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說談商場就談商場, 陳月牙第二天一清早就到俞敏家去問, 問俞敏, 蘇愛華還在不在。 “她已經(jīng)回北京了, 這樣吧, 我給她拍份電報過去?!庇崦粜χf。 正好張津瑜也在,陳月牙帶著超生, 俞敏抓起超生的小手說:“賀笙笙, 你的小金魚在這兒呢,今天就留我家, 跟他一起玩兒,晚上睡我家,好不好?” “不好,我還得去找銅錢做毽子呢, 我不要小金魚啦!”超生掙開自己的小手說。 “你不是特別喜歡他嘛, 他是你的小金魚。”俞敏又笑著說。 孩子的喜好是一直在變的,超生現(xiàn)在只想給自己做一只毽子,早把張津瑜給忘了,走的時候頭都不回的。 曾經(jīng)對人家愛搭不理,現(xiàn)在叫人家看不起。 俞敏的心里, 咋就那么不舒服呢。 一份電報拍到北京, 蘇愛華自己有車, 不比別人要搭班車,坐火車,東倒西倒倒來倒去浪費時間, 初七就又到陳月牙家來了。 賀譯民對于自己的女神比陳月牙還要期待,不過,他今天得去望京上班了,因為要趕八點到崗,早晨六點就出門了。 可惜吶,又一回,他得跟他的女神擦肩而過了。 蘇愛華來的也是夠早的,據(jù)說早晨7點出發(fā),11點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不過,她的手腕上纏著一圈繃帶,看起來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你這是摔跤了?”陳月牙問。 蘇愛華搖了搖頭:“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不過你說的生意呢,到底在哪兒,咱們現(xiàn)在就去看嗎?” “我們望京的市百貨大樓,可以承包三十年,咱們一起去看看,看咱們能不能把它給承包下來?”陳月牙說。 盛成在北京就是做百貨的,當(dāng)然是國營的。 但是,百貨大樓一個月能賺多少錢,蘇愛華是知道的。 而且,現(xiàn)在全國搞私營承包制,承包下一個百貨大樓,價格雖然高的離譜,但要是能把盛成的所有進貨渠道全部搞過來,能把百貨大樓的質(zhì)量抓起來,這個商場賺的錢,可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了。 可謂緣投喜好,這個生意,簡直就跟坑兒等著填蘿卜似的,讓蘇愛華一聽就喜歡上了。 都不需要陳月牙跟她多做解釋。 “那行,咱們?nèi)タ纯础!彼⒖陶f。 從外表來看,盛成對妻子其實挺好的,單位配的車,他讓妻子用著,自己反而騎自行車去上班。 不過,蘇愛華看起來,始終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陳月牙猜不到是什么原因,索性也就不猜了,倆人中午在家里吃了飯,把幾個孩子留在家里,坐著盛成的小汽車,不過半個小時就到望京了。 百貨大樓對外的承包事宜,當(dāng)然是由喬引娣負(fù)責(zé)的。 但萬一要是談定了,肯定還是百貨大樓現(xiàn)在的黨委書記來負(fù)責(zé)。 陳月牙是興沖沖而來,但是甫一進門,就碰了個冷釘子。 “誰說我們的百貨大樓要往外承包?”喬引娣坐在辦公桌后面,左手白瓷茶杯,右手一張報紙,刷的甩了一聲報紙問。 “不是外面的告示上寫著,對外承包,我是代表我們清水縣街道辦罐頭廠來的,既然你對外承包,我想把它承包過來,這沒什么問題啊?”陳月牙一開始還是好聲好氣的。 喬引娣揭開茶杯抿了口茉莉花茶,冷笑一聲說:“對不起,那價格太高了,你掏不起錢,哪兒涼快就哪兒歇著去吧?!?/br> 這不狗眼看人低嗎? 陳月牙說:“我聽說你們最開始給出的意向是五萬塊,這錢我們掏得起,要不,我給你看看我的銀行存折” 且不論蘇愛華有多少錢,陳月牙的存折上,現(xiàn)在就有小兩萬塊錢呢。 “那更對不起,我們的商場有人承包了,你們來晚了,這總該行了吧?趕緊回吧,我沒時間招待你們……”喬引娣抬起頭,翻了個白眼兒說。 