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上九點,紅色城堡像離弦的箭一般,在跑道上疾馳,起落架慢慢收起,翱翔天際,朝北筆直飛去。 俞晨坐在飛機上,望著舷窗外的暗黑,問坐在對面的楊禹鯤:“我沒有護照簽證,什么都沒有,真的能到達冰島嗎?” 楊禹鯤笑著說:“能到達,只要你有和我踏出去的勇氣?!?/br> 俞晨一直望著外面的黑,楊禹鯤索性關(guān)上了遮陽板。 “去衛(wèi)生間洗漱吧,床已經(jīng)鋪好了,洗完好好睡覺,明天一早就能看到藍天白云了?!?/br> 城堡里的燈光稍暗,和俞晨房間里的臺燈不同,更顯柔和,甚至有種絲綢般的滑膩感,兩個柔軟的單人床整齊排列。 俞晨第一次在私人飛機寬敞的洗手間里洗漱,感覺這里已經(jīng)裝潢得就像住在酒店房間的感覺,連同發(fā)動機的噪音聽起來都只是如同房間里的排風(fēng)機一樣。 楊禹鯤上次在烤rou店給她看的照片,上面是一個和許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和他在紐約有過一次相遇。 俞晨是在羅斯福島上看東河放美國國慶節(jié)煙花時,看到他的。 五彩的光芒照射在他臉上,俞晨那時心花怒放,真的以為許臨去美國找她了,她不顧一切在擁擠的人流里朝他接近,卻又眼睜睜看他被淹沒在人流里。 當(dāng)她因為找不到他而在人流里悲傷哭泣時,他出現(xiàn)在她身后,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請問你是在找我嗎?” 又一輪煙花被放向夜空,再次照亮他的臉,劍眉、眼尾雙縫的眸子、鼻子、嘴,全部和許臨一模一樣。 “許臨!”她興奮地撲到了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了他。 可是他的身上,卻沒有梔子花香的柔暖,而是一股清冷的檀香。 這個人立刻將俞晨推離了自己的懷抱,說道:“我不是許臨。” “你在和我惡作劇嗎?什么時候來的美國?為什么這幾年你都不聯(lián)系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周圍人一陣歡呼,他捂著耳朵大聲對俞晨說道:“我們出去說吧,這里太吵了!” 俞晨被他拉著擠出了人流,在路邊的長木椅上坐了下來。 路燈下,她才看清,眼前這個人確實是和許臨不同的,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同。 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他的五官比許臨要柔和,眉毛休整過,皮膚也比許臨細膩光滑,下巴也不顯方正而比許臨窄了些許,頭發(fā)是過肩長發(fā),并且染過,是深棕色,被扎在后面,左耳戴著一顆鉆石耳釘,穿著一條淡藍色皺褶裙褲,上身是一件紫色t恤,外面搭著一件淡灰色開衫。 俞晨知道,許臨從不會這樣“中性打扮”。 “我的名字,叫許覺?!?/br> 他望著她盈盈笑道。 俞晨感到有些訝異,許臨從沒告訴過她,有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或是兄妹。 這個人的嗓音也很奇特,有些沙啞,卻又帶著女性的柔膩,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是許臨的…你認識許臨嗎?” “我和他長得這么像,怎么會不認識?我和他是孿生子。” 俞晨睜大眼睛,說道:“我從沒聽他說起過?!?