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當(dāng)然,來買煤的人肯定認(rèn)為賀德民兄弟在投機(jī)倒把,但是誰能想到,煤就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呢? 七月大暑天兒呢,賀親民兄弟帶著一幫子剛放暑假的崽子們打煤,就開始做蜂窩煤了。 陳月牙隔三岔五還得去趟望京市里,當(dāng)然,她也分外焦急的,在等著看,這些煤到底能賣多少錢。 哪怕能賣出五千塊,她都可以把廠子和院子一起拿下來。 當(dāng)然,陳月牙不是沒動過賣超生的郵票啦,或者那些龍票的想法。 一張龍票換一個院子,絕對可以。 但那是人家超生的東西,她不能那么自私的,在超生小的時候,就拿超生的東西給家里置辦家當(dāng)吧。 當(dāng)然,北京一套四合院可不好搶。 那邊蘇愛華是真等著急了,把自己壓箱底兒的那套《貴妃醉酒》的行頭拿出來,正在拾掇。 盛成正好進(jìn)家門,看她在院子里拿鹿皮手絹擦那套頭面,嚇了一跳:“娘子,你這是干嘛,這可都是你的家底兒,你為什么拿出來?” 他再喊娘子,蘇愛華也回不到過去那個溫柔端莊,全心依靠丈夫的白素貞了,也會撒嬌作癡,但決不會全心全意依著丈夫。 飛了丈夫一眼,蘇愛華說:“隔壁老林天天問,說要我們出不起錢就算了,他再問別人,我想給陳月牙籌點錢。” 盛成聽了,可真是無可奈何:“你這么做,也得看人家領(lǐng)不領(lǐng)情,愛華,人和人之間是有界限的,你就覺得再好,咱也是倆家人,你太這么上趕著,人家反而會害怕?!?/br> “那你說怎么辦?”蘇愛華問。 盛成想了想:“讓海峰再去一趟,要陳月牙真想買,她會給準(zhǔn)話的,人不想要那套房,你就收了心思吧,這些東西得留著,不能賣!” 那是他們夫妻的年少時光,是記憶,是歷史的文化遺產(chǎn)。 正好放了暑假,蘇愛華一想也是,把盛海峰喊來,跟他說,讓他再去一趟清水縣。 “萬一你陳阿姨當(dāng)時不說啥,你就多住兩天,就說幫小的那幾個輔導(dǎo)作業(yè),明白嗎?”各種為兒子cao心的老母親,得到的只有兒子看穿了她,但又各種無奈的眼神。 且不說北京那邊。 七月里打煤,那不叫打煤,叫上酷刑。 尤其是一幫孩子,最得力的賀仝,這個暑假因為有個數(shù)學(xué)競賽,上北京去了,剩下的幾個戰(zhàn)斗力都不太行。每天打煤,從煤廠出來,累的屁淌不說,要不到河里洗一圈兒,全黑的跟非洲人似的。 好在有個鄧翠蓮,她干活兒要虎起來可比男人虎多了。 體力最好的陳大牙來給jiejie幫忙,挖了兩袋子煤,就發(fā)現(xiàn)自己都干不過她。 鄧翠蓮的想法也很實際,賺錢,讓二嫂先上北京站穩(wěn)腳跟兒,然后她們倆家子緊跟著去,到時候不眼紅死宋喻明兩口子? 人啊,富貴知禮儀,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初宋喻明變著法子欺負(fù)自己的日子,鄧翠蓮才知道啥叫個憤恨。 就超生和小老八只能拖大家的后腿,而且小老八還喜歡悄悄吃煤渣子,這就更防不勝防了,所以,這倆給陳月牙勒令了,嚴(yán)禁邁出燕支胡同一步。 還喊了秦七妹和蘇來娣經(jīng)超生做伴兒呢。 最近幾天,超生倒是老見著福妞,這丫頭跟超生其實在一個班,但因為學(xué)習(xí)好,傲得很,并不怎么跟超生說話。 就七妹也問不到她張嘴,唯獨蘇來娣能跟好快說幾句。 “福妞,你不是說你爸爸要調(diào)到北京去,你也要走嗎,什么時候走呀?”蘇來娣問。 福妞沒當(dāng)上小主持人,心里當(dāng)然又酸又嫉妒,但畢竟她只是個小女孩,最近賀帥還老找著要收拾她,心里其實怕著呢。 “應(yīng)該快了吧,我馬上就是北京人了?!备fっ鏌o表情的說。 “真好啊,福妞要當(dāng)北京人了?!