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琪愣了一下，他沒見過時靖的車，隔的遠又看不太清楚，一時也不敢斷定是不是時靖。

    “媽咪，是叔叔，一定是叔叔，我看見是他了?！彼拘】∵呎f邊掙脫了她的手，小跑著奔著車子沖過去。

    她怔了下，只得趕緊跟過去。

    “小琪，是不是我的女婿到了呀？”張星梅連忙往小俊跑的方向張望。

    “媽，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來?！彼剧鬟呑哌吇仡^叮囑，立即讓張星梅蠢蠢欲動的雙腿極不情愿的收了回去，原地變成了長頸鹿，恨不得一秒變出十米長的脖子，好讓她趕緊看個究竟。

    司小俊的小短腿跑的還挺快，司琪追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時靖的車前，笑瞇瞇的看著時靖打開車門下來。

    “媽咪，你看，我就說是叔叔了，絕對不會看錯的。”司小俊得意洋洋的仰著小臉，滿眼的興奮。

    司琪有些尷尬的看著時靖，隨手打了個招呼，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一身黑的時靖同樣尷尬的扶著車門，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眼睫毛兀自顫動著，蒼白的臉頰在陽光下顯的瑩白，手指不自在的刮著車門，不用看，司琪就知道他的眼神肯定又在飄乎著，好像找不著落腳的地方。

    “那個...我媽提前到了...”司琪深吸口氣，轉(zhuǎn)身指了指兀自向這邊張望、恨不得一步跨過來的張星梅，“原本應(yīng)該下午到的，沒想到她提前來了，那個，不好意思，讓你撞了個正著?！彪y怪她這兩天夜夜都“噩”夢纏身，如今真是“噩”夢成真，夢里的每個情節(jié)都在現(xiàn)實中依次上演。

    這么靈驗，她怎么不做夢中大獎？

    她這一轉(zhuǎn)身，好像是給張星梅傳遞了什么信號，只見張星梅丟下滿地的行禮，闊步就沖了過來，離他們?nèi)竭h的時候，就開始上上下下打量時靖，一副準岳母看女婿的表情，滿臉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激動和驚喜，兩眼幾乎放光，末了，才笑瞇瞇的問：“你就是小琪說的時靖吧？”

    時靖微不可見的往車門后面移了移，但很快又頓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先點了點頭，胸腔里好像平白被人塞了一臺發(fā)動機，轟隆隆加足了馬力，讓他整顆心都超速跳動起來，全身血液突突亂撞，一絲無法言喻的隱痛從指尖向心臟蔓延，幾乎讓他頭暈?zāi)垦！?/br>
    司琪見狀，忙往他旁邊走了一步，替他分擔一點老媽灼灼的視線，笑著介紹：“這是我mama，張星梅女士，mama，這是時靖?！?/br>
    時靖用力咬了咬舌*尖，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勉強維持住鎮(zhèn)定，努力在臉上浮出絲笑，并艱難地維持著這個表情，雙手捻著褲子，低了低頭，看起來又斯文又靦腆地開口就叫：“mama，您好。”

    司琪：“......”

    但凡她反應(yīng)慢那么一秒，舌頭就要被她的親牙齒給咬斷了，可仍然見了血，疼得她險些涕淚齊下，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看起來“斯文”又“靦腆”的人是怎么毫不別扭的對著一個陌生人喊出這聲又蘇又膩的mama的...

    然而滿腦子的震驚、不可思議、懷疑自己幻聽的她在看清時靖的神情后，終于，后知后覺的“噗”地笑出了聲兒，側(cè)過頭拼命咳嗽，幾乎咳的昏天暗地。

    這倒霉孩子，至于緊張成這樣么？

    臉色白的跟紙似的、眸光轉(zhuǎn)的猶如被人上了馬達的陀螺、指尖捏成了青白色...

    這聲mama八成是他元神出竊才叫出來的，要是當場被她戳穿，他會不會羞愧到原地爆炸？

    她這邊心思百轉(zhuǎn)，亂成一片，始作俑者卻茫然又無辜的看著她，臉色依舊蒼白羸弱，頗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壓根不明白他剛才干了什么。

    “哎，哎...你也好...你也好...”張星梅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神，立即笑的跟朵兒花似的，這叫開口就叫媽的女婿，那絕對是好女婿。

    她心花怒放的忍不住又湊近一步，笑瞇瞇的說：“前幾天小琪說她有男朋友了，我還以為她是隨口說來忽悠我的，沒想到還真是，她說你們已經(jīng)認識一年多了，那有空可以去我們家玩兒，我們那個地方山清水秀，風景很好，很適合去旅游的，小琪不是說國慶要帶你們回去...”

