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梁上

    韋帥望真不是一個(gè)好人。

    他躺在公主寢宮的房梁上。

    可憐的家伙被莫名其妙的沖動驅(qū)使，血液里的荷爾蒙如沸騰的火，烤得他坐臥不安，長夜綿綿，捱不盡的更漏，他居然覺得等天亮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wù)。

    煩躁空虛不安之后，再次清醒過來的韋帥望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了梁上君子，無奈之下，只得苦笑著接受這是自己命中注定之事。

    那個(gè)女人，可能是命中注定之人，反正他們已經(jīng)約好了見面，他不過是早來了一會兒。奇怪的是時(shí)近午夜，公主竟不在寢室，韋帥望一到了宮中，血就已經(jīng)漸漸涼下來知道自己做了可笑的事，于是故做瀟灑地躺在梁上等公主回轉(zhuǎn)。

    內(nèi)心嘆息，外一遇到公主今兒洗澡，我就賺了。

    結(jié)果芙瑤同一個(gè)大名鼎鼎的瘸子一起從外面走進(jìn)來，“丁當(dāng)丁當(dāng)”的拐杖聲敲得韋帥望肝膽俱裂。

    提前赴約絕不是好主意，外一看到真相，搞到心如刀絞，全身冰涼，刺痛入骨，怎么辦？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得韋帥望聽不清。

    如果以韋帥望的功夫都聽不清，而芙瑤公主能聽清，那嘴巴和耳朵之間得是什么樣的距離。

    帥望內(nèi)心悲苦地，我真是找抽才會跑到這兒來受罪！

    最后，那瘸子輕輕咳一聲，千回百婉，萬般無奈，終于道：“家母說，幫公主個(gè)小忙，不值什么，但是，恐怕讓皇上知道，對公主不好，所以……”沉默。

    芙瑤微笑搖搖頭：“慕容，這樣已經(jīng)很感激了，回去告訴姑姑，就說芙瑤感激不盡，放心，我知道分寸?！?/br>
    不錯(cuò)，正是慕容琴這小子。

    那家伙情深深意綿綿地看著芙瑤公主，依依不舍地。

    芙瑤輕聲：“我不留你們了，免得被人看到。”

    慕容琴剛要說告辭，另外一個(gè)聲音忽然插進(jìn)來：“要是有人在房頂偷聽，怎么辦？”

    韋帥望的汗毛“唰”地一起豎了起來，嗚，他居然一點(diǎn)都沒聽到，慕容兩兄弟都在。

    如果慕容劍在此，呼吸就不是一個(gè)好主意，帥望覺得那家伙能聽到別人血液流動的聲音。

    芙瑤的回答很簡單明了：“撲殺之！”

    韋帥望當(dāng)即立斷，翻身滾落，半空中，已看到一只劍刺穿了他剛躺過的房梁。韋帥望慘叫：“濫殺！”

    一腳踢向慕容劍。

    他當(dāng)然不指望一腳把慕容劍踢翻在地，他只希望天使小劍在殺人之前看清了他要?dú)⒌娜耸钦l。

    劍尖停在韋帥望喉嚨上，腳腕被人捏住，韋帥望慘叫！立刻被封住xue道，然后慕容劍才認(rèn)出他來：“韋帥望？！”

    驚訝：“你怎么會在這兒？”

    韋帥望一屁股摔倒在地，差點(diǎn)哭出來，天使大哥啊，你咋變成這樣了？問也不問一聲就撲殺之！要不是老子反應(yīng)快，這會兒身上一個(gè)透明窟窿，掛在你劍上成屈死鬼了！

    芙瑤駭異：“韋帥望？”

    慕容琴一看到韋帥望，立刻幸災(zāi)樂禍地：“不管是誰，切下腦袋之后都是保密高手。”

    韋帥望瞪著眼睛，小心翼翼地爬起來，你他媽怎么還象以前一樣損??！

    可憐兮兮地看著慕容劍，天使大哥，你是好人，快把你手里的劍挪開點(diǎn)，走火傷人多不好啊。

    慕容劍遲疑地：“帥望不會，不會……吧？”

    韋帥望點(diǎn)頭點(diǎn)頭，我不會說，我啥也不會說。

    慕容琴“嗤”一聲笑：“你信他？”

    芙瑤怒問：“韋帥望，你在這兒干什么？”

    帥望指指自己的嘴，我被人點(diǎn)xue了，啥也說不了，親愛的小劍，你千萬別解開我的啞xue，謝謝了。

    慕容劍立刻解開韋帥望的啞xue，收回劍，同問：“你在這兒干什么？”

    帥望無可奈何地望著天花板，嘆息：“偷看公主洗澡?！?/br>
    得到意料中的大耳光，芙瑤氣到手抖：“你這個(gè)……”

    慕容琴忍笑道：“小劍，給他一劍，絕了他的念想。”

    慕容劍瞪大眼睛：“不會吧！你不象這種人?。　?/br>
    帥望道：“嗯，其實(shí)是這樣，我夢游，所以，在梁上睡著了，所以……”

    慕容劍愣了愣：“真的嗎？”