/br> 路燈照得這個人的眼里一層黯淡,他苦笑道:“他把我看作陰影,又怎么會告訴你,我的存在?再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變性手術(shù)。” 俞晨這才明白為何這個人看起來如此奇特。 他望著她,忽然說道:“你對許臨的喜歡,并不是真正的喜歡?!?/br> 俞晨心想這個人真是武斷啊,自己和他這才是第一次見面,他為何要如此揣測自己。 “俞晨,其實我在很多年前就見過你了,我還知道,你小時候你外婆叫你小魚丸,對嗎?” 她愣愣點了點頭,“你怎么知道?”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把槍試了試手,笑道:“我剛才…本來是想趁著人多,殺了你的?!?/br> 說著,把槍口對準(zhǔn)了俞晨。 俞晨吃驚地站起身,本能地退后,大氣都不敢出了。 他仰起頭看她,抬眸繼續(xù)笑道:“但是現(xiàn)在我打消這樣的想法了,小魚丸,我決定放過你了,但是你要記得,你對許臨的喜歡,并不是真正的喜歡?!?/br> 俞晨想要詢問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手槍,又怕了。 這個人不再說什么,收回手槍,起身離開,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俞晨腿軟地站在原地,第一次看見和許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第一次看見手槍。 那是2004年夏天發(fā)生的事,俞晨不可能忘記,可是她從未對許臨說起過這段事情,因為潛意識明白,這個消失在黑暗里的人對于許臨來說是危險。 飛機行駛在萬丈高空,俞晨望著洗手間里鏡中的自己,不斷回想許覺對她說過的話。 …… 面色暗沉的許臨被抬到擔(dān)架車上,嘴邊的血已經(jīng)干掉,陸文慧不停問醫(yī)生他是不是胃穿,一番檢查下來讓人松了口氣,只是急怒攻心之下肺部毛細血管的突然收縮,失去意識是因為腦供血不足,本來就睡眠跟不上,再加上本身貧血。 蘇醒的許臨拒絕了醫(yī)生做腦部ct的建議。 “今天把你嚇壞了吧?”輸著液,他對守在旁邊的陸文慧問道。 驚魂未定的陸文慧點了點頭,為他蓋了蓋被子,知道他發(fā)冷。 “你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 陸文慧孩子氣且有些焦躁地問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那么喜歡俞晨姐,她有那么大的魅力嗎?” 許臨平淡說道:“她是會牽動我喜怒哀樂的人,我有什么辦法呢?喜歡就是喜歡?!?/br> 陸文慧定定望著憔悴的許臨,又是一陣淚意,慌忙把目光撇開,說道:“我讓人在機場查了,他們?nèi)チ吮鶏u…這個月份明明不是看極光的好時節(jié)…” 許臨微微皺眉,想著楊禹鯤這時候把俞晨帶去冰島的用意… 想著想著,又昏睡過去。 藥水終于輸完了,許臨用棉簽按著胳膊從急診出來。 醫(yī)院的**,冰涼蕭瑟,即使身邊人流涌動,空氣里的悲傷不減,死氣沉沉。 沒看到陸文慧,心想她是走了,他虛浮著腳步。 “許醫(yī)生,我在這兒呢?!?/br> 陸文慧的聲音,猶如一陣熱風(fēng)在他身后吹過,他身體僵硬地轉(zhuǎn)過身,見她手上拿著一件男士外套,一個保溫杯,拎著一袋子在藥店買的胃藥。 中長的頭發(fā)披著,發(fā)梢燙了卷,身上還穿著沾了血的藍色蓬蓬裙,鉆石項鏈已不在,腳上的鞋也換成了運動鞋。 “我以光一般的速度從住處給你拿來的,快把外套穿上吧,剛才趁你睡覺碰了碰你手背,很涼,覺得你醒來應(yīng)該會冷?!?