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遇
靠著泣顏的琴譜,確實(shí)能夠輕易地控制別人的思想行為,比如在岐山部落拿到烈陽草,比如奪走上千赤血軍的性命…… 然而面對這些絕望中的受難者,靠控制思想來勉勵他們,戚弦有些不忍心。 她聽著那些虛弱的哭聲和罵聲,垂首調(diào)撥琴弦。 “月如燈,風(fēng)似語,盼歸人……” 輕柔悅耳的歌聲,和著千年萬年流淌的琴聲,匯集為一道道光芒,照亮了黑暗中哭泣的可憐人。 那幾個流民停止了叫囂,呆愣愣地看著她。 起初還有些不解其意,互相遞著顏色,不明白怎么忽然開始彈琴了。 他們都是長年累月在田間地頭討生活的粗人,哪聽過這種曲子。琴對于他們,是富貴人家才有的,是那些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公子們才能接觸到的東西。 萬沒有想到,這些人不僅給了食物,還愿意屈尊降貴,為他們唱曲子。 在這悠揚(yáng)的聲音中,那些流民大氣都不敢出,只屏息凝神地聽著。 漸漸的,他們聽懂了歌詞,聽懂了曲調(diào)中的悲憫,無聲的淚水滑過干癟臟亂的臉頰,洗凈了那渾濁蒼黃的眸子。 “……愿那盛世再臨人間,愿那春桃綻笑暖風(fēng)……” 戚弦微微仰頭,額前的碎發(fā)輕掃黛眉,鳳眼微瞇,陽光灑在她眼中,像是溫暖的玉石。 謝景洋挪動腳步,幫她擋去熾熱的陽光。 他低頭,視線在她輕輕晃動的發(fā)頂轉(zhuǎn)了圈,然后下移,略過那道線條優(yōu)美的起伏,落在她纖長的手指上。 就是這樣的琴聲,將他從黑暗中帶出來的,就是這個心善嫻靜的女子,為自己凄寥的心帶來許多溫暖。 謝家滿門的仇他一刻也未忘,曾經(jīng)和太子一起規(guī)劃的豪言壯志,也在無時不刻折磨著自己。 他謝景洋原本應(yīng)該造福百姓的,應(yīng)該在父親和長兄的教導(dǎo)下光耀門楣的,可是自中毒未死再醒來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原來的謝景洋了。 若沒有戚弦,他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么樣,會不會冷血到,看著這群人在自己面前死掉,心中也沒有絲毫波瀾? 還好,她出現(xiàn)了。 不僅幫自己解了體內(nèi)的毒,還將他從深淵中拉上來,讓他能夠堅持下去,能夠露出輕松的笑容。 而這女子依然如初見時那樣,抱著琴,仿佛就是抱著整個世界的光。 她的琴不止可以在王孫貴族的詩宴中大放異彩,攏住所有懂樂理之人的心,還可以響在荒蕪的林間,為那些不識一字之人淺吟輕唱。 他喜歡的女子,怎么會這樣好呢? 琴聲漸停,謝景洋收回思緒,彎腰將她扶起來,替她拿過琴。 “弦兒辛苦了?!?/br> 戚弦笑著對他搖搖頭,然后轉(zhuǎn)向那些流民。 此時他們已沒有了之前的怒氣和哀怨,每人都眼神都極其平靜,臉上隱約浮現(xiàn)著笑意,似是還沉浸在曲子的悠揚(yáng)之中。 戚弦對他們欠身行禮,誠摯道:“各位的痛苦我非常理解,但是請你們相信五皇子,相信大夏的文人將士,請你們一定要堅持住,盛世終將到來。” 那些人對視一眼,低下頭,紛紛握緊了拳頭。 戚弦看了眼謝景洋,嘆息一聲,“這只是受苦的一小部分……” 謝景洋捏捏她的手,語氣柔和,“會好起來的,如今唯有盡快入京?!?/br> “嗯?!逼菹尹c(diǎn)點(diǎn)頭,叫上綠綺,轉(zhuǎn)身準(zhǔn)備繼續(xù)上路。 剛走幾步,感覺裙角被拉住,她以為是被草掛住了,抽了抽沒抽出來,低頭看去,正是剛剛那個一直哭的小孩。 小姑娘比巴掌還小的臉面黃肌瘦,大眼睛卻十分有神,忽閃忽閃地仰視她,“jiejie唱的真好聽?!?/br> “姑娘對不住,一時沒看住……”小姑娘的母親趕緊過來,拖著她往回走。 戚弦蹲下,揉了揉她亂糟糟的小腦袋,“你喜歡就好?!?/br> 小姑娘附送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后,鉆進(jìn)母親的懷里咯咯笑著。 戚弦看著有趣,心里軟乎乎的,笑道:“真可愛?!?/br> 謝景洋目光一亮,順勢接了句,“弦兒喜歡的話,以后也生個女孩兒,肯定比她更可愛。” 這話讓戚弦的笑容僵在臉上,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上馬。 黃昏時分,他們已經(jīng)到了淮州,提前接到消息的鐘月華早早在莫將軍府上等著她。 謝景洋去見駐扎在郊區(qū)營地的五皇子一眾,而戚弦便留在刺史府,與鐘月華敘舊。 “嘖嘖嘖!” 自鐘月華見到她時,兩只眼睛就像長在她臉上,換著角度地觀摩著,嘴里還不時發(fā)出嘖嘆聲。 戚弦淡定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抿了一口,然后優(yōu)雅地放下杯盞,慢條斯理地拭凈唇角。 “幾個月過去了,鐘縣令怎么還沒把你嫁出去?” 鐘月華被她一噎,瞇起眼上下打量她,嘴唇嫌開,涼幽幽道:“幾個月過去了,你和謝公子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了吧?” 這話的殺傷力果然強(qiáng),在戚弦還沒開口反駁時,紅霞已然爬上了她的兩頰。 看著她欲蓋彌彰的羞澀神情,鐘月華大喜過望,本來只是隨口調(diào)侃,沒想到卻被她捉住了七寸。 “行??!謝公子果然聰慧過人,這么快就把你拿下了?!?/br> 八卦之火瞬間被點(diǎn)燃,她傾身趴在小桌上,湊到戚弦面前好奇地問:“你們成婚了么?” 