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ce  is  the  most  powerful  cry.沉默是最有力的吶喊。①

    “薩曼莎，你還好嗎？”助理護士威爾克森小姐為面前的女孩帶來了一束紫色的叁色堇，“是艾爾送的，他從附近的樹林里摘的，他希望鮮花能讓你開心一點?！?/br>
    ［我很好，花非常美，替我謝謝他］薩曼莎將叁色堇抱在懷里，［我下班了］

    “好的，一路平安，親愛的。”

    薩曼莎整理了風衣，從療養(yǎng)院附近的小路回家，雷克雅未克并不如其他國家的首都一般繁華，一年中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它都是沉默孤寂的，如同生活在這里的她。

    夕陽正好，遠處的山峰呈現(xiàn)出迷人的橙色與紫紅，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還是有些寒冷，厚實的風衣能為她擋住大半的寒意，但她的耳朵和鼻子還是有些發(fā)紅，四月的冰島褪去了寒霜，卻依然不夠溫暖，穿過這片樹林，就是公交車站，運氣好的話，五分鐘就能等來回家的車。

    “我感覺很好，而且根本沒有抑郁，為什么我非要去做心理咨詢，就算是心理咨詢，為什么不能回倫敦而是預(yù)約了一個連導(dǎo)航都沒聽說過的鬼地方……我迷路了，稍等，我看到當?shù)厝肆恕蹦贻p的男孩攔在了薩曼莎身前——保持了相當一段距離，既不會近到讓她覺得危險，也阻攔了她的腳步。

    被那雙貝蒂·戴維斯式藍海般的大眼睛凝視著，托馬斯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才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的語言翻譯軟件。

    “我迷路了，怎么走…西雷克雅未克…心理醫(yī)院？”

    ［沿著路，一直向前走，左轉(zhuǎn)是中心醫(yī)院，右轉(zhuǎn)是兒童療養(yǎng)院，這里沒有心理醫(yī)院］薩曼莎從包里拿出了筆記本，用紙和筆做最原始的交流，［你可以說英語，沒關(guān)系，我不能說，但我聽得懂］

    “我的一個朋友幫我預(yù)約了心理咨詢，你聽說過克雷姆松醫(yī)生的私人心理咨詢室嗎…先聲明一下，我不覺得我有心理問題?！蓖旭R斯舉起了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他一點也不想被這個女孩當作精神病看待，他選修過一段時間的社會學，殘疾人對陌生人會更敏感，哪怕他不帶惡意，也很容易被誤會。

    ［克雷姆松醫(yī)生是西雷克雅未克兒童療養(yǎng)院的院長，兼職本地心理咨詢師、獸醫(yī)、理發(fā)師以及有線電視維修］薩曼莎寫道，［心理咨詢后進行理發(fā)可以打折］她的眼神微妙地掃過他因為拍戲而留長的頭發(fā)，接著寫［清洗是免費的］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缺憾的事，比如有趣的靈魂不開口，漂亮的人不洗頭。

    因為拍攝要求而一個星期不能洗頭的托馬斯：你回來我不是啊我沒有?。?！

    托馬斯望著女孩的背影，神色復(fù)雜，轉(zhuǎn)身的時候，一朵紫色的小花落入了視線，應(yīng)該是女孩剛才翻筆記本的時候遺落的，他認得這種花，叁色堇，在冰島隨處可見的普通小花，在寒冷中依然持有旺盛的生命力，傳說故事中，叁色堇是一種可以激發(fā)愛的潛能的花，將叁色堇的汁液滴入熟睡的愛人的眼中，就能讓其愛上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

    托馬斯遲疑了片刻，終究沒有將這朵遺落的花兒拾起——它不屬于他，她不屬于他。

    薩曼莎回到了家，大β?lián)屜葥涞搅怂膽牙?，接著是慢悠悠走來的老α，她放下花與背包，一手拖著二十公斤的金毛尋回犬大β，一手抱著森林貓，從地面的整潔程度來看，它們今天玩得很開心。

    一人一貓一狗的晚餐時間過去，薩曼莎認命地重新打掃房間，順便打開熱水器，準備給捕鼠官和騎士長來一場泡泡浴，大β興奮地在浴室門口轉(zhuǎn)圈圈，而老α則警惕地蹲在冰箱上方，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薩曼莎祭出了海螺罐頭。

    老α屈服了。

    洗完澡后的老α懶洋洋地趴在薩曼莎的腿上，享受著女主人專業(yè)的梳毛，順便鄙視地盯著客廳里追著球跑的大β。

    為什么這個丑東西還沒被趕出去？它對薩曼莎不滿地喵了幾聲。

    薩曼莎知道自家捕鼠官的小脾氣，撓了撓它的下巴，比量了一下大β的大小。

    ［狗能保護我們的家，讓我更有安全感］

    大β以為女主人在叫它，傻兮兮地沖過來舔薩曼莎的手，老α一臉沒眼看的轉(zhuǎn)了個身子，臉對著女主人，尾巴一揚，對著大狗放了個屁。

    猝不及防的大β怪叫一聲，竄出去兩叁米遠，滿臉寫著委屈，薩曼莎笑著輕輕拍了一下貓頭，貴為一家之主全家食物鏈頂層的挪威森林貓則抱著薩曼莎的手一頓摩擦，輕松蓋住了之前的狗味兒。

