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真相
時間仿佛過得極慢極慢,御書房內(nèi),落針可聞,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兒來。 許是須臾,許是永恒,直到頭頂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時,靳布才稍稍放松脊背上緊繃的肌rou。 “不是,她確實(shí)死于朕的劍下?!毕幕实穆曇舫林囟徛?/br> 門外,狗子楚修然神情一凜,滿腔凄涼。 這個男人,他終于親口承認(rèn)了這一事實(shí),他竟還有臉承認(rèn)這一事實(shí)! 狗子楚修然低下頭盡力忍住心頭想要與夏皇爭執(zhí)的沖動,這個事實(shí)他不是早就知曉嗎。 六年前,當(dāng)他從噩夢中驚醒時,當(dāng)他從渾身鮮血的母親懷中醒來時,他不是已經(jīng)知曉了嗎,為何今日聽到這個男人親口承認(rèn)他依然這樣難以接受。 自他從宮外回來之后的七八年里他一直認(rèn)為母妃是病逝在外,身邊所有的人也都是這樣告訴他的。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聽到皇后與父皇的爭吵,才知曉其中真相。 當(dāng)時父皇新晉了一位妃嬪,襄妃。 這些年父皇的妃子多了去了,新納一名美人無可厚非,只是在一次宮宴中他卻發(fā)現(xiàn)這位襄妃很是眼熟,特別是她的側(cè)顏,神似母妃。 在接下來很長時間里這位襄妃獨(dú)獲圣寵,很快便從妃位晉升為貴妃,不僅位同副后還分剝了皇后的后宮管理之權(quán)。 再后來,他便聽說皇后神思倦怠,身體抱恙。 作為太子,他自然要去這位國母身邊探望。 有一天,他剛跨進(jìn)碧霄殿便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便是皇后歇斯底里的聲音,他從未見過皇后有這般失態(tài)的模樣。 他本能地想要離開,避開這個讓他與皇后都尷尬的時刻,里面?zhèn)鱽淼穆曇魠s拉住他的腳步,讓他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半晌無法動彈。 “你一直掛念著嬈辛吧,你是將襄貴妃當(dāng)做嬈辛了吧,是啊,襄貴妃真像嬈辛jiejie啊,特別是從側(cè)面看過去,那鼻梁和下巴簡直一模一樣,所以你接下來要廢了我這皇后了對嗎?!被屎蟮穆曇魩е^望,帶著憤怒,“可是你別忘了,是你親手把她殺了,就算你把這后位送給了襄貴妃,你又能欺騙的了誰呢,你掛在書房的那柄劍上依然有嬈辛的血!”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響起,皇后的聲音停了下來。 接著她的聲音帶了哭聲,帶了乞求:“皇上,嬈辛jiejie當(dāng)年親手將我托付給您的,您忘了嗎,她說我與她不同,我能助您登上這九五之尊,我是皇后的最佳人選,皇上,您真要廢了我,逆了jiejie的遺愿,讓她死不瞑目嗎……” 接下來的話,他再也沒聽進(jìn)去,耳邊不斷回響著皇后的那句話。 ‘是你親手把她殺了’,真的是父皇殺了母妃嗎。 他不知道,他不敢想,也不愿自己被幾句不知真假的話語迷惑。 當(dāng)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他與母妃住在山下的一間草屋里,這里有一個小院子,他每天都會跟著母妃一起去山腳挖野菜回來清洗,晾曬。 后來,父皇便來了,穿著威武的盔甲,拿著鋒利的利劍。 母妃很是開心地將他抱起,指著穿著金色盔甲的人說:“快看,這就是你的父皇?!?/br> 接下來的鏡頭卻是父皇的利劍直入母妃的胸膛,他溫柔愛笑的母妃輕輕將他攬入懷中,雙唇一開一合,鮮血從母妃的身上流出沾滿了他的衣服…… 他從夢中驚醒,完整地記起與母妃在外的所有日子,同時亦將母妃去世當(dāng)天的事情回想了起來。 那是與夢境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樣的鮮血,一樣的利劍。 第二日,他拿著劍闖進(jìn)御書房,當(dāng)面質(zhì)問父皇。 “真的是你親手殺了母妃嗎?!蹦侨盏乃皇翘?,只是一位失去母親的孩子。 而站在他對面,一臉愧疚與自責(zé)的亦不是大夏皇帝,而是一位父親,一位丈夫。 那日,他沒有聽到任何話從他父親口中說出,卻從這位皇帝表情里明白了一切。 從此,他這位大夏太子不再與大夏皇帝共同出現(xiàn),除了朝政外他不再與他的父親有過多的接觸交流。 沒過幾天,后宮關(guān)于襄貴妃容顏的流言一夜之間流竄至皇宮各個角落。 眾人皆傳襄貴妃乃前朝公主轉(zhuǎn)世,與皇上盡前世未了情緣,報前世滅國之仇。 再后來,這位圣眷正濃的襄貴妃突然暴斃身亡,其宮殿的宮人亦得怪病一夜死絕,連夜十?dāng)?shù)只草席裹著年輕灰白的尸首拉至亂葬崗,闔宮流言隨之泯滅。 狗牙被他無意咬得咯吱咯吱響,狗爪子深深扒在地上,狗子楚修然怒氣沖沖地盯著面前緊閉的宮門。 若他現(xiàn)在沖進(jìn)去將里面的那位尊者咬死,會怎樣?! “是,她的確是死在陛下的劍下,可嬈辛娘娘是自愿的,不是嗎?!苯继街碜佑U視著夏皇的神情小聲試探,“陛下那日是去接嬈辛娘娘回宮,可她不愿意,她覺得自己是阻礙您前進(jìn)的絆腳石,不愿意跟您回宮對嗎,您想要說服她,可最后嬈辛娘娘自己握住您的劍,刺進(jìn)自己胸膛,對嗎?!?/br> 靜,整個御書房再度陷入了沉靜。 狗子楚修然冷冷望著宮門,良久,緊閉宮門的房間內(nèi)再度有小小的聲音傳進(jìn)他靈敏的狗耳朵內(nèi)。 “朕,朕給她說過,朕可以為了她力抗朝臣,她什么都不用擔(dān)憂,什么都不用考慮,只需隨朕回來做朕的皇后即可。”夏皇的聲音蒼老哀傷,“可是她寧愿死都不相信朕,都不愿跟朕回宮?!?/br> 靳布抬頭,窗外太陽西移,原本照進(jìn)窗簾縫隙的陽光已經(jīng)沒了。 夏皇整張臉籠罩在昏暗的陰影中,喜怒難辨。 “嬈辛娘娘,不是不相信陛下,她只是不愿意陛下為她活得那樣辛苦,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成全陛下?!贝藭r靳布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恐懼,她只是感嘆嬈辛對夏皇的愛,愿意為之舍棄性命的愛。 門外興榮好整以暇地站著,隨時待命,他在門外自然聽不見里面的任何聲音。 而他身邊的狗子,緊繃的狗背慢慢松懈了下來,緊緊扒在地上的狗爪也慢慢收回。 狗子楚修然的眼神由憤怒緩緩變成不可置信,他望著緊閉的宮門小小的狗眼蓄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