    把慕容琴氣被慕容給氣到了：“你白癡啊！你真信他！”

    回過頭道：“公主……”剛要建議殺人滅口，看到芙瑤盯著韋帥望的目光微微回軟，還是憤怒的表情，卻帶著一絲好氣又好笑和一點(diǎn)了解與感動。慕容琴忽然哽住，然后一種非常惡劣的沮喪感覺籠罩了他的全身，玩笑話忽然再也說不出口。

    芙瑤微笑：“夢游，好理由。令尊知道你有這毛病嗎？”

    帥望苦笑：“公主饒命。”

    芙瑤點(diǎn)點(diǎn)頭：“你以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午夜了嗎？”

    帥望看看月亮，指指：“好象是過了?！?/br>
    芙瑤道：“我應(yīng)該準(zhǔn)備好糖，是不是？”

    帥望慢慢紅了臉，窘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劍驚駭?shù)乜粗@舉世奇觀，韋帥望在臉紅！

    而慕容琴已經(jīng)黯然后退。

    芙瑤沉下臉來：“你覺得你的行為正當(dāng)嗎？”

    帥望低頭，半晌：“對不起。”羞愧地笑：“當(dāng)我沒來過吧，我也會當(dāng)自己沒看見你們?！?/br>
    慕容劍驚道：“韋帥望，我差點(diǎn)以為你是冷家的刺客！”

    帥望驚異：“冷家的刺客？”

    芙瑤微笑：“我來告訴你吧，慕容，此地不宜久留。”

    慕容劍這才驚道：“是，我們該回去了?！?/br>
    芙瑤道：“代我向姑姑問好?！?/br>
    慕容劍點(diǎn)頭，慕容琴向芙瑤點(diǎn)點(diǎn)頭，同弟弟一起離開。

    剩下韋帥望與芙瑤，芙瑤笑了：“刺客啊刺客！”

    帥望無地自容：“我可能是瘋了?！?/br>
    芙瑤伸手握住帥望的手，沉默良久，微笑：“我也想坐到上面去?！?/br>
    帥望笑了：“是不是月亮太圓？”伸手托住芙瑤的腰，手腳用力，兩人一起坐到房梁上，芙瑤低頭看看地面，微微驚嚇地?fù)P揚(yáng)眉，笑了。

    真高，地面好遠(yuǎn)，頭暈。

    所以，必須手拉手。

    帥望的手緊握著芙瑤的手，并沒有趁機(jī)更親密。手掌心里那點(diǎn)柔若無骨的滑軟，讓他呆望著芙瑤，動彈不得。

    芙瑤問：“你真的不知道？”

    帥望呆呆地：“什么？”

    芙瑤輕聲：“我剛剛被我父親軟禁，不得外出?！?/br>
    帥望呆住：“什么？為什么？”

    芙瑤微笑：“令師爺告訴我父親，有人把他們之間的對話告訴了你，所以，皇上的貼身侍衛(wèi)被下了詔獄，我想，明天一早，可能就輪到你爹挨訓(xùn)了?！?/br>
    帥望點(diǎn)頭，是，這下他該挨打了。

    不過那一點(diǎn)不重要。

    帥望的耳邊響起冷秋的話：“來，陪師爺下盤棋。”

    冷秋問過他：“我沒隱瞞自己的態(tài)度吧？”他沒隱瞞。

    帥望深吸一口，冷秋沒必要這么做的，他沒必要在勝負(fù)未明時(shí)去幫太子一把，那不明智，唯一能讓他那么做的原因，就是他真的不喜歡韋帥望的勢力擴(kuò)張。

    帥望輕聲：“對不起，我連累你了?！?/br>
    芙瑤微笑：“我叫你來的，你可以把你的麻煩怪罪到我頭上。”

    帥望無奈地笑：“希望我能做到，無恥也是樣本事。”

    芙瑤看著那孩子，忍不住微笑，想摸摸他的臉，一抬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握住，而且他們離地幾丈遠(yuǎn)，芙瑤晃了一下，被帥望一把抱住，面孔貼得很近，目光接觸，帥望眼里的痛楚與愧疚讓芙瑤有點(diǎn)好笑，是的，好笑，那些人，那些老家伙，把權(quán)勢看得比世上一切都重要，而這個(gè)小家伙……明白這一切，是挺痛的吧？芙瑤微笑，有人在經(jīng)歷我曾經(jīng)歷過的。

    帥望輕聲：“我很抱歉?！背聊粫海骸拔冶M量想辦法挽回。你覺得，我現(xiàn)在可以做些什么？”

    芙瑤想了想，啊，很勇敢。

    芙瑤微笑：“我相信，如果是你的事，你會愿意去澄清事實(shí)，不過事關(guān)梅歡，她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理解你，你什么也不必做。”

    帥望沮喪地：“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公主從這種困境里救出去呢？

    守在門口的火龍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人。

    芙瑤輕聲道：“其實(shí)，我讓你留下來，對你解釋，是因?yàn)槲宜龅?，有可能給你帶來麻煩?！?/br>
    帥望一愣，忽然間明了，手指慕容兄弟離去的方向：“他們……？”

