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咱不答應(yīng)了你媽晚上要吃rou?走,咱們想辦法,給你們娘兒仨找rou吃去!”爸爸又說。 對哦,香噴噴的五花rou,超生只要一想rou,肚子就又開始咕咕咕的叫了。 第8章 08 從派處所出來,人都下班了,各處也都收市了。 賀譯民的手里其實有五毛錢,這是陳月牙給他的,用她的話說,一個男人,出門在外,兜里不能沒有錢。 一毛又一毛,那是她自己練攤兒賺來的錢。 賀譯民拿著錢到了百貨商店,用那個現(xiàn)在還是鎖在抽屜里,得由百貨商店的店員親自來撥的電話,給他爸賀晃打個電話。 賀晃退休前在鋼廠是領(lǐng)導(dǎo),家里安著電話的。 但是電話一撥通,賀譯民聽到喂的一聲,分明是后媽宋喻明的聲音,才說了句我是賀譯民,就聽對面說了句打錯了,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而就這一聲,哐當(dāng)一下花掉了賀譯民兩毛錢。 兩毛錢啊,賀帥在夢里要有兩毛錢,就是清水縣的首富了。 一抬頭,閨女兩只眼睛里的那種可憐和可惜勁兒,就跟兩毛錢是自己的命一樣。 當(dāng)然,花了兩毛錢只聽了個聲響兒,這事兒得虧陳月牙不知道,要是她知道絕對得說叨半天。 他爸都沒拿他當(dāng)兒子,他躺下這十個月也沒來看過他,還沒兄弟親,他打這電話干啥? 賀譯民點著閨女的鼻子說:“這事兒得瞞著,可不敢告訴你媽!” 超生撇著嘴巴,大伯和三叔都在鄉(xiāng)下,偶爾也會扛著鋤頭來看她,但那個爺爺,他一次都沒來過,就為這個,超生覺得爸爸那兩毛錢花的不值。 父女倆要從百貨商店出來的時候,今天在百貨商店里,差點被偷了包中華,但是,小偷給逮了的那個女售貨員就跑了出來,遞給賀譯民一包玉溪煙:“同志,今天特感謝你,送你一包煙抽吧。” 賀譯民不抽煙,當(dāng)然不肯接對方的煙。 售貨員的熱情難以拒絕:“接著吧接著吧,這一包才幾塊錢,你可替我找回了一包中華煙呢?!?/br> 一包中華十八塊,那抵得上售貨員半個月的工資,所以,這售貨員要感謝賀譯民。 “這樣吧,你給我閨女一根奶油冰棍吧!”賀譯民說。 三分錢的長條冰棍,在這個大夏天超生也只吃過一根,奶油冰棍,她自打生來都還沒吃過呢,因為這是從去年才興起來的。 售貨員二話沒說,進了商店,掀開鐵皮桶子上厚厚的面被,還得打開一個鐵鎖,從中取了一根奶油冰棍出來,上面還冒著層層的白氣兒,就遞給了超生:“這可真是個惹人疼的小閨女兒!” 超生接過奶油冰棍,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哎呀! 小丫頭的舌頭沾在冰棍上了,滋滋兒的疼帶著滋滋兒的甜,又甜又疼,把眼淚都給惹出來了。 不過餓了半天就吃了一個包子,這會兒她正渴著呢,這口奶油冰棍兒真香啊! 既然夸了大話跟媳婦說晚上要吃rou,那當(dāng)然就得想辦法吃rou,所以賀譯民今天必須弄一刀五花rou回去給妻子吃。 踱步到大百順菜市場的門口,這會兒正是晚市時間,市場上人絡(luò)繹不絕的,賀譯民啥也沒干,抱著小超生,就在菜市場的門口站了一會兒。 轉(zhuǎn)眼,就在賣rou的窗口,他又一把逮到了一個小偷。 一天在菜市場里逮到四個小偷,這回是菜市場的管理處親自出面,獎勵了賀譯民一指寬的,肥瘦夾花的一吊子五花rou。 拎著一刀子肥肥的五花rou回家,這才下午五點,離天黑還得一回兒了。 “這么多的rou,超生想咋吃?”賀譯民搖晃著手頭的rou說。 