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姬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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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風從門口灌進來, 兩人齊齊打了個寒戰(zhàn)。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越下越大。 祠堂并沒有火爐,也沒有衣物。 地上的草席冰冷刺骨,只有牌位前的長燭有些溫度。 “皇兄, 小產就是沒有孩子了嗎?” “嗯?!?/br> “我沒想讓她沒有孩子。” “我知道?!?/br> 姜珩摸了摸他的頭。 姜瑾只是拿小彈弓射射人而已。 姜珩雖然被姜瑾砸過小石頭,卻沒聽說別人也被砸過。 姜瑾準頭好,下手也有分寸,砸中過姜珩的屁股。 就那回以后, 姜珩就常常分出幾分注意力,關注一下這個頑皮的幼弟。 漸漸察覺出他的別扭性子, 心中好笑, 又忍不住更關注一些。 他那個小彈弓能讓一個懷孕的妃嬪小產嗎?也許能。 但也是她辱罵容妃在先。 “我害死了她的孩子?!?/br> 姜珩看著懷里人純粹而愧疚的眼神,不知道說什么好。 沉默良久,終于安慰道。 “那孩子與皇宮沒有緣分, 許是投去別的地方了?!?/br> “皇兄,你討厭我嗎?”姜瑾又問道。 “不討厭?!苯駥嵲拰嵳f。 “我以后再也不會做錯事情了?!苯吐暤?。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 圣人言,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br> “有時候順從本心, 犯些小錯也無傷大雅?!?/br> “我知道了?!?/br> 兩人又沉默下來。 風漸漸大了, 卷了雪進來,離門口近的地方, 都積了薄雪。 姜珩把姜瑾拉在懷里, 替他擋風。 見姜瑾有些昏昏欲睡, 姜珩怕他睡著了生病,晃了晃姜瑾。 “我和你講個故事,你要聽仔細了?!?/br> “好?!?/br> “卻說前朝末年,東海有一小縣,供著一位龍王爺,每逢出海時節(jié),要以一對三歲幼兒相祭,才保得漁民風調雨順,收獲豐碩……” “新到的縣太爺聽說了這件事,就去尋訪宿老,果然是有這么一回事?!?/br> “正逢祭祀之時,村里又準備了兩個不到三歲的幼兒,一左一右,打扮好了,放在龍王廟的左右兩側。” “縣太爺并不信,讓人偷偷把兩個孩子抱走了,原處只留了兩個紙人?!?/br> “夜里,忽逢驟雨,雷鳴電閃,一條水桶粗細的巨蛇爬進了龍王店……” 講到這里,姜珩聲音小下去。 竟靠著姜瑾睡著了。 姜瑾發(fā)覺后,見他面色好了一些,也沒有出聲。 直到今日他才發(fā)現(xiàn),他與宮里的其他皇子一樣,在皇帝眼里并沒有區(qū)別。 都是可有可無的人。 就連他的母妃,也不曾來求情。 只有姜珩陪著他。 原先只覺得身如蜉蝣,微末之軀,難觀天地一隅。如今有姜珩在,心里安定,雖迷茫,也不太畏懼未來了。 姜珩的臉色紅潤起來了。 姜瑾才發(fā)現(xiàn)他在發(fā)熱。 用手一探,額頭燙的厲害。 “皇兄、皇兄——” 也許是姜瑾的手太涼了,他只覺得姜珩全身像被人點了火,把他的指尖灼得生疼。 “皇兄——” 姜瑾腿本來就斷了,不知道是哪里骨折了,腰下那一塊全部疼得厲害。 想站起來也艱難的很,反倒是爬還快一些。 姜瑾心中惶急,什么都顧不得了,慌慌張張往外爬。 他剛到門口,就被宮人攔住了。 “陛下有令,瑾皇子不得外出?!?/br> “皇兄發(fā)了高熱,快傳太醫(yī)。” 宮人跪在門口,神色如常。 就算這位受寵的皇子此刻在地上爬,他也不能露出異色。 嘴里的話卻堅決。 “陛下無令不得宣召,瑾皇子請回?!?/br> “皇兄要是沒命了……這樣的責任你擔得住嗎?” 姜瑾厲聲責問道。 “那朕擔得住嗎?” 皇帝坐在御輦上,神色溫和。 如不是此情此景,稱他為世上最慈和的父親,也有人信。 “求父皇為皇兄請一個太醫(yī)?;市只杳圆恍?,十分危急……” “那就讓朕看到你的誠意?!?/br> 皇帝敲敲御輦,垂眸,目光落在身下那一片青磚。 雪下得很大,此時宮人還沒來得及掃開,唯有青磚小路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只有一層輕薄的冰,融著雪,看起來干凈整潔,倒映著皇帝身邊宮燈的火光。 姜瑾爬出殿門,跌跌撞撞站起來,沒下幾級臺階,就摔倒,徑自滾下來。 這一滾反而比一步一步走要利落許多。 臺階上的雪很厚,摔得也不疼。 姜瑾再度想站起來,奈何,腿實在喪氣,使不上一點兒力。 姜瑾跪趴著,一步一步往前爬。 每爬一步,就磕一個頭,口中念到,“兒臣知錯了,求父皇救救皇兄。” 殿門口離皇帝所在的地方并不遠,若是爬過去,距離就拉長了。 姜瑾看著兩臂的力量,拖著腿,在雪地里爬。 膝蓋前的衣裳磨破了,也許破了皮。 觸及雪地,火辣辣的痛處被森冷的雪一激,寒意深入骨髓。 他爬過的地方,漸漸留了兩道深色的紅痕。 “父皇,兒臣知錯了?!?/br> 他終于行至青磚路上。 已經(jīng)狼狽得不能看。 雪越來越大了,風聲呼嘯,皇帝坐在御輦里,手里捧著一個湯婆子,正閉目養(yǎng)神。 “哪有半分皇子的樣子,連條狗都不如。” 他高高俯視著下面跪趴著的姜瑾,終于露出了一絲嫌惡的表情。 姜珩如在云端,輕一步重一步走到殿門口,扶著門框。 看著殿下那一道蜿蜒曲折的紅痕,還有遠處的姜瑾。 他穿的大紅袍被雪濡濕,變成深褚紅色,像凝固的鮮血。 “看看,你皇兄這不是好了?!?/br> 皇帝示意姜瑾去看殿門口的姜珩。 姜珩一身月白色太子常服,佇立在殿門口,正好風大,衣襟簌簌,長發(fā)盡數(shù)散落,臉色冷白無一絲人色,更顯得清俊如玉。 不像是一國太子,更像是天上哪個遭謫的仙人。 姜瑾眼睛里水汽升騰,亮晶晶的,卻是笑了。 如釋重負、喜悅、擔憂,太多情緒。 姜珩看他狼狽至此,心里一痛,咳嗽兩聲,又吐出兩口血,拿袖子掩著,衣裳本是淺色,暈開大片紅色,更是醒目。 “皇兄——” 姜瑾轉頭,又要爬回去。 姜珩跌跌撞撞跑下來,把姜瑾抱在懷里,像抱著一大塊冰,一絲體溫都不剩。 “各自送回宮罷。” 皇帝沉聲下令,吩咐人起輦,漸漸消失在風雪里。 姜瑾不想離開姜珩,卻還是被宮人分開送去了容妃那里。 昏昏沉沉病了幾個月。 聽說太子用功過度,感染風寒,又得了肺癆,十分嚴重,禁止探視。 至于真相,知道的人也不會說出來。 姜瑾風寒還沒好,走路尚且一瘸一拐,好在往日翻墻的精湛技巧還在,成功翻進了東宮的墻。 “皇兄,我來看你了?!?/br> 姜瑾成功摸進了姜珩的房間。 姜珩正在床上看書,背上傷的重,只能趴著。 見姜瑾進來,費力的抬頭,示意他離得遠些。 “肺癆會傳染,莫近來了?!?/br> “皇兄,你會好起來的?!苯怨哉咀?。 “承你吉言?!苯裥π?,見他養(yǎng)得還不錯,放心了些。 “皇后娘娘鳳駕到——” 殿外小太監(jiān)悠長的聲音傳來。 姜瑾三下五除二掀開姜珩的床帳,發(fā)現(xiàn)底下是實心的,干脆直接鉆進了姜珩床上。 姜珩行動不便,只能任由他鉆進來,還扯了被子遮掩了一番。 蜷縮著減少存在感的姜瑾,像個大毛蟲。 皇后稟退了眾人,只站在門口,并不走近,是以沒發(fā)現(xiàn)姜珩床上有一團不明物。 “母后,恕孩兒不能給您行禮了。” 姜珩歉然笑道。 “你好好養(yǎng)病,平時安分些,不要觸怒你父皇,你舅舅今日無緣無故又被人參了一本?!?/br> “是,兒子必然改過。?!?/br> “若缺什么,只管與我說。” “好?!?/br> “不要與容妃的兒子走太近,當初欽天監(jiān)就測出他的八字帶災,注定夭亡。你別摘不到果子,還惹一身sao?!?/br> “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些八字,哪里能信?” “別說不信,你父親就很相信。 你的八字是注定能登基為帝,可比容妃的兒子好多了。” 皇后娘娘又囑咐了幾句,離開后許久,姜珩才敢掀開被子,姜瑾猛然躥起來,要往外跑。 “阿瑾跑得這么快,可是怕染???” “我不怕!”姜瑾回頭辯解道。 “我知道。那你跑這么快作什么?” “關你甚么事?”姜瑾語氣很沖。 “阿瑾,我不信那些?!