    “媽，別在這里站著了，我們回家再說，你不熱么？”司琪見張星梅還要再問，忙當機立斷的截住她的話頭。

    張星梅瞪她一眼，又笑瞇瞇的看著時靖，“都怪這丫頭瞞著我們，不然我早就來津城一趟了，走走走，我們回家聊，回家再慢慢聊，這孩子長的真俊，跟電影明星似的，我這倒霉閨女這下算是走大運了?！?/br>
    時靖面似拘謹?shù)恼局?，渾身上下都開始僵硬起來，兩只手不自然的下垂，手指使勁捻著褲子，他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沒有遇上這么熱情的陌生人了。

    司琪不動聲色轉(zhuǎn)了個身，擋住了自家老媽的視線，狀似安慰的看了看時靖，笑說：“沒事，一會有我。”頓了頓，她又有點促狹的眨了眨眼睛：“我媽看起來對你挺滿意的，長的帥果然有優(yōu)勢?！?/br>
    時靖飄乎不定的視線勉強凝聚起來，落在司琪的臉上，一瞬后，又飛快的滑開，莫名的，他崩成一張弓似的心好像突然松了下，腦子里轟隆隆的聲音總算稍微平靜了些，全身的血液也不再毫無頭緒的亂撞，只是那隱隱作痛的觸感依然如影隨形盤籠罩著他，好在他早已經(jīng)習慣了。

    “沒想到你竟然會開口叫mama，這效果也太好了吧！”司琪故作若無其事的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開視線，笑瞇瞇的說：“那下次我也可以對你爸媽改口了，這樣他們的信服度應(yīng)該更高點，不對，上次我就應(yīng)該開口叫爸媽的，誒，失算了。”邊說邊故作懊惱的抓了抓頭發(fā)，一幅后悔至極的模樣。

    然而她話音方落，時靖飄乎不定的眸光驀地定住，如冰似雪的蒼白臉龐，瞬間裂了，捻著褲子的手指也僵住了，良久，他才好像不相信似的，喃喃低問：“我我...剛才叫...？”那個字他完全無法叫出口。

    短短幾個字，他說的極為艱難坎坷，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頭到腳都散發(fā)出一股不可置信的氣息來，可見他剛才果然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開口就叫了什么稱呼。

    mama？

    自七歲起，他就再也沒有叫過這種自帶軟糯味的稱呼，那時候他夢想著展翅高飛，一言一行都模仿著父母的言行，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小大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學校老師眼中的明日之星，大概就是他平日里太專注于高飛，自我催眠似的覺得自己無堅不摧，所以當真正面對變故時，他才會毫無應(yīng)對之力，瞬間就被打回了母胎原形，縮在黑暗世界里茍延殘喘。

    “對??！效果還挺好的，看把我媽高興的?！彼剧飨仁桥d奮的說完，又一臉的不好意思，“只是要委屈你了，既然叫了第一聲，以后就得見一次叫一次?！鳖D了頓，她又豪氣的拍了下手，笑說：“你不要覺得吃虧，你改口，當然我也會改口的，咱們既然決定要通力合作，就不要計較這種小問題啦！”

    她說的輕松快意，神情無比自然，好像開口就叫人媽這種烏龍事，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時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么，見到張星梅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根子就是空白的，所有的意志力全部用來抑制那種被人審視的焦慮和慌亂，他其實真的沒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開口叫了人mama。

    可聽她這么一說，好像真的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心亂如麻，羞愧尷尬，立即像被人潑了一桶溫水，從頭到尾都溫潤妥貼無比。

    張星梅被外孫牽著走在前面，還不?；仡^看著時靖，邊看邊點頭，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就第一感覺來說，她對這個未來女婿還是挺滿意的，身高長相都很適中，更何況人家開口就叫媽了，一聽將來就不會跑。

    就是太瘦了，一幅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好像是從難民營出來的，大概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習慣常年窩在家里不見陽光，三餐不繼，所以才會臉色蒼白。

    她已經(jīng)在腦子里想了至少三個以上的食補菜譜。

    司琪拉著時靖不遠不近的跟在后面，低聲跟他說著老媽的喜好，作出一幅正在深談的樣子，免得老媽忍不住又要湊過來，雖說拖不了多久，但能讓時靖少跟老媽接觸一分鐘也是好的，至少讓他能有個緩沖的時間。

    張星梅帶過來的東西太多，三個人都拿不了，門衛(wèi)大叔過來搭了把手，幫他們把東西送進了電梯，司琪將鑰匙遞給司小俊，果斷的安排：“乖兒子，你先陪外婆回家，我跟叔叔去買點菜，你回家把空調(diào)打開，好好跟外婆匯報匯報上學期的學習情況?！闭f完，她順勢沖天賦異稟的兒子使了個眼色。

    司小俊果然懂了，抬手就去按電梯，“我知道了，媽咪，你跟叔叔慢慢買，不用著急回來，我會陪著外婆的?！?/br>
    “誒，你等我把東西擱家里，跟你們一起去?！睆埿敲汾s緊說。

    “媽，不用了，外面太熱，菜市場就在隔壁，我們很快就回來?！闭f完，也不等老媽回話，趕緊拽著時靖的袖子往外走，一點也不給老媽反駁的機會。

    等出了單元樓，她才松了口氣，一邊順著樹蔭往菜市場走，一邊故作不經(jīng)意的小聲問：“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時靖默了一默，深吸了口氣，才低聲說：“上午11點。”

    “這么早？”司琪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那你一直在車里等著？”

    時靖又點了點頭，依舊低頭盯著地面，兩只手捻著褲子，默不作聲的跟在司琪身邊，兩人一問一答，方才那種忽然撞上的尷尬慢慢消散，可惜等兩人買完了菜，往回走的時候，時靖的腳步卻越來越慢，好像有人在他腳上綁了個千斤巨石，讓他每一步都走的相當艱難，臉色也愈漸難看起來。

    等到了單元樓門口，時靖頓住了腳步。

    司琪看了他一眼，問：“怎么了？”

    時靖并不看她的眼睛，頓了好半晌，才說：“我準備的禮物忘記在車上了?！?/br>
    司琪想了想，又問：“要我陪你一起嗎？”

    時靖猶豫了很久，才低聲問：“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