碧K來娣舔了舔嘴巴說。 其實蘇來娣饞的不是福妞要當(dāng)北京人,而是她手里的雪糕,上面還有兩行字:營養(yǎng)佳品,清涼可口。 側(cè)面還有一行紅色的小字兒:全脂鮮奶,奶油,濃縮鮮桔汁,白砂糖。 就那張配料紙,蘇來娣這種窮丫頭都能盯著看上好久好久,從那張白紙上幻想著,砸出甜滋滋的味道來。 “要不,去我家吧,我給你們做個好吃噠!”超生突然說。 “啥好吃的?”七妹問。 “跟我走吧!”超生篤定的說。 家里有早晨才從村子里打來的羊奶,雖然不是全脂鮮奶,但是大伯在昨天夜里就替超生發(fā)酵過了,是酸羊奶,湊和湊和,差不多吧。 再爬上凳子取來白砂糖,攪拌到一起,家里肯定沒有鮮桔汁,但有做水蜜桃罐頭用的麥芽糖,mama怕超生偷吃,也放在最高處,得七妹把它們拿下來。 麥芽糖是硬,不會融在酸奶里頭,怎么辦? 把它放在蜂窩煤爐子上烤熱,烤融化了再放進(jìn)去,攪拌,使勁的攪拌。 這一堆東西往一起一和,攪吧攪吧,除了沒有結(jié)成冰,味兒也足夠香了。 就一點遺憾,不是冰棍兒吶。 超生讓七妹先嘗一口,湊過來問:“七妹,味兒咋樣?” 七妹給小老八喂了一口,不小心戳到超生的眼睛,小老八可不吃酸奶,吧唧,就搗了七妹一拳頭。 “你個丑八怪,豬鼻子!”七妹氣的罵。 但小老八絲毫不生氣,人家有原則,你打我沒事,就不能碰我姐,誰都不能碰。 盛海峰來的時候,超生正在跟七妹,蘇娣來幾個和和酸奶。 小伙子走賀譯民家也算走熟了,里外轉(zhuǎn)了一圈兒,發(fā)現(xiàn)就超生和兩個小女孩,家里再沒別人,于是轉(zhuǎn)身又出了門,在胡同外頭拎了個西瓜,又買了幾根大冰棒。 進(jìn)門之后,摸了摸超生的腦袋,給了幾個孩子一人一根大冰棒,讓她們蘸著酸奶吃。 “這就是奶油雪糕啦,比奶油雪糕還香!”超生嘗了一口,簡直不要太美味。 七妹見過盛海峰,但是不知道這個大哥哥是哪來的,而蘇娣來呢,又膽小,倆人拿著棒冰,一前一后開溜了。 超生這兒,還禍禍了差不多一大盆兒呢,廚房也給搞的天昏地黯的。 盛海峰性格里,有跟他爸挺像的一面,剛氣,有擔(dān)當(dāng)。 也有跟他媽像的一面,心思特別細(xì)膩,也溫柔。 畢竟這家來的多了,他什么也沒說,淘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凈,因為聽超生說哥哥們都在打煤,索性說:“我來抱孩子,你提著酸奶桶子,走,帶我去找你哥哥!” “好呀,咱們走吧,打煤可好玩了!”超生也是說走就走。 盛海峰屏著呼吸接過臭轟轟的小老八,把酸奶桶子遞給了超生,讓她提著,確實很好奇,小帥兄弟為之奮斗的煤廠,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快到服裝廠的時候,遇到一個騎著自行車,自行車上掛著倆上海冰棒桶廠的冰棒桶,買冰棒的年輕人。 盛海峰于是停了下來,又買了七八根大冰棍兒,塞到了酸奶桶子里。 等他們倆到服裝廠外頭,火辣辣的大太陽下面,土胚圍起來一個簡陋的四合院,里面灰塵揚天的,外面靠墻,則堆著一排排的蜂窩煤,大煤磚。 煤這東西,沒證兒你批不來,所以想走私也沒地兒有私去。 因為都是定量的,到了夏天量會一再減少,但大家吃飯必須要煤啊,所以外頭有每,普遍比國營煤廠的價格高,還供不應(yīng)求。 這會兒坐地賣煤的是賀德民家的老二賀鋼。 “嗨,北京來的,今兒又來逛啦,這是啥?”賀鋼嘴巴比他哥仝子油滑得多,揭開超生的酸奶桶子,先聞到一陣麥芽糖香,暗叫一聲乖乖,正是熱的嗓子冒煙的時候,端起那里面裝著冰塊和酸奶的桶子,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才把桶子還給超生:“趕緊送里面去,這東西味道可真好,里面那幾個估計嗓子都冒煙兒啦!” 