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俞晨在去社保中心打印證明的時候,接到了曹蘭平的電話:“我就要回林城了,我親戚找關(guān)系還是讓我進了林城醫(yī)院,雖然我只能作為住院醫(yī)進去,不過好歹以后都穩(wěn)定下來了…我們…見個面吧?!?/br> 她想了想,答應(yīng)了,畢竟五年多的光景,占了年齡的七分之一。 俞晨和曹蘭平約在了社保中心旁邊的一家咖啡館。 曹蘭平感慨道:“來北京這么多年了,卻從來沒有好好看看北京長什么樣子,想想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是委屈了你,什么地方都沒帶你去過…我同學(xué)還說再不濟也要帶女朋友去西山公園看楓葉…我…真的很慚愧。” 她看著曹蘭平笑了笑,問道:“你知道許臨生病的事情了,對嗎?” 曹蘭平眼里一怔,不曾想俞晨如此敏感,點點頭,“我去過你們診所,跟你同事聊天知道的…他們都很關(guān)心你…猜你和許臨早晚要分…” 俞晨用小勺攪動還在散發(fā)熱氣的拿鐵,“所以…你是看準(zhǔn)了這個時機,想要和我復(fù)合對嗎?” 曹蘭平被俞晨一語猜中,無奈說道:“是我mama問起你…這不回了林城也要繼續(xù)相親…她問我和你還有沒有機會…” 俞晨用手撐著下巴看曹蘭平,眼里有了笑意,“當(dāng)初和你做/愛的時候我喊了他的名字…你覺得我會在這時候會和他分手嗎?” 曹蘭平臉上囧瑟起來,笑道:“我知道不會?!?/br> 俞晨繼續(xù)說:“麻煩你盡早把你的分手費還清,回到林城好好過日子吧,不要cao心我和許臨的事情了。” 她站起身,眼里帶著蔑視。 五年多的光景,年齡的七分之一。 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跟前,昂首挺胸離開。 … 石英又在廚房熬藥了…許臨心想俞晨說得沒錯,如果隱瞞和逃避,只能讓事情越來越糟糕,他上次喝了藥卻不想讓石英看見自己嘔吐的情景,那她就會繼續(xù)給自己熬下去。 許臨在餐桌前不斷用湯勺攪動碗里的藥時,聽到了石英在廚房里打電話。 “你家曹蘭平回林城的決定是對的,現(xiàn)在呆在大城市打拼哪有那么容易,他進的可是林城醫(yī)院,拿了編制的那種,以后說話管用著呢,曹mama呀,我覺得你也算是熬出了頭,羨慕你呀,以后總算不用為孩子發(fā)愁了…唉…我知道他對俞晨還有意思…不過有什么用呢?俞晨那孩子死腦筋要守著一個病秧子,我一點辦法沒有?!?/br> 石英放下手機出來,才看見許臨在餐桌前喝湯,被嚇了一跳,大聲說道:“你怎么活動都沒聲音的…嚇?biāo)牢伊??!?/br> 許臨明知那湯又腥又苦,卻沒有一口氣悶下,一湯匙一湯匙喝著。 如同自虐。 石英煮了藥湯放在餐桌上涼著,看許臨一直沒有出房間,這才在廚房和曹蘭平的mama說起了電話。 也不知道這許臨聽見“病秧子”三個字沒有。 頭痛導(dǎo)致一夜未睡,早上淺眠醒來,情緒越來越糟糕,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越發(fā)失控沒有條理。 此時竟想把這藥湯澆淋在石英的頭上…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罪惡至極。 看來,死期不遠。 無論如何,得讓俞晨往房本上加名字,盡快…. 俞晨當(dāng)然明白許臨的用意,這人可能連婚都不想結(jié),就想把房子留給她…沒門。 回到家,許臨急切地問她是否拿到了證明,俞晨卻沒有把辦好的證明交給許臨,而是說:“辦事情要花時間的,你別急,等幾天再說吧,明天先把檢查做了。” 許臨冷冷回道:“你是故意不辦的對嗎?社保證明打印出來就行,納稅證明也是直接從網(wǎng)上打印就可以…..” 俞晨不耐說道:“會計不在?!?/br> “把你會計電話給我?!?