/br> 陸文慧走上前,為他披上外套,他眼前又是重影,隱形眼鏡在車上時就被取出了。 這時黑框眼鏡遞到他手邊,“吳醫(yī)生來醫(yī)院找過你,他回同遠加班了,臨走讓我記著把眼鏡給你…..” “今天的宴會,為什么你會邀請吳醫(yī)生和他女朋友?”從陸文慧手里接過眼鏡戴上,許臨淡淡問道。 “因為他是你最好的哥們兒?!?/br> “也就是說,你調(diào)查我已經(jīng)調(diào)查得非常透徹了?!彼魃虾诳?,目光變得銳利。 “是的,調(diào)查后我覺得你這個人…是我接觸過的男人里最優(yōu)秀出色的一個?!标懳幕鄄涣哔澷p地說道。 從醫(yī)院出來,許臨坐進陸文慧的車,用手機打了國際長途,說著一口流利的德語,輾轉(zhuǎn)找到從前在海德堡一起工作的同事dan,dan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和他交往甚密,答應(yīng)他找人前往冰島大使館查找俞晨…. 俞晨是在沒有護照簽證的情況下奔赴冰島的,許臨明白就算楊禹鯤的權(quán)限再大,可以辦理臨時護照臨時簽證,起碼也要在大使館對俞晨作出入境登記備案。 跟德國的同事打完電話,他又昏睡過去。 陸文慧回想俞晨今天的行為,可以稱得上是對許臨的精神虐待。 車開到豐僑樓下,看到許臨蜷著身子還在昏睡,陸文慧湊過去輕聲喊道:“許醫(yī)生…許臨。” 許臨睜開眼睛,取了安全帶,恍惚道:“哦,到了….” 繼而脫掉身上的外套還給她,看了看保溫杯和藥物,對她道謝:“…今天的事情麻煩你了….” 他打開車門下車,下得有些搖晃,陸文慧想了想,從車窗伸出腦袋聲音脆亮地說道:“許醫(yī)生,不管發(fā)生什么,別害怕,有我在呢!” 許臨蒼白地笑了笑,沒有在車前多作停留,腳步踉蹌地走了。 電梯一路上升,靠墻閉眼硬忍,胸口仍像是被什么堵著一樣,喉頭仍然有一股鐵銹味往上沖,他心想一會兒還要回家喂寵物、明天還要去醫(yī)院上班、還要面對病人,千萬不能再倒下…. 拿了鑰匙開門進家,順順和金花朝他圍過來,他在客廳的沙發(fā)直挺挺躺下,小簡蹲在一邊不斷舔舐他的手背,許臨無力地摸了摸它的頭,說道:“餓了嗎?等我休息一下馬上給你們弄吃的…..” 門還沒關(guān),他這才想到進來時看到門口好像有個環(huán)保袋里面裝了東西,于是緩了口氣站起身挪腳到門口,看見環(huán)保袋上留了紙條:這是陸文慧女士拜托我?guī)湍龅碾u湯,您務(wù)必趁熱食用。 用腳帶上了門,走到餐桌前把東西放下,環(huán)保袋里面是個保溫盒,打開蓋子,香氣撲面而來,是烏雞湯。 他在餐桌前坐下,伸手撐住額頭,走到廚房拿來湯匙,才發(fā)現(xiàn)雞湯上沒有浮油,像是提前被人撥過了,舀起一口送入口中,溫和不膩,不咸不淡,接著便是第二口第三口…雖然很好喝,喝的速度卻是越來越慢。 俞晨的話就像天上下了石頭雨,把他擊得奄奄一息…執(zhí)念、憎恨、報復(fù)…從未想過俞晨會說出這些狠惡的字眼,就算她有抑郁癥,也從未想過…… 終究再喝不下去。 楊禹鯤和梁雨澤的關(guān)系,許臨是清楚的,可是作為醫(yī)生,忙碌的工作讓他哪里有時間阻得斷俞晨和楊禹鯤的聯(lián)絡(luò)…更何況,他從不想強迫俞晨任何事。 一只手不斷撫揉胃部,一只手為貓狗加餐,為它們煎了三文魚…就像父母吵架對不起小孩想要補償一樣,許臨覺得自己一定要照顧好它們,等俞晨回來… 他想了又想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俞達忠和石英,想到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深夜,倒了溫開水把藥片送進喉嚨,不敢再睡床,害怕會想起那個女人,于是躺在沙發(fā)上。 