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大勇在醫(yī)院被下了病危通知,楊蘭看到沈曉桐便開始流眼淚,沈大勇的身體一向很好,她不明白丈夫怎么說倒下就倒下。 醫(yī)院下了診斷書:感染性心內(nèi)膜炎,主動脈瓣上巨大贅生物,主動脈瓣、二尖瓣大量返流. 邢東起當即為沈大勇聯(lián)系了轉(zhuǎn)院。 沈大勇凌晨被轉(zhuǎn)至同遠,心衰癥狀進一步加重,持續(xù)高熱不退,病情非常兇險,細菌贅生物在短時間內(nèi)“長勢迅猛”,盤踞了大半個主動脈根部并引起主動脈瓣膜開放嚴重受限。 這是沈大勇長期沒有去醫(yī)院做體檢所造成的,沈曉桐第一次感覺到對父親的虧欠,掉了眼淚。 邢東起摟住她的肩膀,對她說道:“沒事,有我在呢。” 沈曉桐腦袋里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許臨,她深知父親這樣的情況隨時都會死掉,有能力和勇氣迅速對父親實施手術(shù)的,只有他。 次日清晨,沈曉桐拿著彩超在許臨辦公室門前等待,許臨看了彩超,說道:“我這兩周只能把手上剩下的幾個擇期手術(shù)做完,你父親的病案我會給出指導意見,但是不能主刀。 沈曉桐呆呆站著,一夜未睡的她眼里盡是疲態(tài),盯著地板說道:“…如果按照常規(guī)方法控制體溫和心衰癥狀再做手術(shù)的話…我爸很可能隨時會死掉…所以我才想請求你….” 許臨挑眉問道:“請求我什么?請求我孤注一擲為你爸破例?這種危重病例不管怎樣都要上會討論,難道我要因為他是你爸爸的原因,就繞過這一環(huán)擅自執(zhí)刀嗎?沈曉桐,你自己也是醫(yī)生,請你保持冷靜理智,可以嗎?” 說完,他把彩超放回袋中,連同病歷一起遞還給沈曉桐。 沈曉桐直視許臨,眼里是悲傷和不甘,眼圈通紅地說道:“看在我和你同窗多年的份上,求你救救我爸爸行不行…別跟我說冷靜理智這一套…你為了俞晨,可以把自己弄得腦出血,我為什么就要保持冷靜理智???作為醫(yī)生,我曾經(jīng)忙到一個星期沒回住處,曾經(jīng)忙到兩眼發(fā)黑腳底打晃,現(xiàn)在父親的手術(shù)費我還得問邢東起去借!這諷刺不諷刺!我想讓自己親人接受最好的醫(yī)生和醫(yī)療,難道我沒有這樣的底氣嗎?我不像俞晨那樣,什么事情都不努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我沒有她那樣的運氣……” 許臨皺眉,厲聲打斷沈曉桐:“現(xiàn)在在說工作的事,怎么扯到了俞晨?你作為醫(yī)生,更應(yīng)該知道規(guī)則和規(guī)定?!?/br> “別跟我說規(guī)則和規(guī)定!我都聽邢東起說了,你專門打電話到鴻主任那里過問了俞叔叔的手術(shù)!怎樣,你的世界里只有俞晨值得你去維護是嗎???其他人在你眼里都是草芥!都是不值一提!” 她忽然情緒激動起來,第一次在許臨面前這樣提高音量說話。 “射頻消融是小手術(shù),和你父親的手術(shù)性質(zhì)不一樣?!?/br> “算了,你對你在乎的人,怎樣的維護都是合理的,對我這種你不在乎的人,怎樣的請求都是違規(guī)的…..” 說完,提著彩超袋子憤然轉(zhuǎn)身離開。 許臨木然望著她的背影,想著要怎樣在動腦瘤手術(shù)以前,安排好目前的工作和生活。 一切都太混亂、太緊張。 他知道,思林集團目前對院里好幾個主治和副主任醫(yī)師都伸出了橄欖枝,招兵買馬,大張旗鼓要把他們招至麾下,想必沈曉桐、邢東起、白志濤、吳韓這些人,都已經(jīng)收到了邀請… 醫(yī)院現(xiàn)在本來就缺技術(shù)型人手,如果這樣下去,危害到的最終還是病患…沈曉桐現(xiàn)面對父親重病,如若不幫她,是不是讓她對目前的職業(yè)會更為動搖呢? 