/br> 俞晨盯著許臨,爆發(fā)了,“你有必要把事情做到這樣嗎?跟你說晚幾天晚幾天!我現(xiàn)在根本沒心情辦這些事情!你是要怎樣,把房子留給我,然后覺得自己就可以滾蛋了?” 許臨呆怔片刻,繼而慢慢彎下腰去,皺著臉,連忙抽出一把紙巾捂住嘴,捂不住了,下床跑到衛(wèi)生間跪在馬桶邊又開始吐起來,把中午石英給他做的藥湯又全部倒了出來。 俞晨一邊幫他拍著背一邊埋怨他:“讓你跟我媽說不喝這藥湯了,你又非要接著喝,你想在他們面前當(dāng)乖孩子當(dāng)?shù)绞裁磿r候???明明受不了,還要憋著忍著,你這樣自己不累,我都替你感到累!” 聽到俞晨這些話,許臨的胃里一番扭扯抽搐,吐得更厲害了,痛苦的嘔吐聲收不住,俞達忠和石英也聽到了。 俞達忠在外面敲門,俞晨不顧許臨的阻攔,甩開他的手出去開了門,想讓石英看明白許臨被她的藥湯害得有多慘。 石英看到許臨吐成這樣,也慌了神,俞晨對石英冷笑道:“看吧,這就是你固執(zhí)的后果!你知道你這種老頑固要多少人來遷就你??!” 許臨這時已經(jīng)吐得差不多,看到俞晨把父母引到衛(wèi)生間來圍觀自己的狼狽,漱了一口水,側(cè)頭對俞晨斥道:“別說了俞晨!” 俞晨這次沒有再被許臨的威嚴(yán)喝住,不管不顧的火氣又上來了,對石英嚷道:“媽!有些時候你來這兒就是幫倒忙你知道嗎!自以為是,覺得你又盡心又盡力,實際上你做的這些我也會做,一點用都沒有!讓你和爸爸在林城好好呆著別來添亂,你就是不聽……” 這時俞達忠也在阻止俞晨,“叫你別說了你聽見了沒有!” “石英,現(xiàn)在我就告訴你!我討厭你當(dāng)我mama!聽明白了嗎?我討厭你!” 俞晨自己也不明白此時的火氣是從哪里來的…. 石英瞬間被這句話刺激出了眼淚。 俞達忠擔(dān)心地扶住石英氣得微微后縮的身體,對俞晨吼道:“你媽有高血壓,別說了!” 這時許臨抬起手,一耳光朝俞晨的臉上扇去… 俞晨一時間腦袋里什么也不剩了…明明前一刻還在千頭萬緒處處線結(jié),此時卻仿佛被許臨全部扇平了一樣。 這個畫面卻讓俞達忠和石英立馬想到了在手機視頻里見到許臨摔許曉曉的樣子。 石英忽然如同條件反射般地用力推了一把許臨,吼道:“你憑什么打我女兒!你這個災(zāi)星!我女兒變成這樣都是你給禍害的!” 這一推,讓許臨差一點摔坐在地。 許臨也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地焦灼難耐,和那時打許曉曉的時候很相似… 若不是生病,這一巴掌恐怕真要在俞晨臉上打出指印。 俞晨捂著火辣辣的臉看著許臨,他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緒。 石英把俞晨往門外拉,怒言道:“走!我們回林城,不要在他身邊呆了!病得只剩半條命居然還敢打人!也難怪,連自己女兒都能往地上摔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許臨的臉色差到極致,忽然身子朝前面直直栽了下去,俞達忠連忙上前扶住他。 俞晨心驚地甩開石英的手,回到許臨身邊,許臨愧疚地摸了摸俞晨被打的臉頰,兩眼一黑,身子軟了下去。 … 許臨在車上不斷對俞晨說,不去醫(yī)院… 此時身體虛弱到極致,卻已經(jīng)沒有力氣阻攔俞晨的決定,裹著薄毯蜷坐在副駕上,雙臂環(huán)胃,粘液不斷從嘴里流出來,不斷用紙擦,總也擦不完。 在俞晨的堅持下,俞達忠只是把許臨背到車上,并沒有跟過來,石英此時在家里一把鼻涕一把淚,為了這個“不孝女”。 許臨全身寒顫發(fā)抖,豆大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的臉…還疼嗎?”他身子斜歪在車門那一面,又擦了一紙的粘液,頭抵著車窗,盯著她,目光里透出閃瞬的絕望,生怕被俞晨發(fā)現(xiàn)。 