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一個暑假。

    除了補課，陳擇非便是在和許芒一起彈鋼琴。

    只是這一次，許芒第一次失約了。

    他坐在鋼琴上，一個人慢慢地彈著，努力忽略心頭涌上的不安。

    而許芒此時，正站在一棟別墅門口。

    里面出來一個老人，將許芒領(lǐng)了進(jìn)去。

    她站在光亮的大廳里，看著那個坐在沙發(fā)上面帶煩躁的男人。

    “你怎么又來了？”

    男人臉色十分難看。

    許芒冷然地看著他：“她快死了，胃癌晚期?！?/br>
    “她不是在醫(yī)院嗎？怎么會得胃癌？”男人眼眸一滯，隨后淡淡道。

    許芒看著他：“把安眠藥當(dāng)飯吃，動不動就絕食，為了見你不斷催吐……怎么不會死？”

    男人皺起眉頭：“...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br>
    許芒冷笑：“對啊，誰不清楚。”

    男人怒視著許芒：“我不會去見她的！”

    天知道一個瘋子有多可怕。

    他的手微微顫抖，顯然莫薇英當(dāng)年給他造成的傷害讓他至始至終無法忘懷。

    “她現(xiàn)在只能躺在床上，什么力氣也沒有，不會傷害你的?！痹S芒放低了聲音。

    這樣緩和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請求。

    讓旁邊站著的老管家不由得一愣，看了眼許芒。

    男人抬起頭，看著許芒：“你要多少錢我都同意，只是我不回去見她的。你放棄吧?！?/br>
    說完，他便擺擺手，示意老管家將許芒請出去。

    許芒推開老管家，看著男人。

    她聲音低沉：“我見證過你們的愛情故事，你難道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男人聽見這話，笑了，笑得悲涼又嘲諷。

    “誰會愛一個瘋子！”

    他的聲音凄厲。

    狠狠地撞進(jìn)許芒的心。

    許芒手指微顫，往后退了一步。

    不等老管家的觸碰，她便逃離了這里。

    老管家嘆了口氣。

    轉(zhuǎn)身看向男人。

    對方低下頭，雙手捂住臉。

    明明是父女，卻像是仇人。

    明明是愛人，卻像是噩夢。

    “他來了嗎？”

    “……”

    “許芒！他，他來了嗎？”

    “……”

    “別攔著他，我要見他！”

    “你都快死了，閉嘴吧?！?/br>
    “許芒，你怎么能這么對你的母親說話！你個小瘋子！”

    “是啊，大瘋子，快閉嘴吧?！?/br>
    最后一句話完后，安靜了。

    許芒抬頭。

    卻看見了莫薇英眼角的那滴眼淚。

    她哭了，第一次安安靜靜地哭了。

    “芒芒，mama想他。想見他?！?/br>
    “我，我快死了……”

    是啊，她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已經(jīng)再沒有一絲力氣跟她爭吵，再也不能拿起東西向她砸來，連罵她是小瘋子的力氣也十分微弱。

    看見這樣氣息奄奄的她，許芒氣從心頭起。

    她猛地站起來，對著莫薇英道。

    “他不會來見你的！你是個瘋子??！他不愛瘋子！他恨你，他厭惡你，巴不得你趕緊去死，你不知道嗎？！”

    她臉色通紅。

    渾身顫抖。

    莫薇英渾身一抖。

    緊接著，就聽見機(jī)器的尖銳叫聲。

    醫(yī)生和護(hù)士門猛地沖了進(jìn)來，許芒被推開。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手忙腳亂的人們。

    看著那條綠色的線越來越平。

    她跪在地上。

    有血從莫薇英的口里流了出來。

    然后了雪白的床單，流到了地上。

    她看著這片殷紅越來越大，笑容也越來越大。

    笑得無比燦爛。

    眾人被這痛快的笑聲驚到了。

    他們轉(zhuǎn)頭看向許芒。

    許芒笑得無比開懷。

    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她笑著看著自己的母親離世，沒有悲傷。

    “她死了…”

    “因為他不愛一個瘋子?！?/br>
    那，我呢。

    許芒慢慢地站了起來。

    不待醫(yī)生開口，她便跑了。

    一直跑。

    跑出醫(yī)院。

    跑出街道。

    跑到樂器店門口。

    她停了下來。

    急促地呼吸著。

    她看著他的少年，在彈鋼琴。

    彈的是卡農(nóng)。很好聽的卡農(nóng)。

    她猛地一驚。

    她的少年已經(jīng)能夠?qū)⑦@首卡農(nóng)彈得這樣的好了。

    她上前，站在玻璃窗前。

    靜靜地看著他。

    這時候，她哭了。

    無聲地哭著。

    十天后。

    許芒站在原地，看著莫薇英的尸體被推進(jìn)去火化。

    身邊站著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

    對方一身黑色西服，表情冷漠。

    “不敢見活人，卻不怕死人?！痹S芒輕聲笑了。

    男人臉色微僵。

    “怎么，不怕她的鬼魂纏上你嗎？”許芒道。

    男人眉頭緊鎖：“許芒，別說了。”

    許芒搖搖頭：“不，你才是?！?/br>
    她轉(zhuǎn)身對著男人笑了一下：“別忘了，我也是個瘋子?！?/br>
    男人被驚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攥緊了手，匆匆離去。

    將許芒留在原地，將莫薇英留在原地。

    許芒看著他的背影。

    恍然想起了那時他抱她在懷里，聽著莫薇英彈鋼琴時的場景。那個時候，瘋子不瘋，愛人也還在。

    現(xiàn)在，瘋子死了，愛人無愛。

    許芒看著莫薇英的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