許臨想了想,拿出手機撥了邢建國的號碼,主動請求接手沈父的急診手術(shù)。 邢建國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他回答沒問題。 中午吃飯時間,邢建國開通了電話會議,組織各科室副主任醫(yī)師開了病例討論會,確定為沈大勇實施緊急手術(shù)清除菌團,替換升主動脈根部、同時置換二尖瓣的手術(shù)方法。 下午三點,由于沈大勇病情較重,麻醉時循環(huán)極不穩(wěn)定,體外循環(huán)團隊沉穩(wěn)迅速地不斷調(diào)整藥水劑量。 因為有許臨在,他們才有了接手這臺手術(shù)的勇氣。 許臨打開主動脈后,一個約5x3厘米的巨大贅生物盤踞在主動脈根部,其引發(fā)的膿腫已經(jīng)爛穿主動脈右冠竇,造成了一個直徑4厘米左右的缺損,與右心房相通。 許臨和吳韓在兩個小時時間內(nèi)就完整清除了病人的膿腫灶,用自體心包做補片修補主動脈壁缺損,然后置換主動脈瓣以及二尖瓣。 手術(shù)做了近四個小時,期間麻醉醫(yī)生觀測的指數(shù)險象環(huán)生,都被許臨快到殘影顯現(xiàn)的手術(shù)cao作一一化解了。 下午七點多,沈大勇被推出手術(shù)室,吳韓告訴沈曉桐,許臨做完手術(shù)后,躺在手術(shù)室的地上緩了半天沒動,看來他的體力已經(jīng)很難應(yīng)付更多的手術(shù)了….。 沈曉桐面露慚愧,卻又無可奈何,回想今天對許臨說的話,是很過分,可是那無助的時刻,如若不主動爭取,又怎能為父親贏得生機。 …… 王晞開車去機場接到了俞達忠和石英。 俞達忠坐在副駕,石英坐在后座,王晞隱約感覺這兩人又吵架了。 石英不滿地問王晞:“俞晨怎么沒來?。俊?/br> 王晞的目光有些躲閃地說道:“阿姨,她這段時間工作確實太忙了,診所的業(yè)務(wù)越來越多….” 石英冷哼道:“業(yè)務(wù)多,她一個月拿著一兩萬的收入,我們也見不著一個子兒…俞晨這孩子我們純粹是白養(yǎng)了…簡直太不像話?!?/br> 王晞聽到石英這樣說,笑了笑,無法反駁。 俞達忠的臉色還算正常,并沒有明顯的病態(tài),只是消瘦了一些,悶在副駕上一直不說話,右手抓著車桿。 “叔叔,您老是抓著車桿干什么?是我開車開得快了嗎?” 俞達忠笑道:“哦,沒有,我老是感覺手麻,就是想活活血?!?/br> 王晞接話道:“叔叔這次去同遠做個全面徹底的檢查,也好讓阿姨放心了?!?/br> 石英在后座上冷笑一聲,尖著嗓子叨念道:“王晞,說來不怕你笑話,這次我們可是拿著曹蘭平給俞晨的那筆分手費來做手術(shù)的,哎呀,這位老俞同志,當初散盡家財也要把錢賠給那些殉難礦工的家屬,現(xiàn)在啊,就算破產(chǎn)了,落敗了,居然還想賣房子賣門面,去做他的公益事業(yè),我說老俞,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你說你現(xiàn)在自身都沒做成什么像樣的生意了,還想著要造福大眾?那句話怎么說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你說你明明到了獨善其身的時候,還干著散財?shù)氖虑?,家里有個光顧著伺候貓狗的就夠了,還添上你這么個會花錢的,你看看王晞她爹,人家那才是真正會做生意的人,早年利落地辭職下海,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你說你老俞干了這一輩子,得到什么了….” 王晞在一旁聽這話聽得尷尬,似乎連踩油門的腳都變得晃顫顫的。 俞達忠忍無可忍對著石英厲吼:“石英!你還有完沒完!別說了哈我警告你!” 石英想著他心臟不好,只能憋著氣收了聲不再說下去,王晞也不再說話。 