    芙瑤點(diǎn)點(diǎn)頭：“我聽青枚回來說你要去你師爺，就決定做點(diǎn)準(zhǔn)備。你師兄替我給慕容家傳了個(gè)消息。慕容家愿意再次確認(rèn)冷家在皇室沖突中的中立立場?！?/br>
    帥望呆若木雞，半晌，嘴唇顫抖：“我還不知道你同慕容氏很熟。”芙瑤道：“我同姑姑相處得很融洽，關(guān)鍵在于，慕容家確實(shí)不喜歡令師爺向我父皇施加任何影響，即使是于大局無關(guān)緊要的影響，那不是一個(gè)好的開始?！?/br>
    帥望點(diǎn)點(diǎn)頭，傻了，他師爺被警告了，因?yàn)樗?，他師爺先是退一步，好的，你可以去處理你的?cái)產(chǎn)，然后再退一步，好的，你可以去建你的運(yùn)河，但是，你要明白，我會給你難題的，最后，他師爺被慕容家警告了！帥望震驚到無法思考，他知道這個(gè)時(shí)候只想到他自己，是自私的，但是，他無法思考：“但是，你父皇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你覺得，這樣做，對你的處境有幫助嗎？有必要，去激怒冷家的掌門人嗎？”

    芙瑤微微一笑：“首先，我父親這邊，你不用擔(dān)心，他是我父親，他不會把我怎么樣，我人還在，失去的信任，可以慢慢贏回來，敗了一仗，還可以再戰(zhàn)。對你師爺，也象我說的那樣，這不是一場戰(zhàn)爭，這是漫長的一生，我不是要解決這次的問題，我是要他以后都不要挑釁！我曾經(jīng)親自去過冷家，令師對我也很好，我認(rèn)為我已經(jīng)先向冷家示好，那么，這次的事，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冷家向我宣戰(zhàn)，要么，是冷家認(rèn)為我的觀感不值得重視。我是一個(gè)喜歡和平的人，所以，我必須告訴向我宣戰(zhàn)的人，我是會應(yīng)戰(zhàn)的，我也是有實(shí)力應(yīng)戰(zhàn)的。你師爺必須停手，因?yàn)槲也粫乱膊粫印Ｎ覐膩聿幌嘈湃套屇軒砗推?，只有讓對手相信和平比?zhàn)爭對他更好，我才能得到和平?！?/br>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覺得，可能只是我連累你了，你這樣做……”反而激怒了那老家伙。

    芙瑤微笑：“我得到令師爺?shù)谋ＷC，他不會再做任何影響朝政的事。”

    帥望沉默，老家伙暗中做的呢？

    芙瑤看著韋帥望，嗯，你還不明白嗎？我要你。我需要幫助，如果他們不能幫我，很好，保持中立吧。我需要你幫我，你的幫助，比冷家前掌門暗中做的手腳要重要。我知道冷家前掌門仍然能決定一些事，但是，令尊與令師才是真正執(zhí)行的人，而他們，是不會做有害于你我的事的。你還不明白？

    芙瑤內(nèi)心微嘆，這孩子明明精靈無比，為什么在這件事上遲疑不決？你早晚是要長大的，早晚是要離開家的，早晚是要成長為與你父母你長輩一樣的一個(gè)“人”的。

    芙瑤輕聲：“要么，你服從他，要么，你聽你自己的，帥望，世事不能兩全?！?/br>
    韋帥望點(diǎn)點(diǎn)頭：“我明白了，我很抱歉，我給你帶來的麻煩?！?/br>
    芙瑤沉默一會兒：“我本來不想說，但是，這沒什么，這只是一個(gè)誤會，梅歡一旦知道，會忍不住說出來的，所以，最后，你師爺會砸了太子的腳。應(yīng)該說抱歉的是我。”

    帥望驚呆，良久：“這一切，是你設(shè)計(jì)好的？”我的天哪！

    芙瑤搖頭：“我不可能知道每個(gè)人對每件事的反應(yīng)，我只是，見招拆招?！?/br>
    帥望沉默，厲害的見招拆招。

    良久，帥望問：“那句話，真的是梅歡告訴你的？”

    芙瑤點(diǎn)點(diǎn)頭。

    帥望問：“你在你父親跟前，沒有別的人？”

    芙瑤呆了呆，苦笑：“帥望！”

    帥望沉默，他被打擊到了，他從沒想過，有人會這樣利落地?fù)魯∷麕煚?，毫不留情地，徹底地，凌利地…?/br>
    芙瑤再次握住帥望的手。

    帥望半晌：“謝謝你坦白告訴我?！?/br>
    芙瑤點(diǎn)點(diǎn)頭。

    帥望問：“為什么？”

    芙瑤沉默一會兒：“我覺得你很天真，太沖動，不夠成熟?！毙Γ骸叭缓?，我覺得我很向往做你。”

    帥望重復(fù)：“我害了你。”

    芙瑤搖頭：“沒有。我做的事，我都能擔(dān)當(dāng)。叫你來，是我的決定。我都能擔(dān)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