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還不貴……買一瓶兒嘗嘗吧！”

    這銷售，開門紅吶！

    到百貨大樓的門口，這一路上就賣了三罐兒。

    到了百貨大樓的門口，賀譯民畢竟不好意思，踱著步子站遠(yuǎn)了，等于是給妻子站著崗，看她賣，真讓他去賣，他拉不下那個臉來。

    賀帥也拉不下臉，但賀帥比他爸有眼色，人家拉塊抹布，一罐罐的擦著罐頭，力求每個罐子都干干凈凈。

    百貨大樓里的售貨員們，真正詮釋了一句話：你是什么樣的貨色，我就給什么樣的臉色。

    看見四個兜的干部們，笑臉相迎，張開同志，閉口領(lǐng)導(dǎo)。

    看見兩個兜的工人階級，冷若冰霜，張嘴買不起就甭問價，閉就是這人咋這么煩，聽不懂人話啊。

    同樣的罐頭，百貨大樓里的都是外地來的牌子貨，價格當(dāng)然更高。

    陳月牙的罐頭又不貴，還有五張笑臉一起相迎，這就有點(diǎn)嚇人了，畢竟現(xiàn)在，大家都習(xí)慣了看售貨員高高在上的臉，有人笑著賣東西，大家怕啊。

    有那不怕死的，上前買一罐兒，好多人都給他豎大拇指呢。

    星星拉拉的，雖然稱不上一搶而空，但也一直都有銷售。

    這一下午到太陽落山，凍的站不住腳的時候，總賣了17罐罐頭，加上路上賣的三罐，可不就又是40塊錢。

    陳月牙啥也沒說，趕百貨大樓關(guān)門，進(jìn)去買了四雙貴到一般人看都看不起的小棉皮鞋。

    這可把百貨大樓里的幾個售貨員給嚇壞了，看起來完全不像干部的一個女人，四雙棉皮鞋吶，一雙十塊，她出手就買。

    四個孩子一人一雙，這筆錢就花的一干二凈了。

    “你應(yīng)該給自己也買一雙?！辟R譯民頗有點(diǎn)不滿的說。

    “我不，我要你晚上給我洗腳，揉腳，捂腳，鞋太暖了，腳是熱的，你就不給我捂腳了。”其實(shí)是因?yàn)榇笕说拿奁ばF了，一雙要三十多塊錢，舍不得買，但話不能那么說，那么說丈夫多沒面子？

    學(xué)超生撒個嬌吧，撒到一半，陳月牙自己覺得好rou麻，先笑的不行了，悄悄的，就捶了蹬三輪的丈夫一把。

    敏銳的超生早就發(fā)現(xiàn)了，mama對爸爸可比她好得多，她看見的時候就親她，摟她，抱她，只要她看不見的時候，抱的摟的都是爸爸。

    那么臭的爸爸，為什么mama那么喜歡抱。

    今天晚上，她和小鳥一起，要把爸爸從床上給趕下去！

    第45章 45

    張開從賀譯民家出來, 當(dāng)然不好意思直接去派出所拿他媽的鐲子手飾, 他得找個人替自己去取, 這樣, 就能避免了給賀譯民知道后的尷尬嘛。

    因?yàn)樗赣H在首鋼是領(lǐng)導(dǎo)，而清水縣的鋼廠又歸首鋼管轄，他得去拜訪一下本地的領(lǐng)導(dǎo)。

    而今天，為了歡迎張開, 宋清明家也專門做了晚飯, 在等張開父子。

    宋小霞飯做的不錯, 宋清明的女兒宋思思忙于工作, 宋清明的愛人又在北京上班, 沒時間待客, 做飯就是宋小霞和宋奶奶的事兒。

    而宋小霞呢，目前為止并沒有見過張開, 只聽說他是首鋼大領(lǐng)導(dǎo)家的兒子, 總之, 家境極為優(yōu)渥, 自己在部隊(duì)上又是干部, 據(jù)說妻子病的很厲害, 還快死了。

    總之, 通身上下就倆字兒：優(yōu)秀。

    “奶奶, 張師長家的愛人是不是病的很嚴(yán)重，快死啦？”在廚房里忙碌著，宋小霞說。

    宋奶奶一聽, 就知道宋小霞的意思了：“小霞，張盛再怎么也是孩子的爹，你可不要學(xué)思思跟人鬧離婚。張師長的父親可是你叔的領(lǐng)導(dǎo)，你再甭干那種盼人老婆死的事兒，這話讓別人聽見，要罵人的?！?/br>
    客人還沒來呢，就盼著人老婆死了給人當(dāng)填房，這是自己的孫女，要別人，宋奶奶能在院子里編排著罵她一長串。

    “張盛判了八年，我要等他我才是個傻子，奶奶，張開我還沒見過，但聽人說他家庭條件好，人也特別有出息，將來前途無量的，你想想辦法，給我介紹一下，就說我離婚了，現(xiàn)在是單身。”宋小霞又說。