車開進豐僑的小區(qū),石英頻頻問王晞:“這個地段的房子挺貴的吧…許臨倒是還挺有遠見的哈,早早買了這樣的房子…老俞,你說你早些時候要是不掉鏈子,來北京買上幾套這樣的房,我們家現(xiàn)在又是另一番樣子了….” 俞達忠又聽到石英提錢,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石英已經(jīng)張口閉口都是錢…眉頭又皺了起來,卻也懶得再跟石英說話。 … 俞晨在廚房把燉好的雞湯盛入保溫桶,下午吳韓給她發(fā)微信說許臨在醫(yī)院連臺手術(shù),身體又不舒服了。 她趁著下午診所事情少,偷溜去了附近超市買菜,知道父母要來,在廚房為他們留下一些飯菜后,就拎上保溫桶和飯盒去醫(yī)院了。 王晞用鑰匙開了門,帶俞達忠和石英進家,石英眼見許臨和俞晨都不在,發(fā)飆道:“合計著是想讓我們來喂貓還是喂狗??!兩個人都不在!是覺得我們不重要就可以隨便打發(fā)了嗎?。俊?/br> 石英雖然這樣說,卻又不肯打電話給俞晨,也懶得跟她發(fā)微信,王晞連忙用自己手機打俞晨的電話。 俞晨此時正在許臨的辦公室等他,拿起手機被王晞一陣責備,石英搶過王晞的手機,大聲嚷道:“你這白眼狼,老娘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 她莫名被石英激怒,緊握著手機反駁:“你說你一個當媽的別為老不尊行不行!不是給你們做了吃的嗎???床也給你們鋪好了,還要怎樣?。孔屇銈冞@時候別來北京就是不聽!我和許臨工作都忙,沒時間伺候你們!” 就在這時候,許臨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正巧聽見了俞晨說的話,暗了臉色。 看見許臨進來,俞晨微微一驚,收斂了話鋒,匆忙低聲說道:“我馬上回來,回來再說。” 許臨目光嚴厲地盯著俞晨,俞晨被他盯得燒紅了臉。 他沉聲說道:“你這樣跟石阿姨說話,是不是太過分了,‘為老不尊’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嗎?有這樣說自己母親的嗎?” 俞晨微微低著頭,咕噥道:“自從爸爸生意失敗…她的抱怨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愛念叨我…她雖然是母親,但是我討厭和她呆在一起…” “石阿姨聽你這樣說該有多傷心?!?/br> 她心里有了委屈,忍不住大聲說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去機場接他們的!這不是聽說你身體不舒服所以就想來看看你嗎???你有什么好跟我生氣的!是,我跟我媽說話是挺隨便,但你也不聽聽她以前當著親戚的面是怎么貶損我怎么罵我的!我呆在她身邊受夠了。這些你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你也無權(quán)指責我!” 這時候的許臨剛在重癥間查看完沈大勇的情況回來,身體本已疲憊不堪,又聽見俞晨這樣說話,針刺般的頭痛再次襲來,走到一旁用手撐著沙發(fā)背,臉色有些發(fā)白,感覺胸腔里團著一股氣一樣,用手背擋著嘴又開始打嗝噯氣。 俞晨有些心慌,立馬后悔自己跟他說話又說重了,連忙扶著他胳膊帶著哭腔說道:“你別生氣…我控制不住情緒…別生氣…” “沒事…”許臨閉了閉眼,用手掐了掐額頭,被俞晨扶著一步步走到沙發(fā)前坐下,這才看到俞晨放在茶幾上的保溫瓶,問道:“你為我做的?” “嗯….”俞晨急忙打開,雞湯的熱氣升起。 許臨舒緩了語氣說道:“是我讓你受累,才讓你沒去機場接叔叔阿姨…但是你跟他們說話還是要控制一下情緒…你這樣會傷害他們的感情…以后別這樣了好嗎?” “好?!庇岢吭谠S臨身邊坐下,雙手摟住他的胳膊搖了搖,裝乖裝嫩扭捏說道:“哎呀,那你不要生氣了…” 許臨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耳垂,淡淡一笑。 