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友雅見到這位雪姬的家臣頓時一臉無奈。

    他根本沒有帶任何人過來，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到希諾耶，更沒想到希諾耶竟然還特意帶了一件外披，剛剛一臉施舍的表情把送衣服的人情讓給了他。

    江雪見到希諾耶，不由得一愣，有些驚奇地說：“希諾耶，你怎么會在？你怎么……”

    之前幾次，她根本沒有見到希諾耶，就連后日談也沒見到，她還以為是因為無關(guān)NPC自動被屏蔽了，所以才一直沒見到，弄得她現(xiàn)在見到希諾耶都有些驚喜了。

    希諾耶笑嘻嘻地行禮，再次伸出手。

    “當然是為了來迎接雪公主回家去?！?/br>
    江雪確實很累，余光瞥到旁邊橘友雅一聲不吭，也就搭上了希諾耶的手。

    “麻煩你了。”

    希諾耶攙扶著江雪往前走，路過橘友雅的時候悄悄給了他一個白眼，愣是讓橘友雅有苦難言，只能苦笑著搖頭跟上。

    麻倉葉王聽著幾人的心聲，并沒有笑，反而微微皺起了眉。

    貴船山上自然車馬不便，山腳下停著一輛牛車，正是定子送給江雪的那一輛。

    希諾耶把江雪送上牛車，以眼神阻止了想要上車的橘友雅，兩人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目光，就這么跟在旁邊走著回去。

    麻倉葉王無奈地搖搖頭，走到半路就跟他們說自己要先回去復(fù)命，先行一步。

    此時江雪在牛車之中已經(jīng)昏昏欲睡了，并沒有留意到外面的變化。等她再次醒過來，自己已經(jīng)不在牛車上，而是在藤原家里自己的房間之內(nèi)了。

    倫子夫人抱著她泣不成聲。

    江雪被淚水打濕了臉頰，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臉頰上的水，疑惑地自語：“下雨了嗎？”

    “雪姬——！”

    倫子夫人見到江雪醒來，用力抱緊了她。

    江雪愣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試著抬手勾住倫子夫人的脖子，輕聲說：“我回來了，母親大人?！?/br>
    倫子夫人先是擔憂，又是喜悅，悲喜交加之下，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稍微平靜下來，以目光屏退了其他人，等到人都走了，這才輕聲對江雪說：“雪姬，現(xiàn)在只有母親和你……你用自己的心告訴我，是否愿意與橘家少將結(jié)婚？若是你不愿意的話，母親……幫你退掉這個婚約?！?/br>
    江雪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之前幾次的結(jié)局她能夠那么輕易地退掉和橘家的婚約，那不僅是因為她的“小聰明”，更多的是因為這是倫子夫人的默許和推動。

    不過，這一次她暫時不想去退婚了。

    畢竟，這次第一個來救她的人是橘友雅啊。

    江雪抬起頭，讓自己的笑容能夠清楚地被倫子夫人看見，放軟了聲音說：“母親大人，我現(xiàn)在……愿意接受這個婚約，我想要試試看……自己能否獲得幸福。”

    倫子夫人仔細審視著她心愛的女兒的神情，確認那其中沒有一絲的不情愿，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好……雪姬這樣想的話……我一定會實現(xiàn)你的愿望。橘少將在外面，他想要跟你說句話?！?/br>
    倫子夫人這樣說著，輕輕放開江雪，示意她到垂簾附近去。

    江雪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掛了個垂簾，她挪到垂簾后面坐下，隔著縫隙看到外面的身影。

    “友雅君？”

    橘友雅這才開口，說出了他早已想說的話。

    “雪姬，我們結(jié)婚吧。我深愛著你，請求你給予我能夠和你一起度過每一個清晨與傍晚的榮幸?！?/br>
    江雪正要回答，突然聽到了熟悉的提示音，她玩味地笑了起來，順手存了個檔，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167章 兩情若是久長時

    江雪的確是打算給橘友雅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來打通橘友雅的線，但是，是不是現(xiàn)在就要立刻接受求婚呢？

    這里涉及到一個“時間”問題。

    在古代，無論哪個國家，基本上“婚禮”都是非常隆重的事情，雙方都很嚴肅地對待這件事，從訂婚開始，直到結(jié)婚，之間的時間可能出乎意料的長，相比起可以閃婚閃離的現(xiàn)代，哪怕是身份最低的賤民之間的婚禮準備時間可能都會被現(xiàn)代人詬病“太過拖沓”，但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這樣的“拖沓”是有必要的，這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體現(xiàn)。