夜卷起瑟瑟涼意,疼痛讓他醒來,疼痛讓他睡去,反反復(fù)復(fù),輾轉(zhuǎn)至天明。 楊禹鯤沒有告訴俞晨,北京距離冰島有著近一萬公里的距離,小型飛機是不能直接到達那里的,只能通過倫敦希斯羅機場加油中轉(zhuǎn)。 他看了看旁邊這個熟睡中的可憐女人,忽然真的想帶她去看看太陽升起的光輝灑在賽利亞蘭瀑布上的情景,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其實很美好,要學(xué)會爭取與對抗。 英國的氣溫依然很低,楊禹鯤透過機窗看見外面加油維護的工人跑進跑出,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對俞晨這個平凡的女人動了心。 十六歲時的他,是在**和酒精中度過的,哪里能靜下心來坐在木椅上觀察在路邊喂貓的短發(fā)小jiejie,不過現(xiàn)在想想,如果真有那樣的經(jīng)歷,回憶起來該有多美。 凌晨六點,許臨在疼痛中又一次醒來,看到天亮了,艱難地翻身坐起,茶幾上的手機沒有動靜。 他手撐著膝蓋呆凝片刻,胃里的疼痛依然在噬咬,不停挑釁著疲弱不堪的腦神經(jīng),昨夜明明累到極致,卻根本難以入眠,思緒繁雜,腦袋里全是楊禹鯤和俞晨在一起的情景。 一只手虛搭在胃上,另一只手支著額頭,劍眉緊鎖,覺得她不在身邊簡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眼前泛黑,總感覺有一塊黑布在狂風(fēng)中被吹得獵獵作響,卷起的狂沙不斷扎入眼眶,酸澀不已,悲從心起。 冰島雷市,國際機場。 俞晨蘇醒,打開遮光板,已經(jīng)是不同的風(fēng)景,云上之國,光芒萬丈,離地球最北端已經(jīng)越來越近。 楊禹鯤把一套嶄新的秋裝遞給她,說道:“從胸罩到內(nèi)褲我都有為你準(zhǔn)備?!?/br> 俞晨望著舷窗外,似在回味,似在思索。 早上動過手術(shù)的病人傍晚又出現(xiàn)血管縫合口滲血的狀況,需要二次開胸,許臨第一次對病患家屬出現(xiàn)不耐煩的情緒,不再是一張“死魚臉”。 吳韓擔(dān)心許臨,卻說不出安慰的話,頭天晚上服務(wù)生的事情警察那邊有了眉目,是那天老大爺?shù)拇髢鹤觾蓚€小舅子指使人做的,許臨為老大爺錄下的生前錄音里留了太多話,他的遺產(chǎn)被法院強制劃到了小兒子名下。 兩個小舅子都是賭錢的混混,當(dāng)初想著把大爺?shù)男鹤永ノ?,現(xiàn)在當(dāng)然有手法要加害陸文慧,報復(fù)一通。 站手術(shù)臺站了五六個小時,許臨拖著快要掛掉的身體癱倒在醫(yī)院休息室的長椅上,吳韓走過來,對他勸道:“今兒邢主任可看見你這副死樣子了…還好昨天的宴會他沒去…不然俞晨非被這個醫(yī)院所有人討伐不可。” 許臨全身無力,閉著眼睛掐眉心、捏鼻梁,懶得回應(yīng)。 他委托的同事在冰島大使館找了人,看到了楊禹鯤和俞晨的入境記錄,卻無法做到手眼通天的程度,無法打探到他們住在哪里。 早上結(jié)束第一臺手術(shù)后,接到楊禹鯤回的信息:我會安全把俞晨帶回來,放心。 放哪門子心?許臨氣得胃又抽搐了起來。 就在許臨躺在椅子上感覺自己肝膽胃全部攪和在一起時,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用手指輕輕戳了兩下,他有些不耐煩地隨口回了一句:“吳韓,我想睡一會兒….” 那只手指又戳了兩下。 “吳韓!”許臨有些惱怒地低吼,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陸文慧。 披著頭發(fā)身穿職業(yè)裝的陸文慧表情輕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吳醫(yī)生出去洗澡了。” 她的笑容就跟一朵沾了露珠的花兒一樣,許臨咕噥了一聲:“你怎么跑這里來了….”,重新閉上眼睛。 陸文慧拿出一粒牛奶糖猝不及防地塞進他的嘴里,端著一杯溫?zé)岬募t小豆拌麥片坐到他身邊,說道:“快起來吃點東西吧,你今天肯定特別累?!?/br> “你這是干什么?”許臨坐起身,含著那粒糖,略顯驚詫地問道。 “戚樂樂想讓她的許醫(yī)生胃里舒服一點?!标懳幕坌Φ溃t撲撲的臉上露出稚嫩的少女氣息。 正說著,用湯匙舀了一口泡軟的麥片,直接喂到許臨的嘴邊,喊道:“阿…” 此時的許臨實在無力抗拒陸文慧的殷勤,只能拿過她手里的湯匙和碗,說道:“我自己可以吃?!?/br> 陸文慧忽然正經(jīng)起來,以一種非常嚴(yán)肅的表情對許臨一字一句說道:“許醫(yī)生,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行,打算倒追你,你覺得如何?” … 俞晨和楊禹鯤入住的是冰島vik的一個獨棟別墅,這里可以欣賞到reynisdrangar海蝕柱的景色,距離著名的鉆石黑沙灘只有五分鐘的路程。 她這次什么也沒帶,連抗抑郁的藥也沒帶,當(dāng)她在紅色城堡上詢問楊禹鯤,他們這伙人打算怎樣對付許臨的時候,楊禹鯤笑而不語,只是問她敢不敢下飛機。 俞晨輕描淡寫回答道:“我沒帶藥,本來也不想活了…” …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边@是許臨給陸文慧的答案。 “所以我就眼睜睜看著你在俞晨的身上浪費時間,是嗎?”陸文慧淚光盈盈地回擊。 許臨沒有再回應(yīng)陸文慧,拖著沉重的身軀走了,留下了她給他做的紅小豆麥片粥,陸文慧流下眼淚。 他回到辦公室,找了找抽屜,只剩下一包泡面,又不想叫外賣,只能將就著泡來吃,他有時候會有煙癮,有時候也會非常想吃一些不健康的炸雞泡面之類,他明白,自己始終只是個平凡人而已。 開水剛倒入泡面里,他在等面條泡開的間隙對俞晨發(fā)了微信:你現(xiàn)在到哪里了、 沒想到,俞晨這次秒回了他的微信:忘了我吧,和陸文慧在一起。 許臨回道:你說過,如果我變成傻瓜,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都會回到我身邊。” 這次,俞晨沒有再回微信。 許臨對著微信留下語音:“別鬧了,我等你。” …… 夜晚十點,雷克雅未克的天空敞亮,冰島語中雷市的意思是:"冒煙的城市"。 市區(qū)幾乎沒有人,游客比居民多,楊禹鯤對俞晨介紹,這里的警察無所事事,閑暇就會啃啃雪糕,每年幾乎只辦一個案子。 俞晨回道:“那他們今年辦的案子很可能和我有關(guān)?!?/br> 楊禹鯤笑著說道:“如果我想對你下手,他們連你的尸體都找不到?!?/br> 在別墅收拾一番后,楊禹鯤帶著俞晨去市區(qū)的一家餐館喝羊rou湯,并點了一小碗鯊魚rou,上面插著牙簽和冰島的國旗,楊禹鯤吃了一塊,對俞晨笑道:“吃了鯊魚rou,人也會變得心狠一點?!?/br> 魚rou腥味很重,楊禹鯤沒再碰。 俞晨嘲諷地看了看他,將剩余的魚rou一口氣吃完。 吃完飯,俞晨跟著楊禹鯤在音樂廳外面的綠地上溜達,楊禹鯤帶著調(diào)侃對俞晨說:“我想真正和你交往,怎么樣?不殺之恩,你就以身相許吧。” “許覺人呢?