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要回溯到出發(fā)的當天。

    諸多反抗軍干部正集合在外頭，替康納的五人小組送行。相較于以往，基地內(nèi)顯然較為冷清，東側(cè)走道此刻空無一人，只有墻上和頭上那些錯綜復(fù)雜的管線仍發(fā)出些微的嘶嘶聲。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也不會去管里頭埋的到底是水管還是電纜線，畢竟每天都得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早就習以為常。

    一個人影不知打哪冒了出來，一溜煙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然后又從那一頭跑到另一端。隨著他動作的敏捷和輕巧，位于走道深處的康納房間也愈來愈近。

    「噢！看看誰來啦？」

    響亮的聲音打斷了那人的行動，他連忙回頭一看，只見走廊轉(zhuǎn)角處的陰影中有另一個人影。那是亞歷山大史東，這傢伙此刻正靠在墻上抱著雙臂，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史東少尉？」

    「這是我想問的，你在干什么呢？瑞斯大兵？」他狡猾的臉上依舊堆滿了笑意?！改悻F(xiàn)在看起來真像隻賊頭賊腦的老鼠?！?/br>
    凱爾瑞斯心里有種被直拳擊中的感覺，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并沒有將這份動搖表現(xiàn)出來。

    「我沒義務(wù)告訴你。」他冷冷地回答?！肝覀冊陉犞惺峭A，你不是我的長官，沒資格命令我?！?/br>
    「哦？或許我不是以長官的身分，而只是以朋友的身分關(guān)心你？」史東依舊油嘴滑舌。

    「我們不是朋友，我還以為這早就是共識了？」

    「噢！得了吧！」史東用力揮了一下手?！杆憷玻∥乙矝]興趣知道你有啥企圖，只是好心想提醒你?！?/br>
    他慢慢跺著腳步，朝著凱爾走來：「你知道…土沙堡的大家給我取的綽號嗎？雖然他們都只會在我背后偷偷講，但其實我是一清二楚?！?/br>
    「不就是『石頭』嗎？」

    「噢，這綽號其實是給我大哥的，我?guī)缀鯖]在用?！?/br>
    「說到這個，你大哥身體無恙？」

    「好多了，大概明天就可以看見他在基地里趴趴走，這個人就是間不下來?！?/br>
    史東這話顯然只是在應(yīng)付，心思根本沒在上頭。又踏出兩步后，他來到了凱爾面前。

    「正確答案是『蛇』！」史東歪了歪嘴角?！杆麄冋J為我很滑溜，也很聰明，嚴格來說是太聰明了，聰明過了頭。」

    「你是指…很『狡猾』？」

    對方?jīng)]有直接回應(yīng)，就只是哼了一聲，凱爾就當答案是肯定了。

    「總之呢，」史東微微彎下腰來，在同一水平面上直視凱爾的雙眼?！肝沂巧撸闶抢鲜?，蛇懂老鼠，蛇吃老鼠。」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凱爾的語氣間依舊不見情感，眼眸也無畏地迎擊對方。

    雙方就這樣無言地以眼神交戰(zhàn)了將近十秒鐘，最后史東終于慢條斯理地回復(fù)原先的站姿，還故作姿態(tài)地扭了一下脖子。

    「哼，反正我警告過你了?！顾D(zhuǎn)過身，朝著通道另一端走去?！讣热晃铱吹贸鰜恚莿e人也看得出來，你好自為之吧?！?/br>
    隨著史東的聲音愈來愈遠，他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轉(zhuǎn)角，凱爾這才彷彿放下心中的大石般松了口氣。真要說，此時整個基地里他最不想碰到的人是巴恩斯，不過對方已經(jīng)去替康納送行，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卻沒料到會出現(xiàn)第二不想碰上的人。

    或許是先前的對話結(jié)下了樑子，也或許是兩人的個性使然，凱爾在史東身上看到了一堆討人厭的特質(zhì)，包含有許多是自己極欲遺忘或拋棄的。所以也許并不是兩人的性情相差太遠，反而是在某些方面極為雷同，才令他們對彼此如此厭惡，彷彿在照鏡子般，不斷在對方身上看到反面的自己。

    然而，不管怎樣，這并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

    「希望他已經(jīng)先到了?！箘P爾喃喃自語，再次移動身子繼續(xù)往前走去。

    反抗軍領(lǐng)袖的那扇房門看起來和其他人沒什么不同，一樣的鐵板，一樣的鉚釘，甚至還有些許相同的銹蝕。但或許是長久以來造成的印象，也可能是房間主人留下的獨特氣場，儘管知道里頭現(xiàn)在沒人在，凱爾看到這扇門的同時依舊不由得肅然起敬，感受到一股無形的阻擋力量。