湯沒喝下多少,胸腹間又是一陣惡心,狀態(tài)實在不好,看俞晨面露焦慮,他安慰道:“就是累了?!?/br> 中途又被護士叫出去查看病人了,俞晨一直等他等到晚上九點多。 她想順便去看看剛做完手術(shù)的沈叔叔,瞅見楊蘭和沈敬春守在重癥間門外,便走過去說了一些安慰的話。 其實安慰本身,很蒼白無力。 沈曉桐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根本沒有太多時間顧及自己的父親,俞晨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成人世界。 從前的自己被保護得太好,父母讓自己衣食不愁、王晞讓自己工作無憂,抑郁癥雖然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可又何嘗不是一個保護罩,讓身邊的人都對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心理醫(yī)生曾經(jīng)評估俞晨是“幼稚型人格”即“逃避型人格”,內(nèi)心住著一個小女孩永遠長不大,因此遇到困難糾結(jié)的事情習慣性逃避。 自從患上抑郁,讓她能夠迎難而上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從前對曹蘭平求婚,二是現(xiàn)在陪許臨通關(guān)。 許臨回到辦公室,俞晨把雞湯又放在微波爐里熱了熱,許臨勉強又喝了一些,俞晨對他說道:“一會兒你和我一起回家見我爸媽?!?/br> 許臨喝下碗里最后一口,微微皺眉咽下,搖了搖頭道:“我狀態(tài)不好,叔叔現(xiàn)在本來就有心臟病,就別給他們添堵了…你放心,有趙護工在,你安心照顧你爸媽,我這邊你偶爾來看我一次就好了,遇見什么難事兒,卡里的錢你隨便用,不要倔強,不要任性,知道嗎?” 正說著,撫揉了一下胃,又打了兩個嗝,喝下去的雞湯返到喉嚨里。 俞晨眼見他臉上難受得緊,在他旁邊坐下伸手不斷為他揉胃,繃著臉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為我安排得特別周到?。糠孔幼屛易?,錢讓我花,那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在,這一切的安排我都拒絕。我想讓你跟我回去,爸媽早就巴不能有男人要我,我想讓他們知道,最終是你要了我,我已經(jīng)離不開你了?!?/br> 許臨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要再像小女孩一樣不懂事….” “我一定要讓你和我一起回去見他們,因為我感覺到你現(xiàn)在是在畏懼,你凡事都迎難而上,并且也是你教會我不要逃避的,現(xiàn)在你為什么要逃避他們?其實這段時間我也在害怕告訴他們你的情況,可是剛才的某個時刻,我突然就想通了,隱瞞是沒什么用的,我想讓爸媽和我站在一起保護你…..” “那也不是現(xiàn)在…..”許臨的焦灼感更劇,本來想著不要讓俞晨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胃痛,頭也在痛,還是沒忍住,一陣眩暈沒過去,俯身拿過垃圾簍,把喝進去的雞湯傾數(shù)倒了出來。 最近嘔吐過于頻繁,許臨知道這樣不是好的征兆,也許等不到兩個星期就要入院了… 如果現(xiàn)在告訴俞達忠和石英實情,他真的沒把握他們的反應(yīng)會怎樣,他們也許會把俞晨帶走,會想辦法斷絕俞晨和自己的往來。 如若這樣,手術(shù)也不用做了,只能等死。 