    宋奶奶瞪了宋小霞一眼：“小霞，人家的愛人有病，咱干這種事兒得遭報(bào)應(yīng)?！?/br>
    不一會兒，聽到一陣腳步聲，倆人對視一眼，肯定是宋清明接到張師長一起來了。

    宋小霞當(dāng)然滿心期待，要真見了張開，并且發(fā)現(xiàn)他人不錯，她還得替自己跑一下張開這個對象。

    但一看進(jìn)來一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愣住了。

    張開一看宋小霞，也愣住了。

    “這不……”

    “是是，咱們見過面，我和陳月牙是街坊鄰居，同一胡同里住著?！彼涡∠剂昧艘幌骂^發(fā)，連忙說。

    當(dāng)然，她心說，真是晦氣啊，自己跟陳月牙說風(fēng)涼話的時候，可沒想到，跟他們走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會是從北京來的張師長啊，剛才她說了半天的風(fēng)涼話，那模樣兒可真丑，這會兒咋辦？

    宋清明今天請客，小瑜跟著他爸爸，當(dāng)然是坐上賓。

    宋小霞的眼色又好，從柜子里又是麥乳精又是大白兔的，還有罐子里裝的，宋思思去廣州開交流會的時候買來的餅干一股腦兒的拿了出來，招待小魚。

    “你叫什么名字??？”宋小霞問。

    小瑜坐的端端正正，桌子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東西，卻一動不動：“張津瑜?！?/br>
    噗嗤一聲，宋小霞差點(diǎn)就笑了：這張師長挺有文化一人，咋給兒子起名叫金魚？

    “一個人坐著無聊吧，阿姨給你找個小孩子一起玩，好不好？”宋小霞說。

    隔著兩幢樓，福妞家是住在筒子樓里頭，宋小霞喊了隔壁一孩子，就把福妞給喊來了，讓她陪著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小瑜玩。

    而宋小霞呢，越看張開越覺得這人不錯，再聽說他愛人身體不好，她跟張盛也就差個手續(xù)沒辦，心里特別中意張開，絞盡腦汁的就在想，怎么能找個人替自己拉一下這個關(guān)系，把自己介紹給張開。

    不一會兒，福妞來了。

    一進(jìn)門，看到張津瑜坐在沙發(fā)上的那一刻，福妞給嚇了一大跳。

    她只是個孩子，做了很多關(guān)于未來的夢，所以，很多東西她腦子里有，但她看不明白，就比如她夢里有很多特別大的大電視，還有很多漂亮的大汽車，那些東西是現(xiàn)在沒有的，福妞只在夢里能看到。

    張津瑜這孩子也出現(xiàn)在福妞的夢里過，因?yàn)樗铧c(diǎn)就成了陳月牙的女婿，超生的丈夫哦。

    之所以倆人沒成，是因?yàn)殛愒卵滥昵嗟臅r候因?yàn)橥稒C(jī)倒把坐過牢，張津瑜的爺爺奶奶抵死反對，不想讓他倆結(jié)婚的原因。

    不過，超生后來嫁了一個很疼自己的男人，而張津瑜，在福妞的夢里一直是單身的狀態(tài)。

    這孩子的mama應(yīng)該很快就要死了，他媽死了之后，他爸忙于工作，又怕有了后媽孩子要受欺負(fù)，堅(jiān)決不肯再婚，張津瑜沒人照料，就被送到了清水縣他的外婆家來住，上學(xué)的時候因?yàn)樘菪?，受了別的孩子很多欺負(fù)。

    而福妞，就跟張津瑜在一個班級里。

    在夢里，就連福妞都跟著班里幾個干部家的孩子一起欺負(fù)過他，因?yàn)樗?，人又弱，性子還軸，沒媽的孩子嘛，被人欺負(fù)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

    但是不得了的是，這個張津瑜長大之后，居然是同學(xué)當(dāng)中學(xué)習(xí)最好，也最上進(jìn)的，人家大學(xué)畢業(yè)后，居然因?yàn)槌煽儍?yōu)異當(dāng)上了檢察官。

    而且，她小時候玩的好的那幾個同學(xué)的父親犯了貪污罪，居然都是張津瑜主審的，審小時候欺負(fù)自己的同學(xué)的爸爸，那感覺應(yīng)該挺爽的吧。

    在夢里，這可是個穿著黑制服，戴著大檐帽，白瘦高凈，拿著卷宗在電視里宣讀判決書的大法官啊。

    福妞長長的出了口氣，嚇的瑟瑟發(fā)抖：“張，張津瑜，咱們一起玩嗎？”

    小瑜抬頭看了眼福妞：“不想玩，沒意思?！?/br>
    他還是想跟賀家那幾個崽子一起玩，不過小孩沒人權(quán)，爸爸走哪兒他只能跟到哪兒，很無聊。

    甭看現(xiàn)在的張津瑜瘦的跟只鳥一樣，但那小細(xì)腿將來必定能長成大粗腿，福妞非抱不可。

    所以，福妞也非巴結(jié)他不可。

    “那咱們吃糖吧，大白兔哦?！备ｆそo了張津瑜剝了一顆大白兔說。

    張津瑜懶懶的，聲音里帶著北京爺們的懶腔：“這玩藝兒我早就吃膩啦，沒味兒。”