戚弦斜眼瞥著她,伸手捏了把她的鼻尖,“這般八卦,不如跟著媒婆一起去當(dāng)小紅娘?” 鐘月華縮回身子,揉著自己的鼻尖,轉(zhuǎn)著眼珠子道:“本姑娘若是當(dāng)紅娘,保準(zhǔn)第一個為你和謝公子牽線拉媒?!?/br> 見戚弦不說話,她又湊過去,“好在謝公子的毒已經(jīng)被解了,如今你恢復(fù)了容貌,若他還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樣,怕是根本贏不了美人心哦!” “胡說些什么呢!”戚弦實(shí)在不好意思與她討論自己的感情問題,于是轉(zhuǎn)移了話題,“臨江縣近日來可好,糧食充足么?” 鐘月華嘆了口氣,她端著茶杯,手指撫著杯沿,“如今井水很難抽上來,這些水還是一點(diǎn)點(diǎn)積攢下來。又有幾十萬軍隊駐扎在淮州,糧食消耗極大,臨江縣的糧也是優(yōu)先供給軍隊?!?/br> 說到此類話題,氣氛自然變得沉重。 戚弦看著杯里漂浮的茶葉,抿著唇嘆息,“只盼望這場干旱趕緊過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清朗的月光灑進(jìn)廳堂?;粗荼饶薜臍鉁氐蜕显S多,然而長久的艷陽天依然讓空氣如烤箱。 鐘月華甩著帕子扇風(fēng),瞟了眼屋外晃動的燈籠,激動道:“起風(fēng)了,咱們?nèi)ネ饷娉藳??!?/br> 兩人剛邁過門檻,就與匆忙進(jìn)來的一人撞個正著。 “橫沖直撞一點(diǎn)禮數(shù)都不沒有!”鐘月華冷哼了一句,抬頭看到來人,臉色依然沒有好轉(zhuǎn)。 她拽著戚弦的袖子往旁邊繞過去,拉了一下竟然沒有拉動。 戚弦看著眼前身著盔甲,面容硬朗的人,驚喜道:“魏簡,你竟然也在此處?” 魏簡眼神有點(diǎn)發(fā)直地愣在原地,被叫到名字后,目光像被燙到一般迅速挪開,“戚戚戚姑娘好!” 一時緊張,舌頭有些不聽使喚。發(fā)現(xiàn)兩人離得很近,他趕緊退了一步,長手長腳不知如何安放。 戚弦倒是自在大方地與他打招呼,“聽景洋說你南下找五皇子,可是和他一起來到淮州的?” 魏簡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慌亂地點(diǎn)著頭,“我聽他們說謝公子到了,想著你也跟著一起來,便著人打聽,知道你在這邊就過來了……” 自岐山部落坦白心意后,魏簡次日一早便帶著幾十名精兵南下,到如今已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她。原本以為那份愛慕會隨著時間消散,哪知這一個月他竟是越來越想她。 從軍營趕到莫府,一路上心臟仿佛不是自己的,咚咚咚地一個勁往外跳。 他想要快些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如今那人就在面前,他反倒不敢抬眼看她。 飛快地瞄上一眼,只覺呼吸都亂了。 她臉上的疤痕已經(jīng)完全愈合,沒有絲毫痕跡,那秀美惑人的五官更讓他心動。 心動的同時,竟也有一點(diǎn)失落感。 第一次見面,自己便當(dāng)眾脫衣維護(hù)她,也正是因為那道疤,讓兩人離得更近,這本是自己內(nèi)心黑暗的慶幸。 如今疤痕好了,那般美好的她似乎離自己更遠(yuǎn)了。 魏簡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失落,心里的想法都展現(xiàn)在了臉上。 鐘月華在一旁默默看熱鬧,瞧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哪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斜著眼睛看向戚弦,揶揄道:“哦……原來你們認(rèn)識呀……” 拖長的語調(diào),聽起來就充滿內(nèi)涵。 戚弦無奈地瞥了她一眼,“也不知平日里看了多少話本子,腦袋里全是些不明所以的想法?!?/br> 鐘月華看了眼緊張忐忑,卻又止不住偷瞧著戚弦的魏簡,惋惜道:“魏小將軍啊……雖然很可惜,但是你怕是沒機(jī)會咯?!?/br> 聽到她的話,魏簡愣了一下,然后慌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來打招呼……” “別亂說話?!逼菹彝屏怂幌?。 那日在岐山部落的事,戚弦自然還記得,當(dāng)時她明明白白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如今看見他的樣子,也發(fā)覺了他可能還未完全放下。 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這事還是盡早說清楚的好,畢竟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 “不是說要納涼么,那槐樹下不錯?!?/br> “嘖嘖,想支開我呀,沒問題!”鐘月華體貼地點(diǎn)點(diǎn)頭,剛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便看到一身白衣的謝景洋朝這邊走來。 她欣喜地招了招手,高聲喊道:“謝公子,戚弦要和魏小將軍單獨(dú)說話,咱們還是躲遠(yuǎn)點(diǎn)去別的地方納涼吧!” ※※※※※※※※※※※※※※※※※※※※ 鐘月華:呵呵呵想支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