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是否即刻啟程？”續(xù)沖站在靨兒左側(cè)后三步，微彎腰身，輕聲詢問。

    聞言，她睫毛微顫。

    “這么快...”

    這么快，她和他就要形同陌路了。

    竟連一絲纏綿的機(jī)會(huì)都沒了。

    續(xù)沖沒說話。

    反而香溢開了口：“圣女，機(jī)會(huì)難得?！?/br>
    是啊，機(jī)會(huì)難得。

    靨兒眼中的迷茫散去，徒留漠然。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今晚便離開?！?/br>
    續(xù)沖和香溢齊齊點(diǎn)頭，往后退下。

    等到四周無人，靨兒的唇輕輕一揚(yáng)。

    與之前的神色完全不同。

    大幕已拉，戰(zhàn)鼓已備，只待主角上場(chǎng)，演出一番好戲。

    蒙蒙黃昏，只有一座無葉枯樹坐落在院中。這里沒有山谷里那五顏六色的鮮花，也沒有活潑可愛的小童，更沒有巧笑倩兮的佳人。

    澄赟站在庭院中，看著這座枯樹。

    發(fā)著愣。

    等這次武會(huì)送信之事完畢后，他便要與同行師兄弟回佛寺了。

    然后，就是日復(fù)一日的打坐，誦經(jīng)與練武。

    再等到方丈大師圓寂，他就再也沒有出佛寺的機(jī)會(huì)了。因?yàn)槟潜倭炙率来鷤鞒械某д?，定然?huì)被交與他。

    然后，他就再也還不了俗了，從今以后，閉目蓮臺(tái)下，六根清凈，不問紅塵。

    等到......

    他無法再等下去了。

    靨兒如同天生克他佛道而生，一顰一笑，盡是讓他佛心不穩(wěn)，頻生還俗妄念。

    終日望慈佛威面，不嘗愛恨情仇。

    只一次，短短時(shí)日中，他卻已知曉愛這一字。

    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起，他的等待，有了時(shí)日，有了念頭，有了希翼。

    他的等待里，沒了佛經(jīng)，有了佳人。

    清風(fēng)拂面，本應(yīng)是暖，卻讓他感到一陣刺骨的寒。

    腦海里閃過今日那紅衣女子冷漠肅殺的樣子，他的手不由微微一顫。

    佛有千面，苦度眾生。

    人有千面，令他生苦。

    “靨兒......”他不由輕聲念出她的名字。

    這一次，飽含苦楚與深情。

    枯樹面他而坐，不動(dòng)，不晃，不生情。

    但他身側(cè)有人，紅衣飛揚(yáng)，輕啟朱唇。

    “小和尚...”

    同樣飽含苦楚與深情。

    令澄赟一震。

    他猛然側(cè)頭看去。

    紅衣襯著滿天彩霞，暈出濃艷奪目的色彩。

    “小和尚...”她再度喚出聲。

    隨著話音剛落，她如蝴蝶一般，撲上前去。

    卻在他身前幾步，停滯了下。

    她沒有說話，她仔細(xì)的看著澄赟的面容，目光堅(jiān)定又深邃，似乎想把他的眉眼刻在心間。

    澄赟看著她微微蒼白的臉，那帶著些許害怕，甚至卑微的祈求的眼，終究軟了眉梢間的冰寒霜色。

    他睫毛輕顫，微微一嘆。

    “靨兒...”

    這兩個(gè)字中所帶的情緒，讓靨兒臉上頓然閃現(xiàn)出喜悅的光彩來。

    她再不遲疑，上前抱住澄赟腰身，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鼻翼間浮沉著淡淡檀香。

    “小和尚，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澄赟伸出手，輕輕回環(huán)住她。

    “我知道?！?/br>
    他終究是輸給了滾滾紅塵，輸給了她。

    他低下頭，讓她柔軟發(fā)絲輕觸于他的臉頰上。

    靨兒死死地抓著他背后的衣服?？稍诼牭竭@句話后，她不由一愣，抬頭看向她的情郎。

    “你可怕我？我心狠手辣地殺了一名弱女子，并且，還滅了她滿門...我這般險(xiǎn)惡兇殘之徒......”

    靨兒聲音顫顫，眼中映出佛子沉靜清俊的面容。

    話還沒說話，那清俊面容驟然接近，肌膚幾可相觸。

    “那你怕不怕我？身為少林之徒，無視殺人惡行，甚至生出邪念，愿護(hù)住惡徒一生一世...你怕不怕我？這樣卑劣自私之人?！?/br>
    薄唇唇角微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淺笑意。如天山清泉般，汩汩流入心間，絲絲縷縷皆是甘甜。

    看著那抹微笑，靨兒似乎魔怔了。

    她雙眼不知何時(shí)溢滿珠淚。

    “我不怕，我很歡喜，我很歡喜...”

    靨兒淚中帶笑，輕聲道。

    “我也不怕。我也很歡喜?！?/br>
    澄赟凝視著靨兒面容。

    他目光堅(jiān)定，神色鄭重。

    “靨兒，我喜歡你。”

    這句話，讓懷中女子微顫。

    她顫抖著手，撫上佛子清俊臉龐。

    “小和尚...你真的喜歡我么？”

    “出家人不打誑語。”

    “撲哧——小和尚，哪有出家人對(duì)女子說喜歡二字的？”

    “我，我...”

    “但我不在乎...無論你是不是出家人，有沒有斬?cái)嗲榫墘m根，我都認(rèn)了。”

    靨兒收起眉眼間的調(diào)笑神色。

    她微微抬起臉，將紅唇印上另一人的唇上。

    有淚垂下，落在唇珠上。

    她松開環(huán)住澄赟的手。

    往后一步一步退去。

    “小和尚...你今日說的話，我都記著了...日后若你后悔，我也不會(huì)怪你?！?/br>
    “小和尚，靨兒喜歡你，喜歡得快瘋了。但是靨兒是個(gè)很壞很壞的人，你以后如果討厭靨兒了，千萬別告訴我，我會(huì)很害怕的?！?/br>
    “小和尚，靨兒要走了...等到再見面那時(shí)...莫跟靨兒打招呼，知道么？”

    她這樣說著，顆顆淚珠不停墜下，落入泥塵之中。

    不等澄赟反應(yīng)，她驟然轉(zhuǎn)身，只留下一道狠絕的背影給他。

    見紅衣輕紗消失于日暮之間，被那幾句話震住的澄赟心里一跳，似乎有什么被沉沉地壓住了。

    他伸出手，食指輕點(diǎn)唇間。

    那滴淚，早已散去。

    一如佳人般，不見蹤影，不知?dú)w處，不問歸期。

    ——莫跟靨兒打招呼，知道么？

    澄赟眼中驟生波瀾，他緊握拳頭。

    唇舌間硬生生地哽住了那一句。

    靨兒，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