超生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來,大哥賀帥曾經(jīng)說過,吃rou就要干的,還要油滋滋的,烤的冒煙兒的那種,湯rou吃了一泡尿就完了,干rou才能存在肚子里放得久。 說干就干,超生從屋子里端出個大鐵盤子,就架到蜂窩煤爐子上了,拿自己的小手掌在盤子上比劃著,滋滋滋,煎這一面,滋滋滋,再煎另一面。 “原來超生想吃烤rou?那好,咱今天就吃烤rou,你爸爸我在部隊上呆了八年,別的不會,烤rou可是一牛?!辟R譯民說。 說干就干,這邊賀譯民給烤盤上刷油,切五花rou,這就干上了。 今天陳月牙的運氣就沒那么好了,在鴿子市擺了半天的攤兒,賣出去的東西并不多,而且差點給紅袖章抓了。 于此,陳月牙把運氣全歸在閨女身上。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只要帶著超生一起練攤兒的時候,從來沒被抓過,但只要不帶著超生,就很容易被抓。 超生不像隔壁的張福妞天生帶福運,她是天生帶著好人緣,只要帶著超生出去擺攤兒,她根本不可能被治安隊的人抓。 她還沒進院子呢,就給正在遛彎兒的王大媽攔住了:“月牙,你那男人人是真不錯!” 陳月牙對賀譯民,本來就是由心的愛,聽到他的名字都把嘴巴咧開了,收不住的笑:“我丈夫怎么就不錯了?” 王大媽笑呵呵的說:“這才醒來幾天啊,就在院子里給你倒飭上rou了?” 賀譯民出去一天,工作的事兒解決了沒就倒飭上rou啦? 陳月牙一想自己今天給丈夫的那五毛錢,估計他可能割了三兩rou,聞著滋滋一股rou香,心里已經(jīng)在著急了,畢竟今天她擺了一天的攤兒也就賺了一塊錢。 這么多的五花rou,至少不下四塊錢,錢可不是這么花的呀。 一進院子,就在蜂窩煤爐子上架個鐵盤子,有洗的干干凈凈的生菜,還有切成片兒的五花rou,加著蒜瓣兒,賀帥和超生倆呱唧呱唧,吃的正香著呢。 “媽,我們在吃烤rou喲,油滋滋的五花rou,你就說它香不香?!辟R帥揚著塊rou說。 超生怕燙,正在憋足了氣的吹rou,吹涼之后才敢往嘴里放。小丫頭嘴巴小,大塊的rou塞不進去,又咬不爛,對付一塊rou都對付的滿頭大汗。 烤五花rou是不需要任何佐料的,只要把兩面煎成焦黃,香氣四散,味道簡直誘人之極。 爸爸雖然沒說話,但是,看mama進來,立刻給她端了一碗涼白開。超生在三歲前沒記憶,所以,并不知道爸爸mama是怎么相處的。 但是,也看得出來,mama看爸爸的時候總是含情脈脈,相反,爸爸則要嚴肅內(nèi)斂得多。 不過一整天就只吃了一枚包子,超生餓,餓的眼里心里只有rourou,就顧不上觀察這些了。 “這rou哪來的?”陳月牙問丈夫。 她的心其實在滴血,一斤豬rou兩塊錢,目測案板上的那塊五花rou至少得有三五斤,現(xiàn)在一斤rou兩塊錢,就雙職工的人家都很難吃得起。 “我今天在菜市場連著抓了四個小偷,菜市場獎勵的?!辟R譯民翻著鐵盤里煎的滋滋響的rou說。 陳月牙轉(zhuǎn)頭看超生,就想知道是不是這么回事兒。 畢竟不論當(dāng)兵的時候,還是在鋼廠的時候工資都很高,從小練就一副花錢手浪的毛病。 而現(xiàn)在這年月,別人家都吃不起rou,你單獨吃rou,就得有那種小心眼的人專門去舉報你,說你肯定是搞了投機倒把,治安辦的人說不定就得上門查你。 超生頭點的就像撥郎鼓一樣,當(dāng)然,她還想告訴mama,爸爸今天浪費了兩毛錢給爺爺打電話,結(jié)果就聽了個聲響兒。 但是不行,她說不了話,所以告不了狀。 