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她剛一上車,幾乎所有的人全把目光挪向了窗外,早晨上車的時候給她讓坐的那幫人,也沒有一個肯給她讓坐了。 而且,她看到有個空位,剛一坐下,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同志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就坐到最后面去了。 宋思思也是個倔脾氣,因為賀譯民就在自己身后,頗有一點指氣頤使,指點江山的意味:“你坐前面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陳月牙倒是說:“那你坐前面去吧?” 賀譯民倒是坦坦蕩蕩:“拐賣幼兒的案子是我們派出所接的,也是我在受理,有什么線索你告訴我就行了,至于你和劉淼的事情,這個屬于風(fēng)化問題,我們不管,你也甭跟我說?!?/br> 宋思思兩只手捏著自己的包,畢竟一車的人都在看著自己,而且賀譯民又不肯過來跟她交頭接耳,于是揚高了頭說:“晚上來我宿舍吧,我跟你講一下,這個莫名其妙的混蛋事兒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她這么一說,車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交頭接耳。 這宋思思的心智也是足夠強大,坐的端端正正,一言不發(fā),硬是在大家交頭接耳,鄙夷的目光中,一直坐到終點,并且第一個下車了。 賀譯民下了車還得去派出所,當(dāng)然了,因為他和宋思思的關(guān)系,好些人都在盯著他,尤其是那個老林,上前就說:“賀所長,關(guān)于思思的事兒,我得說兩句,烈女怕纏郎,那個劉淼又是個油嘴滑舌,明顯,劉淼才不是東西,你可得好好辦這個案子?!?/br> 然后,不是看陳月牙抱著孩子也站在一旁,他連忙又說:“這位是姓陳吧,小陳,咱們賀所長是個好同志,他也是查案子,你可別為了這些事兒跟他鬧矛盾,好不好?” “行了,你們走吧,我也該回家給孩子做飯了?!标愒卵佬χf。 “哎你別,咱們一道走。”賀譯民說著,跟老林道了別,追上了陳月牙,從兜里掏了個東西遞給她:“給你,拿著。” “什么呀?”超生比mama還興奮,興奮的伸著手。 賀譯民打開了盒子,給超生聞著:“這叫鴨蛋粉,香不香?” “哇,鴨蛋粉?賀哥,你居然舍得給我嫂子買鴨蛋粉,這一盒至少五塊錢吧?”從后面伸出個腦袋,居然是程睡蓮。 賀譯民回頭瞪了程睡蓮一眼,這姑娘扮了個鬼臉,轉(zhuǎn)身跑了。 回到家,陳月牙揉著閨女的腦袋問:“渴不渴,媽給你晾杯水喝?” “不要,聞香香?!背f著,抓過了mama手里的鴨蛋粉。 聞著香香的,好奇嘛,拿手指蘸了一些,涂在自己臉上,再進(jìn)門照鏡子,還真的,皮膚比原來更加的白皙了。 她不止有鳥,還有三嬸嬸從林子里挖來的幾株花,眼看正是開花的時候。 超生于這些東西經(jīng)營的好著呢,每天喂鳥,澆花,就是她的功課。 澆會兒花再看看鏡子,嗯,超生也跟mama一樣白,一樣漂亮了。 帥斌炮,一盤棋,按理說,他們放了學(xué),那就是一輛坦克開進(jìn)胡同,但今天,仨人居然走的悄瞇瞇的。 帥和斌看起來都很正常,就賀炮,雖然身上的衣服還是好的,但是,鼻青臉腫,小臉蛋兒看起來比平常圓了不少,仔細(xì)看,上面還有巴掌印子。 “賀炮那樣子,是不是被人打啦?”馬大姐眼尖,一眼就看著了。 “沒有沒有,摔的,剛才不小心,自個兒把自個套倒,摔了一跤?!辟R帥連忙說。 馬大姐于是說:“那你們兄弟可得小心一點,可再別摔跤啦?!?/br> 賀炮挽過賀帥的手說:“哥哥,一會兒回了家,咱們就說我是摔的,不然,我怕媽要把我送回農(nóng)村?!?/br> 賀帥看著弟弟青青腫腫的臉,手叉腰問他:“當(dāng)時鮑啟明打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喊我?” “怕你打不過?!辟R炮老實說。 “誰打不過誰啊,那鮑啟明不敢惹我,要他敢惹我,我揍死他。”賀帥蠻不在乎的說。 事情是這樣的,每個學(xué)校,總有那么個學(xué)習(xí)差,愛打架的,欺小孩兒的孩子王,而百順街道小學(xué)的孩子王,就叫鮑啟明,一直在留級,14歲了才上三年級,最喜歡欺負(fù)低年級的小屁孩兒,今天到一年級打孩子,別人怕他,賀炮不怕啊,而且賀炮還把那家伙給反殺了。 打架這事兒,打輸了皮rou痛,打贏了也怕一點,怕父母要責(zé)備。 所以,賀炮頂著一張青青腫腫的臉,就特別苦惱,怕給爸媽發(fā)現(xiàn)他在學(xué)校里跟人打架,要把他送回程家莊去。 