俞晨握著方向盤,沉默地盯著前方,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悲哀。 他心里難受極了。 “不會是惡性的,絕對不會?!彼K于啟口,卻不知是在對他說話,還是在對自己說話。 許臨抿緊嘴唇,還是不斷有粘液從嘴角漫溢出來。 俞晨的手指摩搓著方向盤上的皮質(zhì)顆粒,根本不敢側(cè)頭看他,怕哭,怕握著方向盤的手會脫力。 “實在痛,就喊出來啊,告訴所有人其實你很痛…你要自己忍著扛著…想過我的感受嗎?” 他再次擦掉嘴角的粘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有你在…我就扛得住……” 說完,體力不支,合上眼睛又昏睡過去。 ……. 俞晨把許臨送到宣武,外科主任辛磊接到邢建國打過來的電話,親自接診了許臨。 這位六十三歲的“神外大拿”焦慮地對俞晨說:“其實從他的癥狀看,瘤體惡化的可能性比較大,而且他的腦供血高于常人,你知道,瘤子周圍血供越豐富,手術(shù)難度也越大…他這次長瘤的位置也不是很好,處于海馬區(qū)左顳部深處,長在了功能區(qū)內(nèi)…上次崔教授那邊拿過來的片子已經(jīng)是ii級,雖然偏良性,不過已經(jīng)是在危險邊緣了,一旦轉(zhuǎn)為惡性,手術(shù)的意義也不大了,而且就算仍然是良性…他也可能失去部分記憶…這種是恢復(fù)不了的…永久性的?!?/br> 俞晨咬了咬嘴唇問道:“如果轉(zhuǎn)為了惡性…就算他失去記憶,治愈率猛是多少呢?” “依據(jù)他的腫瘤位置判斷…最高…也不超過20%...” 俞晨怔住了…小于四分之一的機率….下意識攥緊了雙手 單人病房大而空曠,病床顯得很小,病床上睡著的那個人,就顯得更瘦弱了,占據(jù)面積最多的是床邊放著的心電儀、氧氣罐、以及一大堆俞晨認不出名字的維生機器。 邢建國緩緩走到許臨的床邊坐下,許臨還在昏睡,眉頭緊緊蹙著,白得幾近透明的嘴唇,干裂得有好幾道口子。 這位同樣六十三歲高齡的老主任伸出在手術(shù)臺上磨礪了上萬次的手,拿了床頭柜上一包棉簽,小心地抽出一支,蘸了點一次性杯子里的水,小心地在他的唇上點了兩下。 放下棉簽,拿起他的ct、核磁增強和平掃三項對比報告認真看起來,看了一遍又一遍,捏著報告的手漸漸顫抖,濕了眼眶。 記得三年前許臨的海馬區(qū)長瘤的時候,他也曾經(jīng)看過許臨的片子,遠沒有現(xiàn)在這樣糟糕,那顆瘤子長在功能區(qū)旁邊的位置,而且是良性,在辛磊的cao刀下,術(shù)后三個月便痊愈了。 也許是許臨這幾年把身體的所有不適都掩蓋得太好,他才忘記了這孩子原本就是個病人,邢建國交給許臨的手術(shù),許臨從來沒有拒絕過,交代他的所有事項,他都嚴(yán)謹周密地完成了。 邢建國把許臨視為自己在手術(shù)臺上所遇見過的最為契合的助手,根本不用發(fā)出指令去讓許臨怎么做,許臨就已經(jīng)明白他的所想,用止血鉗打開他想要的手術(shù)視野。 監(jiān)獄里的江文濤,把許臨托付給了邢建國。 瘦得凸出的眼窩,瘦得凹陷的雙頰、瘦得高聳的顴骨,蒼白瘦削憔悴滄桑……這些形容詞用來形容六十三歲的自己才是合適的啊,為什么要強加在這個三十四歲的年輕人身上….. 這么多年,這么多日日夜夜,這孩子是怎么過來的? 他撿起許臨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想著這只手曾經(jīng)在手術(shù)臺前救過多少人…現(xiàn)在卻是如此枯瘦無力…. 淚水順著眼角深刻的皺紋淌落。 許臨的眼睛突然睜開,“老師……” 他的聲音因為這幾個月以來頻繁的嘔吐,已經(jīng)嘶啞得厲害。 “我在?!毙辖▏p手握住他形同枯竹的手腕。 “讓你……擔(dān)心了……” “你還在發(fā)燒,不要說話,繼續(xù)休息?!?/br> 許臨的手指稍稍用力,想要回握邢建國。 “俞晨…老師….