    福妞拿著顆糖，喂不出去，只能嚼到自己嘴巴里。

    這條大腿好難抱呀！

    燕支胡同，賀家。

    鑒于今天四個孩子一人有一雙棉皮鞋，爸爸mama在廚房里聊天做飯，他們幾兄妹當(dāng)然得出去顯擺一下。

    “哎呀，腳熱，熱的難受?！闭驹诤?，三炮大聲說。

    二斌也說：“腳丫子都快出汗啦?！?/br>
    不過，孩子們忙著玩，寒風(fēng)瑟瑟，聊天下棋的老大爺們都太冷，沒人顧得上看他們幾個，直到超生說：“哎呀，腳丫丫就好像踩在棉花上喲。”

    這時候才有回頭看一眼他們兄妹幾個，和他們腳上那嶄新的皮鞋。

    于是，終于有人夸他們的皮鞋了。

    而就在這時，秦三多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從胡同外頭走進(jìn)來了，一進(jìn)來就喜氣洋洋的，夾著皮包，大概也想炫兩句。

    但是畢竟今天不開會，最近街道天天抓臭蟲老鼠，文明風(fēng)紀(jì)除四害，秦三多惹的天怒人怨，沒人理他。

    “哎呀，肩上的任務(wù)是真艱巨啊?！鼻厝嗳滩蛔×耍荒軐W(xué)著超生兄妹自己夸自己。

    “怎么了呀秦伯伯。”還是超生好，好一個捧哏兒，圍上前，揚(yáng)著頭說。

    “伯伯接到黨給予的一個重任，當(dāng)咱們街道辦的主任，伯伯覺得肩膀上擔(dān)子特別的重，因?yàn)閺慕裢螅蛩阕尳值蓝鄶堻c(diǎn)活兒，讓咱們胡同里的人輕省一點(diǎn)兒?！鼻厝嗾f著，四顧著，就想看看這些大爺大媽們啥反應(yīng)。

    果然，反應(yīng)就跟他想的一樣熱絡(luò)，但是又有點(diǎn)不著邊際。

    “徐明被撤了吧，我早就知道他風(fēng)紀(jì)不正，亂搞男女關(guān)系！”一大媽說。

    另一大爺說：“秦三多，既然你當(dāng)了街道辦主任，也甭講文明樹新風(fēng)了，掃垃圾，掃河灘的工作也甭在胡同里輪流了，給咱們居民點(diǎn)兒福利，想辦法把那垃圾山挪走，多臭啊，要說老鼠臭蟲，還不全是從垃圾山上來的?！?/br>
    “要挪垃圾山就得有錢，雇人來天天處理垃圾，咱街道哪來的錢？”秦三多說。

    “一個罐頭廠，一個煤廠，一個暖瓶廠，還掙不出個清理垃圾的錢來？”大爺說。

    “煤廠的錢是國家的，必須上繳，暖瓶廠的暖瓶你都不買，能盤活的就一個罐頭廠，咱要想辦法能讓它創(chuàng)收，掙來的錢才能用來運(yùn)送垃圾?！鼻厝嘤谑怯终f。

    “那就趕緊讓罐頭廠賺錢啊，還等啥？陳月牙不就能讓罐頭廠賺錢，你把罐頭廠交給她，趕緊的?！贝鬆斢终f。

    秦三多指了指陳月牙家：“我正準(zhǔn)備跟月牙商量這事兒去呢，你們甭急，陳月牙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把廠子爭取下來，咱們有了收入，到時候雇人拉垃圾，雇人清理公廁，我得把咱們胡同給搞的干干凈凈?！?/br>
    一個私營廠子的營業(yè)執(zhí)照，可是陳月牙想了好久的。

    宋小霞是因?yàn)閰^(qū)里頭有關(guān)系才弄到的，她沒關(guān)系，只能拿自己實(shí)力去拼。

    這時候有秦三多幫忙，那當(dāng)然好了，大家都覺得她這個私營廠子，只差批下批文了。

    倆口子從秦三多嘴里得知這個消息，一個看著一個，當(dāng)然都覺得，廠子批下來有望了。

    “要那個廠子真是你的了，里面那么多間廠房，你還可以自主雇人，到時候就讓大嫂和鄧翠蓮來幫你，一家子把那個廠給辦起來，辦的熱熱鬧鬧的?！辟R譯民說。

    陳月牙白了賀譯民一眼，她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嗎？

    他就是想讓賀德民和賀親民倆兄弟進(jìn)城來住，原來不敢說，因?yàn)橹浪睦飼桓吲d，但現(xiàn)在，他敢說了，因?yàn)樗X得，罐頭廠也可以住人，可以安頓賀德民和賀親民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