我能見到他嗎?” “許覺和梁雨澤,都沒有來冰島?!?/br> 晚上十二點,夜幕遲來,俞晨望著窗外未知的黑,想到此時的許臨在干嘛。 他和陸文慧睡到一起了嗎?那個遙遠的都市叢林,能取代自己的女人實在太多太多,喜歡是什么,愛情又是什么,在許臨所經(jīng)歷的苦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讓他在朋友、老師、戀人的保護下,走完以后的人生,自己呆在遙遠的地方祝福他就好。 無論是在地下,還是天上。 她開通了國際漫游,看了看來電顯示,除了許臨,沒有任何人聯(lián)系她。 王晞這次應(yīng)該都看不過去了吧… 夜晚,聽到了他發(fā)的語音:【別鬧,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楊禹鯤對著俞晨的房門n連敲,俞晨吃了安眠藥睡著,蘇醒已經(jīng)是早上九點。 楊禹鯤做了豐富的早餐,俞晨卻只吃了兩塊面包,楊禹鯤溫柔地又夾起兩片煎魚放在面包里,遞給俞晨,說道:“今天要去很多地方,多吃一點好不好?” 俞晨接過面包,對楊禹鯤說道:“那你答應(yīng)我,別讓我的死打擾到太多人?!?/br> 楊禹鯤爽快回應(yīng):“好?!?/br> 楊禹鯤開著車把俞晨帶到了黃金圈的扁平瀑布,對她介紹道:“冰島的瀑布很多,這里只是第一處。”,他帶俞晨圍著瀑布周圍的綠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空氣里的水霧凝結(jié)撲到臉上,這時俞晨收到吳韓發(fā)來的信息:許臨的腦袋里又長了腫瘤,你做得這么過分,真的想要弄死他嗎?… 站定,呆呆看著手機里這短短一行字。 一行熱淚留下,臉上不再那么冰涼。 走到間歇溫泉,俞晨忽然對著地里冒出的煙霧淚流滿面。 楊禹鯤問他:“你怎么了?” 俞晨哭著用手背不斷擦淚,說道:“被硫磺味嗆到了?!?/br> 在哈爾格林姆教堂,俞晨聽著管風(fēng)琴厚重莊嚴(yán)的聲音,面對高懸的神像,俞晨流淚閉目祈禱。 楊禹鯤側(cè)頭望著她,淡笑著小聲說道:“神不會喜歡哭泣的人?!?/br> 下午,俞晨和楊禹鯤走到一處被冰川侵蝕的峽灣,對楊禹鯤說道:“要推我下去就趁現(xiàn)在?!?/br> 楊禹鯤這時坐在海崖上,終于對俞晨再次說起關(guān)于許臨的事情:“有時候你想要成全,帶來的卻是傷害。你真的覺得許臨的敵人會把你這種不起眼的女人當(dāng)作打擊目標(biāo)嗎?你太小看她了,她真正想要的是攻心,擊敗許臨的意志,讓他像一條喪家犬一樣懺悔自己的罪過?!?/br> 海風(fēng)吹起,翠綠的青苔貼著山巖并鋪,俞晨莫名想到和許臨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那個幽綠色世界。 楊禹鯤繼續(xù)說道:“你以為讓陸文慧呆在許臨身邊,他就會安全了嗎?不會的,俞晨,你應(yīng)該明白,如果某些人變了態(tài)地想要加害,根本防不勝防,你所能做的只有和他們周旋到底,你看那陸文慧,他父親是多么有權(quán)勢的人,不照樣被自己得罪的平民百姓加害?陸文慧那種天真灑脫的性格才是危險的因素,同樣,許臨執(zhí)著于公正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危險所在,危險來自于性格和處世態(tài)度,沒有人能夠保護得了。