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霧霾天看不見月亮和星星,無盡的黑夜積滿污濁的雨,鋪天蓋地落下。 許臨趁著避雨的時間躺在俞晨腿上小睡片刻,俞晨不斷為他掐著腦袋,卻見他輕皺的眉頭始終沒有放松。 王晞離開豐僑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石英望著一屋子貓狗氣不打一處來,俞達忠坐在沙發(fā)上逗弄順順。 俞晨回家時,俞達忠和石英都在客臥睡下了,許臨最終沒有跟著她回去,早早住進了私立醫(yī)院的病房。 第二天一早,石英在廚房做早餐時也沒問怎么沒見到許臨,只是不斷問俞達忠要做哪些檢查,要多少費用。 俞晨計劃把父親在同遠安置好,晚上還是要去許臨身邊看一看,她現(xiàn)在一天也離不開他了。 同遠醫(yī)院心內(nèi)科首次引進了kodex系統(tǒng)導航技術(shù),運用三維立體成像解剖重建了俞達忠的左右心房,頭一天做完診斷,第二天就可以手術(shù)。 俞晨不斷感謝鴻主任,鴻主任說道:“你呀,謝謝許臨好了,也希望你們以后能陪他度過一個個難關(guān)。” 俞達忠和石英聽見鴻主任說這一席話,面面相覷,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對俞晨問道:“鴻醫(yī)生為什么這樣說?許臨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俞晨表情緊張地回道:“沒…沒有,他就是工作太忙了而已….” 交完費取完單,俞達忠被安排進了一個雙人病房,環(huán)境舒適,俞達忠知道這應(yīng)該是許臨幫忙安排的,于是繼續(xù)對俞晨問道:“許臨工作這么忙嗎?從昨天到現(xiàn)在一面也沒見到。” “嗯,他一直有手術(shù)?!庇岢繛橛徇_忠收拾了一下床位,假裝隨意地說道。 把父母安置完,俞晨推說診所還有工作,便匆匆離開。 石英戴上老花鏡坐在椅子上拿著收費單一項項數(shù)著費用的時候,一個穿著紅色高跟涼鞋、指甲涂得鮮紅、穿著白色緊身裙的高個子女人拎著花籃和營養(yǎng)品走進來,披肩的長發(fā)又直又亮,放下東西,對石英熱絡(luò)地說道:“伯母您好,我是俞晨的朋友,名叫崔嬌。聽說許臨得了腦癌,俞晨這段時間過得挺累的,所以來看看你們?!?/br> 俞達忠和石英眼見這人面善,連忙抽了把椅子放在她面前,“您坐,俞晨都沒跟我們提起過她在北京交過什么朋友…” 高個子女人一直站著,并不打算坐,接著說道:“哦,我和她也是最近才認識的…知道她交了男友…” 她的眼眸機敏地瞄了瞄石英的表情,“話說許臨現(xiàn)在生著這么重的病,還想綁著俞晨,你們真的放得下心讓她跟一個患絕癥的男人交往嗎?我是覺得他這種行為挺自私挺過分的,俞晨要真跟許臨這樣耗下去,一輩子就真的毀了…。” 石英心里咯噔一下,慢慢取下老花鏡,俞達忠皺眉問道:“腦癌?什么時候的事?不是他之前的腦瘤已經(jīng)好了嗎?” 女人看了看石英沉下來的臉,狡黠一笑,對俞達忠說道:“你們不知道?他腦袋里一直都在長瘤,身體一直不好,聽說他前妻跟他離婚也是這個原因,誰會想要一個動不動就患絕癥的丈夫呢?…想必也是這個原因,才讓他才想著回頭找俞晨的吧,想找個能幫他兜底的女人去依賴…能在他病懨懨的時候端屎端尿去伺候…也不顧及是不是連累對方,這樣的男人真是夠了…..” 石英和俞達忠對視一眼,心都被揪緊了。 從俞達忠的病房出來,高個子女人頗為得意地打電話給梁雨澤:“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jīng)辦好了,對,用的是崔嬌的名字…” … 許臨又熬過了艱難的一天,這一天他只做了一臺手術(shù),站三個小時左右已經(jīng)把他累得不行,躺在沙發(fā)上好一會兒才能起身。 