畢竟他從小在程家莊長大,而且陳月牙也確實說過,要他敢打孩子,就把他送回程家莊的話。 現(xiàn)在架打贏了,怎么瞞父母,就成了個麻煩事兒。 這不,三兄弟一進(jìn)家門,就看見提著鳥籠子,正蹲在地上等芍藥開的超生皮膚好白啊,看起來特別特別的白,她還得趕忙給幾個哥哥炫一炫:“哥哥,看我白不白?” “是白,真夠白的,你咋把自己給弄白的?”賀帥聞了一下,挺香的,于是問。 超生立刻掏出了mama的鴨蛋粉:“用這個!” 賀帥接過鴨蛋粉,往一直躲在后面不敢露面的賀炮的臉上涂了一點,嘿,那青青腫腫的地方,它真的變白了嗨。 咋辦,要不給賀炮也涂點兒鴨蛋粉,讓他蒙混過關(guān)? 于是,賀炮也涂了滿臉的鴨蛋粉,變成個白寶寶啦。 陳月牙在廚房忙碌,一轉(zhuǎn)身,看見賀炮好像比平時白,還說:“咱們小炮最近皮膚變白了好多???” “mama,好看嗎?”賀炮傻兮兮的問mama。 陳月牙忙著熬粥,天又黑,沒看仔細(xì),說:“好看,晚上記得多吃點兒飯,以后都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 賀炮是幾乎沒被夸過的孩子,摸著臉上的粉,心說,咦,以后我也天天涂鴨蛋粉,mama是不是就更喜歡我啦? 因為今天還有宋思思的事兒,所以,就連賀譯民這個訓(xùn)練有素的公安,看到兒子那粉嘟嘟的臉時,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皮膚下面隱藏的青腫,居然也夸了一句:“小炮最近是越變越帥了啊?!?/br> 賀炮美滋滋兒的揚著臉給大家看,賀斌聽了這話,啥也不說,悄悄的也給自己涂鴨蛋粉去了。 看丈夫進(jìn)了門,陳月牙就問:“怎么樣,那孩子的事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吃飯,再說別的。”賀譯民看著幾個孩子說。 油炸小酥rou又回了一趟鍋,炸的愈發(fā)香酥焦黃,蒜腸就是涼的,排骨加了土豆重新燉,又別有一番風(fēng)味,有這么多的菜,再加上涼了以后切成全,酥的掉渣的饅頭,那一口下去,簌簌的往下掉饃渣。 這還不算押尾的苞米粥呢,分明天天喝,喝煩的東西,吃上滿滿一肚子的rou,喝著可真舒袒。 超生其實可八卦了,你別看她小嘴巴吧唧吧唧吃個不停,但是跟幾個傻哥哥可完全不一樣,幾個哥哥吃東西的時候就把耳朵關(guān)上了,超生可是吃東西聽八卦兩不誤。 “宋思思和劉淼,這都好些年了吧,其實中間也斷過,但是劉淼死纏爛打,而且那家伙追女人確實有一套,一直承諾要離婚要離婚,宋思思就一直在等他,后來實在看他離不了婚,宋思思也就出去跟人相親了,咱們公安局的耿衛(wèi)國同志,現(xiàn)在不就正在跟她處對象。這其間,劉淼一直對她死纏爛打,不過宋思思沒有搭理過,結(jié)果呢,前陣子,劉淼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鋼廠有人想要個女孩子,正好他這兒有一個,就讓宋思思問問,那戶人家還要不要孩子,宋思思于是轉(zhuǎn)問了一句,畢竟收養(yǎng)孩子這事兒,挺頻繁的,不算啥大事。就這樣,她牽了條線,劉淼就把自己剛出生的第四個閨女給送了出去,不過,他送孩子的時候沒跟妻子打招呼,只是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就把孩子給送走了。原本吧,錢春霞在家里,忍氣吞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可聽說女兒被送走,她突然就發(fā)瘋了,不止劉淼,就連宋思思都很驚訝,一個她從來沒有印象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間就爆發(fā)了?!辟R譯民說。 “所以宋思思覺得自己很委屈?”陳月牙反問。 賀譯民沒說話,點頭默認(rèn)。 當(dāng)然,站在宋思思的立場上,她確實很委屈。 劉淼害她離了婚,自己又不離婚,是個負(fù)心漢。她早跟劉淼分了手,又在跟耿衛(wèi)國談,這時候,還是劉淼自己要轉(zhuǎn)送孩子,她不過中間傳了一句話,錢春霞不怪丈夫,不怪公婆,怎么專門就來搞她? 這下可好,名聲傳出去,耿衛(wèi)國怎么可能還跟她談? 就鋼廠,為了榮譽也得給她處分。 宋思思覺得自己簡直倒霉到家了,當(dāng)然,也覺得錢春霞就是個徹頭徹尾,無理取鬧的潑婦。 “那孩子呢,哪兒去啦?”陳月牙又問。 賀譯民攤了攤雙手:“問題就在這兒,劉淼只是送孩子,鋼廠那戶人家呢,條件也挺不錯,把孩子收養(yǎng)了,這是件挺好的事兒吧,但是那戶人家只收養(yǎng)了兩天,嫌小女孩丑,又嫌小女孩能鬧能拉能哭,吵的他們整夜睡不好,再轉(zhuǎn)一手,送給別人了。