那時候梁雨澤為許曉曉找到心臟源,許臨卻發(fā)現(xiàn)臟源更適合另一個病人,許臨將這件事舉報到了器官倫理會,導(dǎo)致許曉曉失去心臟移植的機會…這件事情的對與錯,眾說紛紜,有人說他對,也有人說他心狠,不過我始終覺得他遵循原則的行為是對得起神靈的,是基于良善的……” 這番話說得隨意,俞晨卻聽進了心,楊禹鯤拉住她的手說道:“走,我們?nèi)タ幢鶏u馬,你不是最喜歡動物嗎?這里的馬長得都很像洗剪吹,你一定會很喜歡的,看完馬我們?nèi)ヅ轀厝??!?/br> 她問道:“楊禹鯤,這次我是不是真的很愚蠢?” 他答道:“是的,你這次的行為傷害最深的,是許醫(yī)生,他不會和陸文慧在一起,你還對他說出那樣的話?!?/br> … 警察在醫(yī)務(wù)處的會議室里和許臨和陸文慧對了犯人的口供,眾人聽到那兩個小舅子說到那天最狂妄的其實是作為主治醫(yī)師的許臨,可是他們覺得許臨在醫(yī)院怎么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好下手,于是挑了看著像剛?cè)肼毜年懳幕郏幩恢旅?,只是瀉藥,他們派人蹲在醫(yī)院門口跟蹤陸文慧多時,然后買通了酒店的服務(wù)生。 陸文慧聽著錄音里的口供,啼笑皆非。 這天沒有手術(shù),許臨繃著神經(jīng)在醫(yī)院結(jié)束工作,傍晚下班,攏著外面穿的運動衫在車?yán)锘杷?,陸文慧走到停車場看見他,敲了敲他的車窗說道:“我送你吧。” 許臨沒有推拒,從主駕移到副駕,蜷成一團從背后取下車枕抵在胃上,眉頭微皺閉著眼睛。 “你這樣帶病上班…真的可以嗎?”陸文慧輕聲問道。 “是我處理得不妥,害你遇到危險?!彼P(guān)心,許臨啟口說的卻只有他在意的事。 “那就讓我送你回家吧,就當(dāng)做你對我的賠禮道歉?!?/br> 陸文慧綁上安全帶,發(fā)動汽車,目視前方,。 許臨沒再說話,實在沒力氣了。 一路上,他都在昏睡,呼吸很淺,陸文慧有時會擔(dān)心這人會不會忽然就中斷了呼吸。 回想今天聽到那些人的口供,更覺得許臨這樣孤冷的性格在這個城市有多么危險,平時也沒見他在醫(yī)院跟誰走近過,就連吳韓有時也懼怕他的嚴(yán)厲。 一個人如果不選擇融入任何群體,那他的路必然充滿艱險。 到了地方停車,陸文慧主動下了車,繞到副駕,為他解開安全帶,推了推他的胳膊,輕聲說道:“到了,許醫(yī)生?!?/br> 許臨醒過來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對陸文慧說道:“謝謝你送我,可我覺得往你手機發(fā)紅包的話你會生氣,說吧,要怎樣感謝你?” 陸文慧一怔,鍥而不舍說道:“讓我去你住處看看,算作你感謝我。” “隨便進單身男人的住處是很危險的。”許臨這時候終于有了三十四歲男人應(yīng)該有的做派,對陸文慧說道。 陸文慧秒答:“我不怕危險?!?/br> 出了電梯,陸文慧靠在門框邊等著許臨拿鑰匙開門,挑眉假裝隨意地問:“除了俞晨姐,你還有過女朋友嗎?” “有過女性朋友?!痹S臨照實說道。 陸文慧領(lǐng)會到許臨說的意思,悶聲繼續(xù)問道:“也就是說你只對俞晨姐走過心?” 許臨沒再說話,鑰匙轉(zhuǎn)動,大門打開。 陸文慧走進屋子,看見五只貓一只狗,發(fā)現(xiàn)它們身上都有殘缺,對許臨問道:“你不像是有時間照顧貓狗的人,是俞晨姐養(yǎng)的嗎?” 許臨隨意答道:“嗯,要喝什么?水、熱水、果汁,咖啡被俞晨禁止了,她住進來的時候就把我櫥柜里的咖啡沒收了?!?/br> 陸文慧有些傷心,用手指捻了捻額頭上的留海,說道:“涼水就好。” 