    薩曼莎無奈地搖頭。

    薩曼莎在兒童療養(yǎng)院上班，但她的主業(yè)不是照顧孩子，而是克雷姆松醫(yī)生的獸醫(yī)助理，沒有孩子不喜歡小動物，她偶爾會在周末帶著大β和孩子們玩——這是征得醫(yī)生同意的，多和動物接觸對于孩子們有好處，孩子們很喜歡她，盡管她從來不說話。

    小孩子表達喜愛的方式十分單純，為她采集一束鮮花，畫一副鉛筆畫，或者和她說悄悄話，她從來都是孩子們的傾聽者，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是許多護士都沒有的，連克雷姆松醫(yī)生都坦言，如果她沒有殘疾，說不定也能成為心理醫(yī)生，甚至比他還要好。

    可惜世界上不存在如果，她失去了聲音是客觀事實，她只能向前看，過好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而不是不著邊際的幻想，如果我是個健全的人會擁有怎樣的人生。

    當托馬斯終于找到克雷姆松醫(yī)生的時候，離預(yù)約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四十分鐘，醫(yī)生愉快地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下班了，心理咨詢要改在明天，如果需要理發(fā)或修理有線電視可以現(xiàn)在就來。

    托馬斯愉快地決定讓經(jīng)紀人把負責冰島事務(wù)的助理炒掉，換一個靠譜的助理，然后讓新助理把這個心理醫(yī)生炒掉，換一個靠譜的心理醫(yī)生。

    經(jīng)紀人依然堅持讓他去做心理咨詢，他只得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去和醫(yī)生進行毫無營養(yǎng)的談話，哪怕北歐口音比他的壓力還讓他頭疼。

    他在克雷姆松醫(yī)生的辦公室門口的椅子上坐下，等著上一個倒霉蛋結(jié)束，好在他在冰島的知名度不高，基本不會出現(xiàn)一堆人圍觀求合影的情況。

    “喵?！?/br>
    托馬斯抬起頭，不知何時，一只胖胖的大貓蹲在他面前，皮毛溜光水滑，玻璃球一樣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

    “你好呀，小家伙?！蓖旭R斯拍了拍自己的腿，“來嗎？”

    大貓并不怕人，扭了扭屁股，跳上了他旁邊的位置，趴得安詳，托馬斯試探著給大貓順了兩把毛，大貓只是懶懶地動了動眼皮，甩著尾巴，并未抬起爪子阻止。

    男孩的心思活絡(luò)了起來，一只可愛的肥貓可要比中年男醫(yī)生有趣得多，他替大貓順著毛，力道適中，不疾不徐。

    大貓翻了個身，四腳朝天，對他露出了肚皮，雪白的絨毛，細膩柔軟，看上去就很好吸。

    托馬斯的手伸了過去，他迫不及待要感受一下貓咪的小肚子了。

    迎接托馬斯的是無情的爪子，貓咪氣勢洶洶地蹬了他一腳，縱身一躍跑回了拎著運輸籠的女主人身邊。

    托馬斯的手還在流血，而罪魁禍首老α跳進了薩曼莎懷里，表情十分無辜。

    偷偷逗別人家喵主子結(jié)果被撓了的托馬斯：……

    氣氛有些迷之尷尬。

    薩曼莎將演技精湛的老α塞進了運輸籠，一把握住了托馬斯的手腕。

    見過大世面的托馬斯忍不住抖了一下，開口解釋道，“你好，真巧，又見到你了…我沒事，只是破了一點皮，我接種過疫苗，不用擔心…？”托馬斯迷茫地被拉著走，“你要帶我去哪里？”

    ［處理你的傷口］

    他是學過一點唇語的，大概能知道她的意思。

    “沒關(guān)系，其實不太疼，你的貓很可愛，你可以叫我托馬斯，托馬斯·桑斯特，我該怎么稱呼你？”

    ［薩曼莎］

    她在他的手心寫出她的名字，奇異的酥癢感順著她的指尖流到他的掌心，最后一個字母完成后，他不自覺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你要不要用護手霜？”完了，托馬斯在心底哀嘆一聲，她一定以為我有病，證據(jù)確鑿。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對上她的目光時，他的邏輯亂成了一鍋糨糊，心臟也輕飄飄的，手背的刺痛似乎也不痛了。

    老α：這小孩貌似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薩曼莎抽出了手，用一只手打著手語，［進來，我?guī)湍惆?/br>
    “我不是說你需要護手霜，我的意思是…好吧，我不是故意的?！?/br>
    消毒、涂藥、包扎，她動作嫻熟，［No  Water］，一個俏皮的蝴蝶結(jié)系在了他的手背上。

    “謝謝你，薩曼莎，很漂亮?！彼澰S道，“你是這里的醫(yī)生嗎？”

    薩曼莎遲疑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是這里的獸醫(yī)］，她猶豫道，［…如果這幾天你需要洗頭，可以隨時來找我，最好自備洗發(fā)水］

    貓露肚皮，代表信任……但肚皮不是讓你摸的，隨便上手……就是血的教訓(xùn)。

    鐵憨憨?？偱c硬核獸醫(yī)。

    ①原句出自《美麗人生》

    ②叁色堇的花語：沉默與深深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