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邊的小桌上擺著剛剛出鍋的清粥小菜。門口蕭隨風端著一碗雞蛋羹走了進來，見他醒了，立刻把手里的碗放在了一旁，湊過來攬了攬他。

    初皚：“……”

    他感受著這人溫暖地懷抱，無比依賴地蹭了蹭他，又輕輕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我昨晚又做噩夢了?！?/br>
    蕭隨風眨了眨眼，點頭低聲道：“我知道?！?/br>
    初皚頓了頓，剛想開口，卻被蕭隨風伸出一根手指來，抵在了嘴唇上。

    蕭隨風定定地看著他，溫聲道：“我知道你做的是與那個亡國有關的夢，”蕭隨風眨了眨眼：“但是，你如果還沒有全都弄懂，還不想說，我就不問?！?/br>
    初皚：“……”

    蕭隨風：“我愛的是現(xiàn)在的你，不一樣的?！?/br>
    言外之意，無論你以前是什么樣子的，在我這里都不算數(shù)。

    蕭隨風只愛初皚，不愛林淵。

    初皚：“……”

    他眨了眨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其實對原主的身份依舊是有些疑惑的。

    原主是遼君的男寵，從兩次夢境的前后關系來看，他應該就是當初周君送給遼君的“一男一女”兩個美人之一。

    那個女子他至今都毫無了解，而周君送原主過去的目的卻是顯而易見的。除了取悅遼君的之外，很有可能還掛著想要迷惑遼君的想法——

    因為原主住的宮殿后院里有鴿子。

    每一只鴿子都有大大的眼睛和長長的翅膀，既有監(jiān)視之意，又有遠距離長飛之能；鴿子的后背上還都刻著“周”字，那種觸目驚心的筆法和顏色，就仿佛是用原主的鮮血寫出來的一樣。

    林淵顯然不是拿它們當寵物來養(yǎng)的。

    他用鴿子來送信，送傳遞給周君的情報。

    初皚不易察覺地瞇了瞇眼睛。

    原主是遼君的“寵妃”，而周君就利用著這一層關系，步步為營地亡了遼君的國。其中的代價之一就是葬送了林淵的一生，連帶著的還有他的性命。

    初皚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夢里面，林淵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除非是從小就開始培養(yǎng)，否則絕不是刻意訓練上幾天就能模仿地出來的。

    他十有八九是個貴族，然而這就有了另外的一個問題：他又為何會被送出去受此侮辱？

    他的父母家族呢？難道不保他嗎？

    虎毒不食子，即使他是最不受寵的兒子，應該也不會被自己的父親送給別國的君王當孌臣吧？

    初皚眨了眨眼睛。

    能同時滿足“出身于大家、現(xiàn)在卻無權無勢”這兩點的，大概也只有一種可能了：他是罪臣之子。

    初皚仔細回想著六七年前被周君處置了的“罪臣”，卻最終因為年代久遠，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他的目光被一只舀了雞蛋羹的勺子給擋住了。

    初皚頓了半秒，回過神來，沖著蕭隨風扯了下嘴角，也不用手接，直接抻著脖子叼住了那只勺子。

    蛋羹入口即化，又加了醋和醬油，伴隨著點點的腥味，十分誘人。初皚吧唧吧唧地吃了，又看著蕭隨風手里的一大碗，眼巴巴地就如同見了魚腥的貓。

    蕭隨風寵溺地彎了彎嘴角，又給他舀了一勺，輕聲道：“夫君昨晚折騰了一夜，現(xiàn)在得多吃一點來補一下?！?/br>
    初皚：“……”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蕭隨風的頭發(fā)，道：“夫君也辛苦了?！?/br>
    蕭隨風頓了一下，攬著他的肩膀，認真道：“為夫昨夜摟著你，不辛苦的?！?/br>
    初皚：“……”

    不要臉。

    他默默地把這家伙手里的雞蛋羹搶過來，舀起一勺，嗷嗚一口吞了。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jīng)進入了酷暑。

    蕭隨風把自己說過的話踐行地十分完美，幾乎兩個月過去了，初皚再也沒有聽見過一次“遼國”，也同樣沒有再做過一次有關遼君和原主的夢。

    小舟成了神醫(yī)的關門弟子，神醫(yī)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平生所學都傳授給他，小舟非常感動，刻苦磨練醫(yī)術，回家的次數(shù)更少了，基本上只有在附近山里采藥的時候才會順路回來一趟，坐不了一會兒就又走了。

    初皚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逃避原主的身份后，兩個月下來沒事就會思考一番，卻依舊有一件事情百思而不得其解。

    林淵并不是那種為了所謂的“家國利益”放棄自己一切的愚忠之人。在他的思想里，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周君是讓他身陷囫圇的始作俑者，他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替他傳遞情報。

    那么，他既然有能力取得遼君的信任，并把消息傳遞出來，就沒有理由讓自己還困在遼國的深宮里；他既然能功成圓滿地回到故土，又何苦要投湖自盡，斷了自己之后的富貴生路？

    更何況，他自盡的時間也不對。

    蕭隨風是在周國滅了遼國兩個月之后才從湖里把自己給撈起來的。初皚上岸后身體并未充水，更沒有腐爛。林淵顯然是剛剛投湖不久。

    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深感受辱、無顏面對父老”就可以說得通的。

    更何況，林淵也沒有父老。

    初皚在這兩個月里仔細地查過六七年前的“罪臣”，甚至把從別的地方弄來的俘虜都查過一遍，還問了蕭隨風這個土生土長的周國人，卻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六七年前的大周風調雨順民生安樂，朝野上下一片祥和，根本就沒有罪臣和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