然后呢,這孩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落人販子手里了。”賀譯民說。 “該,活該被潑泔水,□□這種事情,任何人都不該去沾,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吧,這要是我的孩子被送人了,我不潑泔水,我要給劉淼一家和宋思思,所有的人潑大糞,不,我得提著刀宰了他們這些狗娘養(yǎng)的?!标愒卵罋夂艉舻恼f。 因為她聲音大,幾個孩子都給驚的抬起了頭。 “行了,咱不是有張自行車票嗎,起來,跟我一起去商店里提自行車,然后,咱得辦案子去了?!辟R譯民放下筷子,又說。 “這是為啥,你要我閨女的自行車票干嘛?” “人販子正在出手賣孩子,50塊錢加一輛自行車,咱得備著這倆樣?xùn)|西,去把孩子給找回來。”賀譯民笑著說。 陳月牙剛想站起來,超生抬起頭,怒沖沖的嘟著小嘴巴:“我都聽見啦,你們想把我的自行車送人哦?!?/br> 仔細(xì)追究起來,那自行車還是人超生從書里翻出來的呢。 要沒這張自行車票,今天那才滿月的小嬰兒是不是就找不回來啦? 這丫頭干脆改名叫心想事成吧,她似乎總能找到大家燃眉之急,但又解決不了的東西。 “不送人,咱們只是搬出去用一用,明天肯定搬回來給你騎,行不行?”賀譯民問。 超生抓了一塊蒜腸放到嘴巴里,畢竟聽起來事兒挺嚴(yán)重的,想了想說:“那行吧,我醒來就要能看到自行車喲?!?/br> 擁有一輛自行車,讓小帥哥哥帶著她在路上兜風(fēng),那可是超生的終極夢想。 吃完了飯,超生把買的書搬了出來,給幾個哥哥講了一下自己在書里發(fā)現(xiàn)糖票的光榮事跡,然后指著書說:“咱們一起翻,里面肯定還有好東西,好不好?” 賀斌刷的一把,撿起一本一翻,翻出一個小紙條來,幾個孩子興奮的一起大叫,由賀帥來念,看上面寫的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這顯然是一句詩。 好吧,再翻,說不定接下來就會有更多的糖票呢? 抓起一本《霧都孤兒》,賀帥嘩嘩的翻著,刷的一下,又跳出幾張像糧票一樣的東西來。 幾兄弟同時屏住呼吸,超生兩只手拍著大腿,蹦蹦亂跳,想看看,這又是啥大寶貝。 在幾個小崽崽期待的眼神中,賀帥皺著眉頭搓了一張又一張:“糞票、尿票、月經(jīng)帶票……這個是…覺悟票、文盲票?!?/br> 幾個小崽崽一個看著一個。 賀炮認(rèn)真思考了半天,聽起來好像沒有一樣?xùn)|西是能吃的呀! 第58章 58 一個人吧, 在啥單位上班, 你得自己四處跟人說, 家里房子多大, 一個人住著十八平米,還是十個人住著八平米, 也在表面上看不出來, 唯有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加上頭油, 鋼筆, 是當(dāng)代年青人最艷羨慕的三大件。 有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再加一支好鋼筆, 頭油打的光光的,從大街上經(jīng)過, 不用吹也不用夸,就是一個武裝好的精神小伙。 趕在商店關(guān)門之前,把嶄新的自行車兌出來,張大民試了試把手, 再看了看蹭亮的輻條,說:“譯民,先帶著月牙溜一圈兒吧?” “算了,你給咱們扛著,趕緊,趕天黑抓人販子。”賀譯民說。 張大民自己家的老二是個胖小子,現(xiàn)在也才半歲大, 把自行車扛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望著自個兒家說:“月牙咋還不出來,咱趕緊去找孩子啊,才一個月的嬰兒,人販子咋可能對她好?再別倒騰幾趟,把孩子給弄沒了?!?/br> “來了來了。”陳月牙邁著小跑步兒,從胡同里跑了出來。 “嫂子,你咋變成這個樣子了?”公安劉故頗為吃驚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陳月牙。 陳月牙在一幫公安的心目中,那可是派出所所有家屬里面最漂亮的,結(jié)果今天她穿個棉蹬蹬的花棉襖,包著一塊綠頭巾,手里還揣著兩布單子,打扮的跟個傻婆娘似的,看起來咋那么土氣? “你們不是要抓人販子?穿著制服能抓人販子嗎?我這是臥底的打扮?!标愒卵勒f。 “嫂子還懂得啥叫臥底呢?!眲⒐式o張大民擠了個眼兒,悄聲說。 張大民連忙說:“別小看陳月牙,咱百順區(qū)能拿模范市民的女人,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br> 劉故其實有點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