苯裥Φ煤軠仂?,就算是在悶而冷的室內,也給人春風化雨之感。 再高的怒火也熄了。 “那些八字、命理,我一個都不信。路都是由人走出來的,若是一開始就限定好了什么時候要做什么,與提線木偶有什么區(qū)別?” “對?!苯c點頭,沒往外跑了,反而問道。 “那皇兄想走什么路?” “什么都好,有阿瑾就好。” 姜瑾臉一紅,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瘸一拐的背影,頗有喜感。 落荒而逃的樣子,像猴子被火燒了屁♂股♂。 等姜珩養(yǎng)好了身體,能見風的時候,在御花園又看見了姜瑾。 他依然避開。 反倒是一同在尚書房上課時,他寫了個紙條丟過來。 姜珩展開一看,瀟灑張狂的行草,四個大字—— “我亦如是。” 不知何時,姜瑾就巴上了太子姜珩,像個跟屁蟲,兩人常常在一處,不管是寫字還是聽曲,形影不離。 若不是容妃不允許姜瑾在宮外住,姜瑾已經(jīng)帶上了行李,把自己打包送進東宮長住了。 兩兄弟抵足而眠、徹夜長談也是正常的,古人摯友尚且如此,更別說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弟了。 至于他們的母親,兒子大了管不住,只能任由他們兄友弟恭。 反正太子是要娶親的,那時候姜瑾是沒機會再做太子的跟屁蟲了。 時間也臨近,容妃不再管姜瑾,任由他天天往東宮跑。 剛開始還對姜瑾有些歉疚,到了如今,已經(jīng)分毫不剩。 皇家的雙生子,一出生就該弄死一個,姜瑾占著他弟弟的身份這么久,也該知足了。 只等雷霆一擊,把地宮里的兒子換出來。 那個孩子有龍紋,才是天定的君主。 至于現(xiàn)在這個只知道瘋玩的姜瑾,用處已經(jīng)不大,到時候再處理得干凈一點,讓他與太子一道去地下續(xù)兄弟情。 太子妃已經(jīng)選了很多年,可惜這位姑娘父母祖父母先后逝世,守孝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長。 竟拖過了六年。 太子姜珩一直沒有大婚,不能出宮建府,雖然政事處理得很好,手里頭卻是一分權力也沒有。 姜瑾漸漸長開了,變成一個風華無雙的美少年。 容妃沒有給他選王妃的意思,他自個兒也不急。 反正太子妃還有幾年孝沒守完,太子是兄長,兄長沒有成婚,他一個做弟弟的急什么? 只是想到日后與太子舉案齊眉的人是另一個女子,終究意難平。 他漸漸開始把自己孤立出來。 不再跟著太子了。 原先看不進去的書,如今也慢慢看下去了。 字也沉淀下來,得太傅夸了許多次。 瑾皇子終于從“駑鈍不堪”“憊懶放蕩”變成“靈性十足”“天資聰穎”,然而這也不能帶給他些許喜悅。 太子姜珩從出生后就被人夸到如今,謙和有禮、溫潤如玉、君子之風、聰穎異常、恭謹孝悌……幾乎所有美好的詞,都可以來稱贊他。 以前姜瑾還不覺得,如今卻有些自慚形穢。 皇兄像天際的明月一樣,光華明耀異常。 他則是地上的瓦礫,不堪入目。 “阿瑾,近日可有心事?” 姜珩終于得了空子,堵住在一處竹樓看書的姜瑾。 “沒有。” “為何近日你都不來尋我了?”姜珩追問道。 “你不是知道嗎?” 姜瑾猛然把書砸在地上,轉身就走。 “阿瑾,我不會娶別人的?!?/br>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的。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那些話,用來騙別人吧?!?/br> 姜瑾背過身,被姜珩抱住,猛然一顫。 “哪有別人?!?/br> 姜珩把頭靠在姜瑾肩膀上,如今他依然比姜瑾高一些,正合適。 “你聽,我的心在說話,它沒有騙你。” 姜珩抓著姜瑾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跳躍平穩(wěn)有力,眼神真摯無比。 姜瑾猛然甩開姜珩的手。 “不要再來了,臣弟先在此祝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百年好合,白頭偕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