俞晨在電話上說要過來送飯,他就一直等著,怕自己睡過去,后面的手術(shù)他實在沒有余力做下去了,萬般無奈只能交待給吳韓和白志濤。 嘔吐的癥狀現(xiàn)在每天都有,他擔心這樣下去腦袋里的瘤子會癌變,于是打電話給崔教授商量將星形瘤的手術(shù)提前…。 也許這一次,將徹底告別外科醫(yī)生的職業(yè)生涯,許臨曾經(jīng)想過不當醫(yī)生自己還能做什么,不過現(xiàn)在最想的是,如果能活下來,還能帶給俞晨什么……. 辦公室里,許臨從昏睡中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他翻身坐起,背部的衣服被汗水浸濕后已經(jīng)涼透,感到有些冷。 穿回白大褂,頭痛消失,稍稍打起精神離開沙發(fā),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重癥間護士打來的,告知沈大勇的心電出現(xiàn)異常。 打開辦公室的門,門把上裝有水果的食品袋掉在地上,是陳香云掛上去的,許臨無暇顧及,朝著重癥間奔去。 許臨吩咐護士為沈大勇注入鹽酸索他洛爾、判斷出精確的藥物劑量,在微泵上不斷增推利多卡因,守在病床邊親自觀察病人的心電和尿量。 對于此時的沈大勇來說,最大的問題是防止肺栓塞,許臨需要憑借經(jīng)驗密切關(guān)注他的血氧飽和情況。 楊蘭趕到icu時,沈大勇的體征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楊蘭堅持要見丈夫,護士無奈同意。穿著無菌衣的楊蘭拉住沈大勇的手淚眼婆娑。 站在一旁的許臨不喜看到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面,讓白志濤繼續(xù)密切關(guān)注各種指數(shù),離開病房。 沈曉桐站在icu門口,看到從病房出來的許臨,急切地走上前,語氣有些生澀笨拙地開口:“我爸爸的事情,謝謝你?!?/br> 他取下口罩,白熾燈下顯得更為疲憊虛弱,臉已經(jīng)泛出青色,眼袋微微腫起,目光不再是俯視一切的高傲,而是顯現(xiàn)出無力。 “你爸爸是我的病人,僅此而已?!?/br> “…嗯?!?/br> 此時沈曉桐也不知道跟許臨說什么好,眼前這個人患了腦瘤啊,她就像從迷霧中清醒過來一般,對許臨說道:“我為我上次說的話道歉…這次父親的手術(shù),你做得確實很成功…我….” 許臨看了看沈曉桐,第一次語氣柔和地對眼前這個追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女助手說話,“你也不容易,照顧家人的同時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像我一樣生病?!?/br> 沈曉桐的眼里瞬間溢滿眼淚,從得知他患腦瘤開始心里一直郁郁的情緒就難以發(fā)泄出來,卻沒想到許臨會對自己展現(xiàn)出這一面… 許臨說完,朝著辦公室走去,背脊不再挺直而是疲憊地佝起,沈曉桐望著他的背影,很想上前為他做些什么,卻又不知道應(yīng)該做什么。 看來,只有祝福他和俞晨了,只是,這份祝福是不是來得太晚。 回到辦公室門前,許臨從地上撿起陳香云留下的的食品袋,坐到辦公椅上從里面拿出一個香蕉,剝開一點點小口吞咽,大半天過去,卻只能吃下半根香蕉。 俞晨怎么還不來…他看了看腕表,微微皺了皺眉,打了她的電話。 “你在哪兒?” “我還在家里的廚房…剛才炒了一道菜不小心炒糊了…你再等我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他目光柔和地笑道:“你慢慢弄,不急。” … 兩天后,沈大勇在重癥間蘇醒,護士告訴楊蘭,這已經(jīng)算是夾層動脈手術(shù)里蘇醒得比較快的病例了。 “許主任這幾天差不多每個小時就會過來看上一兩次,就怕出現(xiàn)令人擔心的肺動脈栓塞?!敝匕Y間的護士對楊蘭說道。 “…你們都辛苦了?!睏钐m看到在病床上已經(jīng)可以活動雙手的楊大勇,眼眶發(fā)熱,對護士感謝道。 沈曉桐回到出租屋,楊蘭正在廚房忙活,對沈曉桐提起許臨:“我記得,這個許醫(yī)生是你讀高中時的同班同學吧,我那次還在俞晨家里見過他…..” 她點點頭,淡淡笑道:“都快二十年了,你的記憶力可真好,居然還記得?!?/br> “那時候他是挺不懂禮貌的一孩子,我的印象還蠻深…”楊蘭笑起來,“可是他現(xiàn)在算是我見過最盡職善良的醫(yī)生了….?!?/br> 沈曉桐倚在廚房門邊站著,陷入深思與回憶。 “曉桐,你說我們要怎么感謝這個許醫(yī)生呢?” 沈曉桐垂眸說道:“我也不知道。” “那不行,咱們必須要感謝一下。” … 邢建國因為論文的事情把邢東起罵了個狗血淋頭。 科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腳步匆匆,沒人關(guān)心邢東起造假論文的事,倒是對許臨和俞晨的狗血愛情故事感興趣至極。 心外和超聲會診,對一例極為復(fù)雜的病例作出手術(shù)方案,許臨把沈曉桐提到了一助的位置上。 開完會,吳韓回到辦公室,從抽屜里取出一個u盤遞給沈曉桐,說道:“師哥的寶貝玩意兒,現(xiàn)在傳給你了。這是許臨做原位心移的手術(shù)錄像,高清,縫針的技法拍得一清二楚,里面還有許臨做的ppt,上面把筆記做得很清楚,你拿去好好琢磨一下。 ” 沈曉桐接過u盤,吳韓對她小聲說道:“別外傳,絕頂秘籍?!?/br> 夜晚,沈曉桐去了邢東起的公寓,和邢東起一起坐在地板上,觀看投影儀上的手術(shù)視頻。 原位心臟移植在九十分鐘內(nèi)完成,包括切割病變心臟以及體外循環(huán)插管的時間。 沈曉桐想到這些年自己為了學醫(yī)付出了多少青春和汗水,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接觸過心臟移植,更不要說主刀,心里對許臨真是既有傾慕又有自卑。 回想起讀高中時對許臨情竇初開的感覺,其實那不是情竇吧,感覺和現(xiàn)在一樣,對這個天才輕而易舉就能達到自己苦苦攀登的高度,感到崇拜。 “我跟我爸提辭職了,我爸說我要辭職的話,他就跟我斷絕父子關(guān)系?!毙蠔|起看著視頻,愣愣地對沈曉桐說。 “正常反應(yīng),現(xiàn)在醫(yī)院缺人手。” “除了你,誰也攔不住我….” 邢東起忽然說出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話。 “東起,和我一起留下來吧?!?nbsp;沈曉桐也變得愣愣的。 “嗯?” 邢東起側(cè)頭望向她。 “我對許臨的喜歡…原來不是喜歡,是崇拜?!?nbsp;沈曉桐笑起來,笑容帶著些無奈。 “什么意思?” 邢東起抬起頭。 “就是…” 沈曉桐忽然吻住邢東起的嘴唇,笑道:“就是…這種才是真正的喜歡?!?/br> 興奮、激動、感慨萬千,邢東起一手鉗住沈曉桐的脖頸一手開始解沈曉桐胸罩上的背扣….隔著衣服一松,沈曉桐脫掉了上衣?lián)ё⌒蠔|起的脖頸。 醫(yī)務(wù)處對邢東起這件事處理得十分曖昧,保留了他的副高職稱,并沒有撤銷,沈曉桐的編制也在這時候下來了。 兩人一起拒絕了思林集團的邀請函,留在了這方陣地里。 沈曉桐記得,梁雨澤曾經(jīng)在為許曉曉辦理轉(zhuǎn)院的時候?qū)υS臨惡狠狠地說:“我會讓你和整個心外科為許曉曉的死付出代價?!?/br> 她明白,許臨那天為沈大勇開綠色通道動手術(shù)的真正用意。 而自己,對他最好的感謝方式就是劃清和思林之間的界限,不要再和梁雨澤有任何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