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救贖
謝景洋垂下眸子,心緒紛亂。 他看不見桌上的美食,聞不到她身上的木香,更無法嘗到嘴里的食物是甜是辣。 沒有觸覺,他甚至沒辦法拿起筷子,給自己夾菜。若身邊沒有人照看,怕是餓死了自己也沒甚感覺。 更別提每夜毒發(fā),心口被一寸寸撕碎,一點點吞噬,在有觸覺時,這種痛楚讓他想一死了之。 原本,他準(zhǔn)備在安置好太子的暗部后,就追隨太子而去。能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偷生這么久,也算是盡了最后一份力。 但是,他遇到了戚弦。 那個在黑暗中抱琴而來的女子,她用琴聲拯救了他的余生。 在此之前,戚弦于他是幽真居士,是天下第一琴師,是在灼灼桃花林中,一身素衣嫻靜撫琴的人間仙子。 她的琴聲應(yīng)運天地而生,是能夠與世間萬物相和的塵世之音。 直到再次相遇之前,自己對她的印象也僅停留于此。 然而在他無助絕望的時候,那道琴聲便不止是絕塵音。 那是在他的黑暗世界中,唯一的輕音,唯一的燭光,唯一的救贖。 理所當(dāng)然的,他開始依賴她,開始想要了解她這個人。 清淡的木香,溫雅的話語,還有心細(xì)如發(fā)的照顧……每當(dāng)感受到這樣,都讓他變得不再是自己了。 謝景洋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第一次有這種體會,他控制不住想要逗她,想要親近她的感覺。 可是,他不能啊…… 他已經(jīng)不是京城的謝家二郎了,他只是個身中劇毒的廢人。 能否找到神醫(yī),他不知道,能否解毒徹底恢復(fù)五感,他無法預(yù)測。 她那樣美好,正如她的琴聲,是天地間的唯一。 而如今的自己,有又什么資格將她圈在自己身邊呢? “那日是我莽撞了,以后會注意的,請戚弦原諒?!?/br> 謝景洋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里的五味雜陳,重新掛上清淡的笑意,與身邊的陳主簿攀談起來。 桌上的氣氛再次活躍,剛剛的微妙仿佛從未發(fā)生。 鐘月華想對戚弦說些什么,卻被對面的鐘縣令一個眼風(fēng)制止。 她瞄了瞄謝景洋,又看了看戚弦,撇撇嘴沒再吱聲。 大不了一會兒偷偷問她。 用完飯,鐘月華跟著戚弦進(jìn)了她的房間,一路上東拉西扯,以此掩飾自己的八卦心理。 她面上的表情戚弦看的一清二楚,掃了眼桌上的茶壺,淡淡開口,“屋里茶已經(jīng)涼了?!?/br> “我讓丫鬟去添,順便帶些果子?!?/br> “夜已深,喝茶會失眠,吃零嘴會長rou?!?/br> “那便倒些熱水就好?!?/br> 戚弦默然。 她撫裙落座,邊擦拭琴身,邊淡聲道:“直接說吧?!?/br> “咳咳,我只是關(guān)心你。”鐘月華坐在她對面,一副嫻靜淑女的做派,淺笑著問:“你和謝公子鬧別扭了?” “為何這樣說?” “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在院中待著了,老攛掇我往書肆跑,難道不是想避開謝公子?” “又看了什么話本?” 鐘月華瞇眼,仔細(xì)盯著她的眼睛,“是他欺負(fù)你了?我?guī)湍懔R回去!” 說著就起身要往外走。 戚弦無奈,趕緊把她拉回來,“你就別亂插手了,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鐘月華輕哼了一聲,把椅子挪到她身側(cè),“你幫了我家這么多次,我也想幫幫你,雖然你和謝公子的事我不方便干預(yù),但你若心里憋著不痛快,給我說說就是了?!?/br> 然后在嘴上做了個縫繡的動作,“我保證不往外講。” 戚弦被她逗笑了,放下絹布,將琴妥善地掛在墻上,這才開口,“很早以前,我曾傾慕于他。” 鐘月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激動地說:“他也很在乎你,所以,你們現(xiàn)在是兩情相悅??!” “并非如此?!逼菹覔u搖頭,“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現(xiàn)在我有別的目標(biāo)。況且,他對我不是心悅,只是依賴而已,畢竟我現(xiàn)在是可以減緩他的痛苦的存在?!?/br> “哦……”鐘月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身中劇毒,我悉心照料,這樣的關(guān)系很容易讓我們產(chǎn)生牽絆,但這不是愛情,是人情?!?/br> 戚弦垂下眸子,看著自己淡粉色的指甲,輕聲道:“我現(xiàn)在的心愿就是找到神醫(yī),解了他的毒,然后請他好好保護(hù)大夏的百姓?!?/br> 她抬頭看向鐘月華,淡然一笑,“所以,我不是因為曾經(jīng)的戀慕才幫他,也不是因同情而救他,我只想挾恩圖報。” 救他的命,幫他找神醫(yī),然后以此請求他不去勾結(jié)敵國,讓他阻止戰(zhàn)亂。 這樣的她不需要被感謝,更不需要他過多的情。 “這樣啊……” 鐘月華沉吟良久,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家伙頭頭是道說了一堆,還是沒有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那你為何這幾日忽然開始避著他?前些日子不是相處挺好的么?” 戚弦被她噎了一下。 難道要說,她發(fā)現(xiàn)謝景洋越來越奇怪了么?還靠在她肩頭撒嬌! 戚弦看了看天色,“快到亥時了,我得去幫他彈《安魂》壓制毒性。” “……現(xiàn)在酉時剛過,你確定要這么明明白白地趕人么?” 嘴上雖然抱怨著,鐘月華仍然乖乖站起來。知道戚弦沒什么大礙,她也放心下來。 在離開前,她正色道:“其實,我覺得你太過冷靜,情這一字最是復(fù)雜,人間七情六欲,你又能把每一份都辨別的清清楚楚么?無論是依賴還是別的,他似乎都已經(jīng)對你動情了。” 待鐘月華走后,泣顏慢悠悠地開口,[不得不說,你哄騙人的功力著實不錯。] “嗯?有么?我方才每句話都情真意切。” [奴家可是能夠聽到你心音的,為何救謝景洋,奴家還不知道么?] “那你說說為何?!?/br> [難道不是因為放不下他么?] 戚弦笑道:“我心悅他不假,救他有所圖也是真。但是目前,我不想事情變得復(fù)雜,還有很多事沒做呢?!?/br> 泣顏嘆了口氣,[鐘月華說的不錯,你啊,就是太冷靜了。] [有些事,是根本不受控制的。] 周均這兩日不太好過,那日被現(xiàn)場拆臺,欽差大人將他從頭罵到腳。 他實在想不通,明明萬無一失的計劃,明明親眼看到的陶土,怎么最后就變成黃金了! 難道鐘縣令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小動作,然后趁他不備又換回來了? 眼看著計劃進(jìn)行不下去,他準(zhǔn)備退出,可是欽差大臣卻不愿放過,甚至借由此事控制住他。 以抄家威脅,讓他故技重施,等到了京城,在皇帝面前露出陶土像,然后誣陷給鐘縣令。 這么蠢的計劃,周均不想實施,但是也沒膽子正面反抗他,否則全家都會跟著遭殃。 思索了幾日后,他找上了鐘越,將此前的事和盤托出,只求鐘縣令看在他是臨江縣人的份上,救周氏一家。 鐘縣令背著手,在窗前走了幾個來回,然后問道:“那個陶土底座,你做了多久?” 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周均一愣,木然道:“約兩天。” “若是整個金像,需要多久?” “精細(xì)一點的話,兩周即可?!?/br> 鐘越點點頭,“嗯,本官知道了,你先回去吧?!?/br> “……” 周均苦著臉告退,感覺自己被耍了。 只恨管不住膨脹的野心,學(xué)張家一樣,安安分分地高價賣糧不好么?非要淌這趟渾水,結(jié)果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搭進(jìn)去了,還只能為他人做嫁衣! 就在他愁了幾日,掉了大把的頭發(fā)后,鐘縣令終于下達(dá)指令了。 “杜大人是個好官??!他的提議不僅為本縣省了一大批開支,還極大地減輕了大家的工作量,你們就按照他的提議做吧。具體細(xì)節(jié)我會請陳主簿告知與你,盡快完工。” 周均更愁了,他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昏暗的未來,絕對會被這兩位大人當(dāng)做替罪羊推上去的! 他跪在鐘越腳邊求饒,主動提出將所有糧食拿出來發(fā)給百姓,并且自掏腰包冶煉金礦,用來收購別處商行的高價糧,然后分發(fā)給有需要的地方。 鐘越摸了摸下巴,寬慰道:“周大當(dāng)家有心了,你這樣一心為民的商戶真的不多了,本官定會保你一家無事?!?/br> “謝謝大人!”周均流下了感動的熱淚。 且不管周大當(dāng)家如何想,兩周后活靈活現(xiàn)的睿帝金像竣工,由杜易元帶著往京城而去。 同時上路的還有莫靜萱,跟著祈雨的帝王像一起進(jìn)宮,也算是圖個吉利。 莫將軍派出親衛(wèi)軍護(hù)送金像入京,看著隊伍從臨江縣離開,戚弦心下安慰。 鐘家還活著,臨江縣還是一片安定,這就足夠了。 而更讓她高興的,是莫將軍帶來的消息。 神醫(yī)出現(xiàn)在北方漠州。 她當(dāng)即就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帶著謝景洋北上。 聽到這個消息,謝景洋自然也是高興的,他比任何人都想快些好起來。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有件事要做。 “戚弦,我們先去趟京城。” “京城在臨江縣南面,那得繞很遠(yuǎn)的路才能去漠州,你的毒……” “無妨?!敝x景洋淡笑道:“睿帝想祈雨,咱們便讓老天爺降雨吧。” ※※※※※※※※※※※※※※※※※※※※ 謝景洋:我好難,身中劇毒不能表白。 戚弦:我好難,本想做個交易,卻收獲一朵桃花。 周大當(dāng)家:我也好難,只是想努力賺錢而已,結(jié)果不僅傾家蕩產(chǎn),還愁禿了頭!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