盛海峰還沒進(jìn)去,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等進(jìn)去一看,直接有股窒息的沖動。 里面就一個四方的圍墻,沒有任何可以遮陰的東西,賀帥兄弟全跟黑人似的,除了牙齒,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白的地方。 盛海峰也認(rèn)不出哪一個是賀帥,突然聽呸的一聲,只見一個光屁股的跳進(jìn)院子中間的洞里去了,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聽洞里那個在喊:“羞死啦,超生肯定看見我的牛牛啦!” “錚子,你渾身臟成那樣,超生能看見你的牛牛才怪,快出來!”賀親民笑著喊了一聲。 不一會兒,洞口出現(xiàn)一個黑黑的腦袋,還有兩只亮亮的眼睛,賀錚再出來,已經(jīng)穿好小內(nèi)褲啦。 超生把酸奶桶桶提過去,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br> 賀德民大干了半個月,看盛海峰來了,估計他是來問房子的事兒的,給自己狂灌了口水,坐下來點了一支帶過濾嘴的煙,深吸了一口問:“小盛,你們北京那房子多少錢來著?” “講價講到9700,賀大伯,這事兒你也知道?”盛海峰還以為這種事兒,賀譯民兩口子不會告訴兄弟們了,沒想到賀德民兄弟看起來居然都知道。 “咱的煤,賺了3000塊了,老二媳婦那邊湊一湊,錢應(yīng)該差不多了,等老二媳婦回來,我就叫她上北京,買房子!”賀德民拍板說。 盛海峰他爸還有個弟弟,解放的時候給人帶著跑香港了,而他自己是獨生子,說實話,一直覺得自己挺幸福的。 直到今天,他突然有點羨慕這種兄弟姐妹多的人家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眾人劃槳開大船,老祖宗的話確實說的沒錯啊! 這錢,他們賺的很辛苦,但是,也特別硬氣! 第二天,陳月牙上北京,一套京市的四合院,就這么到手了。 小帥兄弟榮升北京小爺,而超生,則是貨真價實的北京小妞啦。 可憐福妞一心當(dāng)北京人,又一回被超生搶先啦! 第129章 129 新修的柏油馬路比原來的足足寬了一倍, 而且, 原來的馬路, 給鋼廠拉鋼材的車壓的坑坑洼洼,人坐在車上,就跟豆子坐在簸箕里似的, 一會兒飛上天,一會兒又入到地里頭,上竄下跳,七上八下。 但新馬路又平又直,不論開車還是騎自行車,走在上面都簡直能把人給美翻了去。 在北京有了房子之后,不急著先搬家,當(dāng)然是先給兒子辦學(xué)校。 在九月份開學(xué)前,陳月牙跑了七八次, 可算把賀帥給辦到北京讀書了。 當(dāng)然,沒有北京戶口,賀帥也只能算是借讀。 剩下的幾個小崽崽還得在清水縣讀完六年級, 而且考的好,北京的學(xué)校愿意收的情況下,她才能完全把家搬到北京去。 得虧有個車,來來去去的方便,全家最近常住的其實還是望京的房子。 “月牙,周末了,索性一趟開車到北京吧, 我家老盛今天說他搞了只大龍蝦,讓笙笙嘗嘗龍蝦的味兒?”蘇愛華下班的時候問。 陳月牙實話實說:“汽油一毛錢一公斤,還是我在供銷社問老炮兒倒來的,折合下來跑趟北京就得30塊錢,比坐火車貴著五倍呢,我們還是住在市里的好,省油?!?/br> 又不是家里開著大商場,也不是公家單位有用不完的油票,一個體戶兒,天天開車上北京,燒一箱油就得30塊,不是燒得慌? 就跟蓋樓要從地基開始一樣,陳月牙覺得,現(xiàn)在的她還是該認(rèn)認(rèn)真真,踏踏實實把她的廠房建設(shè)完善。 再就是,該考慮如何進(jìn)一步擴(kuò)大銷售,真正把銷售點設(shè)到北京去。 至于全家搬北京這個宏大的理想,在她這兒至少還得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