走到客廳往四周看看,才發(fā)現(xiàn)沙發(fā)和家具都裝上了五顏六色的套子,客廳角落的盆栽架子上放著多rou和蘭草,貓咪的籠子擺放整齊,里面也收拾得很干凈,還有自動半閉蓋的貓砂盆,心想這俞晨真是不計血本養(yǎng)貓啊,竟然一連買了五個,還都是進口的,怪不得客廳里沒有任何貓屎的味道,而那條大金毛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居然學(xué)會了在洗手間固定的盒子里“蹲坑”,實在是養(yǎng)得省心。 看到這些,陸文慧也感到更難過了,心想俞晨在許臨的生活里滲透得已經(jīng)很深。 許臨倒了水放在陸文慧面前,陸文慧一口氣把水喝光。 許臨問陸文慧:“你對楊禹鯤這個人有所了解對嗎?能不能告訴我多一些?” 陸文慧充滿潰敗感地說道:“你請我來住處根本不是為了感謝我,也只是為了俞晨姐,對嗎?” 他輕聲說道:“我這個人很悶,你不管去過阿富汗還是去過非洲,終究只是個小女孩,我和你不可能開始的?!?/br> 陸文慧有些賭氣地說道:“好吧,那我告訴你,楊禹鯤是個bi,bi是什么意思你懂吧?**戀。他的愛情觀是只想找一個人相愛,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也因此,和他有關(guān)系的男人女人很多…這人…一言難盡?!?/br> “也因此,我覺得楊禹鯤更能對俞晨姐動情,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俞晨姐的時候?qū)λ彤a(chǎn)生一種中性的感覺,楊禹鯤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陸文慧眼里的光夾雜隱晦,明暗交錯,斑駁凌厲。 北京時間晚上八點,冰島時間中午十二點, 陸文慧受不了許臨的沉默,還是離開了,許臨步履蹣跚走回主臥,躺在床上拿起俞晨睡過的枕頭,想要聞一聞她的氣息。 俞晨和楊禹鯤坐船看了鯨魚,喂了海鳥。 這個時節(jié)人不多,霧氣繚繞讓她有些想念北京了。 兩人上了火山,戴著安全帽,掛著安全繩站在升降架上準(zhǔn)備進山。 楊禹鯤故意搖晃了一下升降架,把一旁陪同的老外搖得變了臉色,一個勁說“no kidding”,火山很深,起碼有五十多米,俞晨卻是一臉鎮(zhèn)定看楊禹鯤作妖,探照燈的燈光下,楊禹鯤越發(fā)對俞晨這張面無表情的臉著迷,眼里的笑意變?yōu)槊詰佟?/br> 凌晨三點,楊禹鯤帶著俞晨守在塞里雅蘭瀑布前,等待日出的陽光灑向瀑面的瞬間,不遠處已經(jīng)有一些攝影愛好者等候多時。 天邊的金,漸亮漸暗,不斷回旋,從一角掀至一面,從一面掀至一片,陽光以一個合適的切角照在塞里雅蘭飛流的瀑泉上,宛如仙境,落泉猶如從天上流下一般,似幻似真。 俞晨被這從未見過的美,征服了。 也就在這時,楊禹鯤俯身吻住了她,她沒有推拒,這滿目的金色,讓她瞬間有了出脫的感受,將一切都拋諸于腦后,包括許臨。 冰島時間午夜四點,北京時間中午十二點。 許臨沒有去醫(yī)院上班,劇烈的頭痛已經(jīng)讓他產(chǎn)生幻覺,從主臥的床上跌到地上,看見曉曉不斷蹲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對他說沒關(guān)系。 他有了抽搐的癥狀,半邊身子瞬間沒了知覺,過了半個多小時,知覺才又重新回來。 大腦昏聵一片,心臟狂跳不止,呆呆望著天花板,喘著粗氣大汗淋漓。 這時,手機又是一陣響,楊禹鯤加了他的微信,他點了同意,然后就是一段視頻,上面是俞晨站在塞里雅蘭瀑布前的背影,彩虹五彩斑斕,陽光柔和似紗,俞晨的一頭短發(fā)被風(fēng)吹起,回過頭露出復(fù)雜莫名的笑意,對楊禹鯤說:“別拍我了,多拍拍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