為什么這個商場坐落在市里最繁華的地段上,現(xiàn)在卻幾乎一個人都沒有。 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商場里從上到下,所有人都跟喬引娣一樣,說話翻白眼兒,拿鼻子看人的緣故? 蘇愛華本身不擅言詞,當(dāng)然,也沒受過這樣的氣,看喬引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拉著陳月牙的手說:“要不就算了吧,我看這個女同志很不好相處的樣子?!?/br> 但是,陳月牙想拿下這個商場,又怎么可能就這么算了? “劉書記,百貨大樓的劉書記在嗎?”陳月牙從喬引娣的辦公室出來,直接就在外頭的走廊里大聲兒的喊上了。 “哎哎,你這個女同志怎么回事,我們劉書記不在,你亂喊個啥,趕緊給我走,離開我們百貨大樓?”喬引娣追了出來,在樓道里就來扯陳月牙,想把她給搡出去。 “劉書記,你們的商場想往外承包,我拿著錢來,喬引娣狗眼看人低,你管不管?”陳月牙一把搡開喬引娣,繼續(xù)扯著嗓子的高呼。 果然,有一扇門嘩的一聲從里面拉開了,出來個五十多歲,兩鬢頭發(fā)有點白的中年人,遲疑的看著陳月牙:“你想承包咱們的商場?” “您就是劉書記吧,您好,我叫陳月牙,清水縣的百順罐頭廠和服裝廠都是我的,我現(xiàn)在想承包這個百貨大樓,想跟你們的人談?wù)?,但是喬引娣同志一會兒說我們承包不起,一會兒又說這個百貨大樓已經(jīng)給承包出去了,我得問問您,有這事兒嗎?”陳月牙問。 喬引娣呢,屬于那種典型的欺上媚下,對上一張臉,對下一張臉的人,這種人吧,平常橫行霸道的,但是一旦給戳穿了,則會里外不是人。 她在陳月牙跟前說商場已經(jīng)承包出去了。 但是,在劉書記跟前,她天天哭著叫著喊說,說的則是:市里沒人能拿出五萬塊來,咱這商場承包不出去,估計得降點價錢才能承包出去之類的話。 公家單位,各司其職,而喬引娣呢,又是上面安排下來的經(jīng)理,她負(fù)責(zé)市場,了解市場,怎么說,劉書記當(dāng)然就怎么信了。 這時候最缺的,就是一個能大聲把實情嚷嚷出來的人,一嚷嚷出來,喬引娣那些欺瞞領(lǐng)導(dǎo)的話,當(dāng)然就不攻自破了。 而且,百貨大樓已經(jīng)持續(xù)虧損了整整半年,員工工資都已經(jīng)停發(fā)三個月了。 這時候劉書記最缺的,就是一個愿意跟他談商場承包,并且能一次性拿出五萬塊錢的人。 所以,劉書記這會兒都來不及責(zé)備喬引娣,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直接就把陳月牙和蘇愛華倆請了進去。 而且,自己拿起茶葉罐子,提著開水壺,就開始給她們倆倒茶了。 倒好了茶,親自給倆個女同志擺到面前,又把自己的凳子挪了過來,坐到了沙發(fā)對面,這劉書記才說:“咱們這商場承包起來可有難度,一次性五萬塊,這個錢必須到位,不然的話,咱們就沒得談?!?/br> 畢竟看陳月牙身姿綽約,皮膚白皙里帶著點兒粉,兩條長長的辮子,像個二十五六歲沒結(jié)婚的大姑娘。 再看蘇愛華大概三十出頭,看起來很面熟,漂亮的好像帶著股子仙氣似的。 劉書記擔(dān)心,覺得她倆沒啥實力,才會這么說。 蘇愛華是認(rèn)真想做生意,而且她曾經(jīng)在劇團里可是當(dāng)家的臺柱子,再加上父親去世的時候,留給她的祖產(chǎn)足夠豐厚,前十年她也沒受到過沖擊,家底兒硬著呢,從包里掏了一張存折出來,她就放桌子上了:“這是三萬塊,剩下的,我再去湊!” 三萬塊? 劉書記手里幾十萬的賬進進出出,但是,他自己手頭的存款不過七八百塊,給這三萬塊嚇的,差點沒從椅子上溜下去。 “剩下的錢我來想辦法,劉書記,我們可是帶著錢來的,這個商場的承包,您給我一句準(zhǔn)話,能不能談?”陳月牙緊接著問。 喬引娣在外面急的直冒汗珠子吶。 為啥? 因為這個百貨大樓,她和宋思思倆一直在暗中運作,想弄到自己名下,坐地招租當(dāng)包租婆的。 