其實手腳比劃也可以說,但看mama的肚子也在咕咕叫,超生立刻就拿著筷子開始替mama夾rou了,比起兩毛錢,mama吃rou才更重要哇。 隔壁的程春花家今天燉了一整天的豬頭,這會兒rou也爛了燙也濃了,按理來說也該吃上rou了。 程春花和張虎倆人生了倆兒子,福生和福運,加上福妞,總共仨孩子。 福妞好一點,畢竟是女孩子,不跟著另外兩個瞎攙和,福生和福運倆自打搬到隔壁,只恨自己屁股上沒插著尾巴,讓他們能把尾巴翹起來。 畢竟張虎和賀譯民是戰(zhàn)友,原來他們家住大雜院,現(xiàn)在改賀譯民家住大雜院了,這倆農(nóng)村進城的孩子就有點按捺不住自個兒顯擺的心,跟他們的外婆似的,總喜歡盯著隔壁。 他們家有個小梯子,本來是用來上天臺搭衣服的,但是這家子人的脾性就是喜歡扒在墻頭看隔壁,笑人窮,罵人短,說些風(fēng)涼話兒。 今天福生和福運倆湊在墻頭,不停的吸著鼻子,就說:“香,真香。” 何向陽也聞著隔壁挺香的,扒墻頭一看,眼睛里直接要冒血了:連工作都沒有的賀譯民倆口子居然吃上rou啦? 陳月牙那么好的肚子不給她生大孫子她本來就生氣,賀譯民都成植物人了又活過來,她就更不高興了。 但這倆樣都比不上她的大外孫饞rou讓她心里不舒服。 “咋,豬頭rou不香嗎,為啥盯著人家的烤rou看?”何向陽問。 福生呸了一口:“那豬頭都放半個月了,又腥又爛,有個啥吃頭,我想吃烤rou,干炸炸的烤rou?!?/br> 福運也說:“奶,我就想吃烤五花rou,我不想吃膿湯爛豬頭。” “豬頭好吃!”何向陽心虛的說。 但其實那個豬頭為了等陳月牙嫁給程大寶,都放半月了,沒腌好,一股餿臭味兒。 福運和福生一起呸:“豬頭有個屁吃頭,五花rou才好吃,你拿著我爸給的生活費,就得給我們弄五花rou吃,要不然你就從我們家滾?!?/br> 俗話說的好,啥家庭教育出啥孩子來。 賀帥吃rou的時候都知道讓著mama和meimei,因為賀譯民從小就教他要懂禮,小孩要讓著大人。 但福運和福生不一樣,他們的這個外婆在外面一蹦能有八丈高,兇的要死。 但在女婿張虎面前卻連個屁都不會放。 為啥,就因為外婆盼著他爸從鋼廠給程大寶倒鋼材,整天得巴結(jié)著張虎。 所以這倆孩子才有恃無恐:“外婆,我們也要吃五花rou,要不就讓隔壁也吃不成,不然我們就鬧你,往死里鬧你!” 你說去偷rou吃嗎? 何向陽個老婆子,她倒是想偷,可她沒那個膽量啊。 不過,沒膽偷rou,干點壞事兒讓隔壁吃不成rou,她的倆大乖外孫不就不鬧了嗎? 何向陽從雞欄里抱了一只蘆花大公雞出來,抱到墻頭,故意哎喲一聲,一只大蘆花就飛出去了。 大蘆花在半空中飛著,直奔烤rou的爐子。 賀帥難得吃頓rou,正吃的美著呢,眼看一只大蘆花飛過來,頓時開始大叫了:“爸,爸,那兒有只雞!” 超生站了起來,兩只小手在空中揮舞著,還厥著屁股拿小嘴巴往天上吹著氣,想把雞給吹跑。 賀譯民自己也站了起來,準(zhǔn)備去撲飛那只正在朝著他家的rou飛來的大公雞。 不過任他們誰猛,也沒有陳月牙的猛。 她本來是拎著菜刀在切rou的,只是轉(zhuǎn)頭的功夫,一刀過去,大蘆花頭身分離,血濺當(dāng)場。 “我的大蘆花!”隔壁的何向陽一聲尖叫,沒控制住自己,直接從墻上撲了下來,跌跌撞撞的,朝著她的大蘆花沖過來了。 這一摔下墻,咔嚓一聲,哎喲,腰折了。 超生和賀帥同時愣在原地,超生還給嚇的打了個無聲的咯兒。 隔壁的何奶奶這是咋啦,居然直接從墻上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