    通常來說，身份越低，婚禮就越倉促，甚至可能沒有訂婚就直接匆匆結(jié)婚，這一點基本放之四海而皆準。

    從橘友雅來藤原家求婚、得到了藤原氏的大家長藤原道長的首肯而訂立婚約至今，才過去多久？

    如果橘友雅的這一句表白只是單純?yōu)榱吮砻餍嫩E，那就和某些和歌毫無區(qū)別了，江雪這時候回一首懷疑對方是否永不變心的和歌才算是合乎規(guī)矩，如果橘友雅是想要盡快結(jié)婚的話，江雪就更沒有理由要答應(yīng)了。

    這不是開玩笑嗎？

    哪有戀愛游戲開場之后沒幾個月跑去結(jié)婚的？

    速通攻略也不是這樣的吧！

    這都跟規(guī)矩風俗毫無關(guān)系了，純粹就是缺乏美感，正統(tǒng)的游戲是不會在“劇情時間”結(jié)束之前就出現(xiàn)婚禮的，充其量也就是訂婚，一直挨到游戲結(jié)束甚至后日談才給玩家看看婚禮CG。

    講那啥一點，要是江雪現(xiàn)在直接結(jié)婚，又不立刻退游戲，偏偏挨著不走，接下來游戲系統(tǒng)要怎么演算之后的劇情？宅斗嗎？

    這游戲的背景壓根就不是宅斗好不好！

    何況，橘友雅問也不問她的意思，直接就跑來“求婚”，以至于“訂婚”不及阻止就成為事實，這件事情，江雪還一直記著呢。她有時候想想都萌生出一種“如果她不是倫子夫人這樣看重的女兒，橘友雅是不是打算直接半夜翻墻”的想法。

    哦，當然了，橘友雅真要翻墻進來的話，不管能不能打得過她或者希諾耶，打不過神將朱雀是肯定的。

    江雪隔著垂簾，看著外面那個過于端正甚至有些局促不安的身影，淺笑著答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br>
    這是宋朝的詩，以平安京這種慢吞吞幾十年不派遣唐使的作風，根本不可能知道這句詩。

    巧的是，這句詩用來回答橘友雅先前的表白倒是極為有趣，又很符合平安京的風俗。

    這恰恰就是不講究忠貞而只談風雅的地方。

    橘友雅果然被這句詩說的一怔，乍聽之下，心扉被重重一叩，竟不知如何應(yīng)答。

    平安京的貴族多學(xué)漢語、通曉漢字，要理解這句詩并不困難，正因這句詩本身的意境太過美好，又和過去橘友雅的觀念極為吻合，此刻他雖因直覺而感到微妙的不安，卻也在另一種意義上因為雪姬有和他一樣的感受而喜悅。

    半晌之后，橘友雅才說：“……是我失禮了。雪姬……好好休息，我會再來看你?！?/br>
    江雪笑而不語。

    倫子夫人代女兒說了一聲送別，轉(zhuǎn)而捧起江雪的臉頰，不無贊許道：“答得好。我們藤原家的女兒怎么可能這樣隨意地出嫁！若是太過輕易，只會讓橘家公子看輕了你。安心吧，你婚后居住的宅子我已經(jīng)準備的差不多了，過些時間，你就搬過去，無論這個婚約最終如何，那都是你的私產(chǎn)了。若是你想要接藤姬過去，也隨你意?！?/br>
    江雪心中一動，明白了倫子夫人的暗示。

    如果她離開了藤原家，藤原道長只怕很快就會把藤姬忘掉，失去了上位者的庇護，藤姬在藤原家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尤其彰子很快就要入宮了，藤原家中未嫁又沒有婚約在身的女兒只會越發(fā)難挨。

    “我明白了，母親大人?！?/br>
    倫子夫人愛憐地撫摩著江雪的臉頰，替她整理著耳旁的發(fā)絲，輕聲嘆道：“雪姬，即使你深愛著一個人，也要保住你的尊嚴和驕傲……若是你不再愛他，那就果斷離開，千萬不要深陷于情網(wǎng)之中，磨損了自己的精神與光華。你是藤原家最驕傲的女兒，是我掌中明珠，無論何時，你都可以回到藤原家來，向我撒嬌、對我哭泣。”

    江雪微微一笑，撲進倫子夫人懷中蹭了蹭，笑道：“母親大人，安心吧。您聽過《白頭吟》嗎？”

    “《白頭吟》？”倫子夫人面露疑惑，“似是不曾?！?/br>
    江雪也不奇怪，平安京的人雖然極為推崇癡迷大唐風物，卻并沒有深入地了解過海對面國家的歷史，不曾觸碰到文化的根基，附庸風雅而背誦的詩詞不過想到也會念誦，與將這些詩詞化為血液的華夏兒女有著根本的區(qū)別。

    “相傳，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婚后，卓文君當壚沽酒，司馬相如日漸耽于享樂，而有納妾之志，卓文君聞訊后作《白頭吟》。傳說或有不實之處，《白頭吟》確有其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