可是,五萬塊在現(xiàn)在這個世道上可不好湊。 宋思思都湊了好幾個月了,才湊了兩萬塊錢出來,現(xiàn)在,要是這個商場被陳月牙承包掉,她和宋思思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偏偏領(lǐng)導(dǎo)面前她又插不上話,只能急的干的瞪眼。 現(xiàn)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劉書記因為這倆個婦女太過年青,也太過漂亮,從心里不信任她們,把她們給趕走了。 畢竟劉書記年齡大了,也一直是個慢瓜性子,老古董嘛,不容易接受新思維。 但是,劉書記盯著蘇愛華看了許久,突然站起來,搓了搓雙手說:“您是蘇愛華同志吧,我看過您演的白毛女!” 這么說,人家居然認(rèn)識? 喬引娣好暈,站都站不住了。 “劉老書記您好,我正是蘇愛華,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拍樣板戲了?!迸龅揭粋€粉絲,蘇愛華并不激動,答的特別溫柔。 這時候,就是喬引娣怕什么,偏偏就來什么了。 “這樣吧,今天中午我請你們吃個飯,再給你們講解一下合同,怎么樣?”劉書記激動的搓著雙手說。 陳月牙回頭看蘇愛華,蘇愛華抿著唇搖頭:顯然,她不想跟不熟悉的人吃飯。 “吃飯就算了,您把合同給我,我們拿回家研究吧,只要我們覺得行,就拿著錢來交錢,怎么樣?”陳月牙問劉書記。 大部分的普通人,對于舞臺上的演員都有一種盲目的熱愛。 這種熱愛也叫仰慕,所以,劉書記此刻還沉浸在仰慕中呢。 “你們倆回去商量,我一直在辦公室等著你們,只要你們能商量好,咱們就簽合同,事兒就這么定下吧,我做主?!眲浛慈思覀z個要走了,連忙說。 畢竟是書記,拿話語權(quán)的,這一聲,擲地有聲。 所以,這就成了,一開始是她們倆上門求人,最后變成,劉書記求著她們簽合同啦? 喬引娣還想多說一句,陳月牙出了門,冷冷看著她問劉書記:“劉書記,這位喬經(jīng)理,業(yè)務(wù)能力很強啊,要不是她,大概我和蘇大姐就見不到您的面了!” 這句簡直是針,扎在喬引娣的胸口了。 劉書記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喬引娣,你給我進來!” 居然敢給他的夢中女神穿小鞋,劉書記從今天開始,不整死她喬引娣才怪! 從市百貨大樓出來,蘇愛華一副給嚇壞了的樣子:“小陳,我沒發(fā)現(xiàn)你挺兇的呀?!?/br> 像喬引娣的那種為難,蘇愛華很可能就止步了,她不可能像陳月牙一樣,為了拿下商場,在樓道里大吵大鬧的。 她是天生的大青衣,放解放前,那就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不會和人吵架的! “受了委屈就得喊,有不公平也要喊出來,這不是很正常嘛,大家都得為了自己而據(jù)理力爭?!标愒卵勒f。 倆人上了車,這就得回清水縣了。 蘇愛華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心里暗暗的就有點后悔。 盛成是個天生脾氣特別好的男人,他發(fā)掘的,那個能在劇團里演白蛇的女孩子叫鮑小琳,不論模樣,身段兒,外形,都特別適合演青衣。 但就一點,沒功底。 而且不但沒功底吧,學(xué)起戲來還特別的不扎實,更加不老實。 盛成把她介紹到劇團里,還讓蘇愛華給她做師傅帶她,要真的鮑小琳愿意踏踏實實的學(xué)戲。 在將來,在整個新梨園,應(yīng)該能坐上青衣的頭一把交椅。 但是那個女孩子并不誠信,而且,練功的時候,總喜歡耍一些歪頭滑腦。 偏偏她在盛成面前,又總是一副自己特別刻苦的樣子,而且,她父親還是從部隊上退伍的,京劇團的領(lǐng)導(dǎo)。 這就弄的她整天耍些花招吧,但還沒人知道,人人都夸她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