去吧，今后也永遠(yuǎn)不要再見了……哦不。”他想：“等你葬禮我可以去送你最后一程，捧著你的遺像說撒由那拉。”

    章思儼不是很生氣，反而笑了出來：“你就真的那么盼著我死？”

    “禍害為什么要活著?！?/br>
    章思儼知道這段時間謝楚一直演戲估計是真的演憋屈了，他過去摟著他的肩膀說：“好了好了，我們回去?！?/br>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謝楚用手肘撞向他胸口隨后狠狠推了他一把，章思儼向后跌坐在了地上。因為下意識用手撐地，所以兩手一下子杵在了那些鋒利的瓷片上。

    “嘶——”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再抬起手時兩只手都令人不堪目睹，好幾片瓷片扎進(jìn)rou里，還有的正往下掉，血很快流了滿手。

    謝楚看著不禁皺眉，但也只能說一句：“報應(yīng)?！?/br>
    章思儼涵養(yǎng)再好這個時候也不免黑了臉，他抬眸冷冷看了謝楚一眼，謝楚說：“疼么？這么久了，怎么沒人問過我這句話呢？”他說這話時眼里的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先前章思儼知道那些都是他做過的事所以他有心理準(zhǔn)備，被質(zhì)問時一字一句在心底反駁不、不是這樣?？芍钡浆F(xiàn)在他看見謝楚紅著眼眶哭竟覺得手都沒那么疼了，胸口處的疼絲絲縷縷蔓延開，他想去擦去謝楚的淚，可他只有沾滿鮮血和瓷片的手。

    謝楚看著他，仿佛要把他用力記住一樣，他慢慢向后退，隨后一轉(zhuǎn)身大步跑了起來。他穿過幽暗的通道推開沉重的木門看到外面燦爛的陽光，將陰郁的、還流著血的章思儼遠(yuǎn)遠(yuǎn)拋在了身后。

    他擦干了淚，終于自由了，可他一瞬間又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平湖那肯定是去不得了，學(xué)校暑假倒也不是不可以住，就是一般要提前說明……他的自己的卡里還有一點(diǎn)積蓄可以租房，如果去找易成群的話……

    突然，一雙手從身后抱住了他。

    謝楚低下頭看見章思儼還在流血的手，那些血也全都蹭在了他的白色襯衫上。章思儼從背后抱著他，抱得很緊，胳膊上的青筋都十分明顯。

    謝楚被勒得肋骨要斷了，他掙扎著，章思儼就愈發(fā)用力，直到謝楚也沒有了力氣。

    他還以為章思儼肯定會在原地等醫(yī)生去，沒想到他竟然追了上來。

    不過這樣也沒有意義了。

    謝楚不再掙扎，只是平靜地說：“放開我?！?/br>
    章思儼剛才將瓷片都拔了出來，帶著滿手的傷口，再痛也不會選擇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