拜托….” “好好好……我親自去為你辦…老師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做到?!?/br> 他的唇角微微向上,無神的眸子似乎清亮起來。 “你不要…不要擔(dān)心我…”雖然病著,許臨也看清了邢建國眼角的濕潤。 “別說了,休息!”除了打斷他,邢建國想不到別的辦法可以阻止心痛。 這種滋味痛苦極了,比心絞痛還痛。 邢建國抽出紙巾小心地為他拭去嘴角再次流出的粘液,說道:“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好起來?!?/br> 俞晨回到病房,見到邢建國,一怔。 邢建國從沙發(fā)上站起身,對俞晨說:“拿上資料,跟我去權(quán)屬中心把事情辦了吧?!?/br> 俞晨看了看在病床上昏睡的許臨,腦袋就跟竄過一道電流一樣,說道:“房子是許臨的,我不去,要去也等他病好了我們一起?!?/br> 邢建國看了看病床上戴著氧氣面罩的許臨,無奈說道:“這孩子心重,如果不把這件事辦了,會影響他的治療,他的脾氣我清楚,想要完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 俞晨垂著頭執(zhí)拗道:“反正我不去?!?/br> 邢建國忽然問道:“你知道許臨的思維邏輯是什么嗎?” 俞晨音顫地回答:“不就是在跟我說告別么….” 邢建國搖搖頭,深吸一口氣說道:“這套房子如果你不要,那如果許臨…如果他手術(shù)失敗…房子的繼承人就應(yīng)該是他舅舅了…可是江文濤這次貪污的款項太大,并且把幾個質(zhì)量不合規(guī)的藥物都編入了藥品目錄,還違規(guī)批準(zhǔn)了幾家醫(yī)療公司生產(chǎn)的質(zhì)量低劣的心臟瓣膜….造成的影響很惡劣,已經(jīng)有人因為使用了這幾家公司的瓣膜死亡,家屬現(xiàn)在正跟法院打官司…我估計江文濤最少判無期,下半輩子走不出監(jiān)獄了…如果這樣,繼承人就變成了蔡萌萌…俞晨,你愿意把許臨這么多年當(dāng)醫(yī)生所得到的這套房子交給一個陌生的、并且本性涼薄的女人嗎?監(jiān)獄里的江文濤都不想,許臨就更不想了…所以你必須跟我去房產(chǎn)局…趁著許臨現(xiàn)在還活著…如果他不在了…蔡萌萌一定又會帶著家里人要來拿回房產(chǎn)證…..” 俞晨垂在腰側(cè)的手漸漸握成拳,緊咬著牙關(guān),沒有說話。 而正在這時,躺在病床上的許臨又是一陣不適,側(cè)頭朝著鋪在枕頭上的一次性隔離布嘔出一大口混著黃綠的粘液。 他閉著眼睛,完全是無意識的,喘息間,粘液嗆入氣道,又是一陣撕心肺裂的嘔咳。 俞晨急忙過去幫許臨拍背,一邊抹眼淚一邊求饒般說道:“我去…我去還不行嗎?…我去?!?/br> 知道了許臨的檢查結(jié)果后,俞晨已經(jīng)獨自一個人跑出去躲在醫(yī)院后面的小花園里坐著哭了兩個多小時,沒想到這時候還能流下這么多淚….. 許臨的腫瘤已經(jīng)發(fā)展成惡性…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 房產(chǎn)證被邢建國鎖在了辦公室的保險柜里。 俞晨帶著資料跟邢建國回到同遠醫(yī)院拿房產(chǎn)證,過道上都是詢問許臨情況的醫(yī)護,從前總給許臨取外號的那些小護士問著問著都紛紛紅了眼眶,還有幾個哭出了聲,只有作為護士長的陳香云還在頗為硬氣地強撐著:“都在這哭哭啼啼干什么!不去工作了?。俊?/br> 護士們就像白鴿一樣紛紛飛散,俞晨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陳香云,低聲說道:“許臨就算做完手術(shù),也不能回到醫(yī)院當(dāng)醫(yī)生了,對嗎?” 陳香云回道:“醫(yī)務(wù)處那幫刻薄的家伙前幾天在會上建議許臨辦病退,被老邢頂了下來,訓(xùn)斥他們只會朝同行開槍,為此把醫(yī)務(wù)處處長和院長都得罪了…不過許臨平時的工作過于優(yōu)秀,話說有好幾種手術(shù)沒了他,還真就做不了…院長估摸著也就是看上了他這點價值,所以并沒有開除他的職位,也沒有給他辦病退,他做完手術(shù)要是能一切正常,還能接著回來當(dāng)他的副主任…畢竟這樣的天才太難找了…不過我聽老邢說了,他的瘤子是惡性…我說的你別不愛聽,惡性腦瘤的治愈率非常非常低的,他能不能再拿刀,真的就是天命了…..” 邢建國拿著房產(chǎn)證從辦公室出來,俞晨忽然對邢建國說:“我想再看看許臨的辦公室,可以嗎?” 一旁的陳香云當(dāng)即答應(yīng)道:“我這兒有鑰匙,我去給你拿?!?/br> 俞晨走進許臨的辦公室,看到堆滿辦公桌和地上的各種各樣禮品,陳香云笑著說:“病人家屬還送來不少營養(yǎng)品和水果,可是許臨又一直拒絕接見,他的意思是把東西拿到科里共享…沒辦法,我們就把吃的在科里分出去了…免得過期…剩下的都是一些錦旗、平安符、寫的感謝信什么的…還有一些年輕人送的音樂盒、折的千紙鶴…這許大仙兒…可真是老中青通吃…..” 說著說著,陳香云的眼圈紅了,拿出手機,給俞晨看了院內(nèi)微信群和網(wǎng)站上的上千條留言,全部是祈求許臨康復(fù)的話語,說道:“許臨以前對病人家屬那么冷漠,沒想到他生病以后還會有這么多人祝福他,我想,這些人應(yīng)該都是感受到了許醫(yī)生內(nèi)心的善良吧…這孩子…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善良的人…可又總在為別人做善事…我真的…我….” 說不下去了,眼淚泊泊往外流。 俞晨摸了摸那些音樂盒、千紙鶴、錦旗、平安符、一疊不薄的感謝信,對陳香云說道:“回頭我用個箱子把這些全都裝回去,放在他的病房里,他看到這些一定會很開心的。” ……. 在邢建國的“監(jiān)控”下,俞晨終于在房本上添了自己的名字,邢建國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先離開了,她獨自坐在地鐵上,拿著被裝在塑料文件袋里的土地證和房產(chǎn)證,心想如果里面也有結(jié)婚證該有多好。 一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醒來的許臨倚在床頭,輸了藥水,垂涎的癥狀已經(jīng)被控制住,胃也暫時不痛了,看見俞晨滿身風(fēng)塵趕來,心疼卻又無助地問道:“你怎么繃著臉?不開心嗎?” 俞晨搖了搖頭,“沒有?!?/br> “我已經(jīng)知道腦瘤惡化的事情了,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所以沒什么…你快回家休息吧?!彼f得輕描淡寫。 “你要是放棄手術(shù),那我跟著你一起死,把你的房子捐出去?!彼Z氣堅定。 “你這樣說…是要讓我現(xiàn)在就死嗎?”許臨聲音很低,靠回床上,臉也繃著。 這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里,許臨幾乎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折磨得脫了形,可即便身體已經(jīng)衰弱到如此境地,也從未說過“死”這種字。 “我不應(yīng)該對我媽那樣說話…”俞晨俯身把頭靠在他胸前,沒敢真靠,怕許臨被自己壓壞了,輕輕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 許臨看到俞晨拎的袋子里放的房本,心想該辦的事情已經(jīng)辦了,心安地理了理俞晨耳邊微亂的頭發(fā),“動手是我不好…?!?/br> 他很少見到俞晨這番像貓咪一樣順從的樣子,心疼而憐惜。 “還好你生病了,巴掌不是很重….不然我本來就長得不怎么樣,再被你打破相…我爸媽得找你拼命…..” 本是一句玩笑話,許臨卻聽得眼里酸澀。 這時,俞晨的手機響起,是石惠打來的,說是要和盧江盛來看看許臨。 俞晨捂著手機問許臨:“我表姐和表姐夫說要來看看你。” 許臨心想他們是石英那邊的親戚,怎樣都不好拒絕,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一個小時后,石惠和盧江盛提著東西出現(xiàn)。 許臨強撐著坐到病床邊接待,連站起身都是頭暈的。 盧江盛在椅子上坐下來,笑道:“聽說許主任你要做手術(shù)了,來看看?!?/br> 許臨提前讓俞晨出去買了一些飲料,該有的客套得有。 石惠在一旁和俞晨叨叨盧清兒在加拿大的情況,盧江盛和許臨聊起了最近的醫(yī)療改革,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這兩口子在說,俞晨和許臨聽著。 盧江盛心知聊得尷尬,一會兒還要和石惠去國貿(mào)那邊買她看上的一款包包,不想浪費時間,對許臨直入正題,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自己公司生產(chǎn)的醫(yī)療器材清單,遞給許臨,說道:“這是我們公司最近推出的新產(chǎn)品清單,其中包括氧合器和venus經(jīng)導(dǎo)管心臟瓣膜,還請許主任您過目一下。” 許臨其實早就看清盧江盛此行的目的,只是因為他是俞晨的“表姐夫”,不然根本不會把住院的地點告訴他。 自從生病以來,這樣的“客人”恐怕已經(jīng)拒絕了幾百撥。 只因眾人都知道他是邢建國最看重的學(xué)生,在有權(quán)勢的人面前,他說得上話。 可惜的是,許臨從不愿意當(dāng)別人的“傳話筒”。 “醫(yī)院器材采購的事情有專門的處長負責(zé),最后由院長和主任共同定奪…” 盧江盛笑道:“這不是看您和邢主任走得近嗎?…” “其實也不太能插得上話,我在醫(yī)院主要還是管業(yè)務(wù)…” 盧江盛知道,許臨這樣說的意思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遞給許臨的清單,許臨接也沒接。 俞晨走過來對盧江盛說道:“許臨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養(yǎng)病,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邢主任了…他確實幫不了忙…” 盧江盛面色一冷,連帶著石惠。 石惠不想讓丈夫的面子不好看,于是說道:“那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老盧,早就跟你說了,人家許臨病得這樣重,醫(yī)院的事情肯定是插不上話了…行吧,那我們走了,許臨你好好保重身體,人沒了健康,就什么都沒了?!?/br> 俞晨聽這話越聽越刺耳,正想和石惠爭辯幾句,被許臨握了握胳膊,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行吧,看在許臨面子上,什么都可以忍… 盧江盛沒說什么,跟著石惠離開了病房,許臨干咳了兩聲,被俞晨扶回床上躺著。 俞晨面色僵硬地說:“還有一件鬧心的事…我堂哥一家來北京了,說明天中午一起吃飯。” “那我跟你去吧…總要見見你親戚?!?/br> “怎么可以!你現(xiàn)在病著…” “總不能讓你親戚總是來病房見我吧…” 俞晨不說話了,也感到很郁悶。 許臨握著她的手笑了笑,“沒事的,俞晨,讓我去吧,你是不是怕我在你親戚面前讓你丟臉….” 俞晨本能反射地喊道:“才不會!你想什么呢!” “那就讓我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