    噢！得了吧！凱爾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反應(yīng)相當滑稽可笑，尤其是對比他即將要做的事。不管再怎么說，約翰康納就只是個普通人，儘管他相當有智慧也相當有能力，但畢竟他就只是個凡人，不是圣人或神佛轉(zhuǎn)世。雖然曾有人當他是救世主，但隨著這幾年來情勢的演變，已經(jīng)愈來愈少聽到這種說法，甚至還有反對他的聲浪出現(xiàn)。

    「他只是個凡人，凡人是會犯錯的。」

    凱爾將這句話又重復(fù)了一遍，嘗試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畢竟他接下來的行動將會完完全全顛覆長久以來的信念，之所以仍舊堅持這么做，唯一的理念就是建立在一個可能性之上：「康納錯了」

    老實說，這理由挺薄弱的，就連凱爾自己也很清楚，或許就只是為了要反抗長官的藉口罷了，他真正在乎的還是那不容受損的自尊…

    「喂！你遲到了！」房門旁有個瘦小的身影，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抱歉，剛剛遇上了點麻煩?！?/br>
    面對在三分鐘前就等在這里的老鼠，凱爾也只能摸著鼻子陪不是?！竸倓偙蝗硕碌健！?/br>
    「看得出來，你額頭上都是汗?！?/br>
    聽到對方這么說，凱爾連忙伸手抹了一下，發(fā)現(xiàn)整個手掌都溼透了。

    「該死…」他對著洩漏了自己情緒的汗珠發(fā)起牢sao?！赶Ｍ莻€渾球沒注意到…」

    「哪個渾球？」

    「蛇！」

    「什么蛇？」老鼠歪了歪頭。

    「就是史東，當?shù)艿艿哪莻€！」凱爾揮揮手，中斷這個話題。「總之，準備好了？看你身上好像什么都沒帶？」

    「我只需要帶著這個就夠了?！估鲜笄昧饲米约旱哪X袋?！甘裁炊即嬖诶镱^了！」

    凱爾聳聳肩，趁著對方還在繼續(xù)自夸的當下，他拿出了兩根鐵絲，將其插入鑰匙孔里。撬開門鎖的時間比想像要來的長，令他捏了把冷汗，頻頻抬頭觀望四周。倒是一旁的天才少年完全看不出有一絲緊張，仍在那邊自吹自擂過去的豐功偉業(yè)，凱爾沒有仔細聽，只知道內(nèi)容似乎是他曾自己寫過程式駭進電腦系統(tǒng)。

    好不容易，門板上傳來「喀嚓」的一聲，凱爾知道大功告成，輕輕將門推開并謹慎檢視房內(nèi)。里頭的陳設(shè)依舊和幾天前的記憶無二致，一樣的單人床，樣式相當儉樸，僅供康納休息和午睡。一樣的老舊書桌，堆滿了各式文件和書籍，其中許多已經(jīng)過康納本人的批閱，上頭寫滿了紅字和各種印記。以及最重要的，和往常一樣擺在桌邊靠墻，有著多年歷史的個人電腦，凱爾今度的真正目標。

    「原來這就是約翰康納的房間？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老鼠從他身旁鑽了出來，臉上帶著些許的好奇。

    「就只是個普通的房間而已，沒什么好新奇的?！?/br>
    凱爾淡淡地回應(yīng)，隱藏了自己也曾為此興奮激動過的事實?！缚傊屛覀冮_工吧！愈快愈好！」

    老鼠點點頭，一個箭步來到了那臺電腦前，以相當熟練的動作將其開啟，就彷彿在使用自己的東西一樣?？吹竭@幕，凱爾心中突然又涌起了股罪惡感，他立刻壓制住這蠢蠢欲動的反面情緒，將心思集中在眼前的目標上。

    「你確定這里頭有我們要找的東西？」老鼠問道。

    「照康納的習慣，我有八成的把握。」凱爾回答?！杆幌蚝苤斏?，而且也對這方面相當擅長，試試最不顯眼的資料夾或檔案，也別放過隱藏或有設(shè)密碼的那些。說到這個，密碼對你不成問題，對吧？」

    「安啦！就交給我吧！」

    老鼠一邊熟練地敲打著鍵盤，一邊又自顧自講起他這幾天來學(xué)到的新東西：「你知道反抗軍的網(wǎng)路系統(tǒng)是怎么防御天網(wǎng)的嗎？這個設(shè)計相當有趣，就像是一個把自己完全包圍的堡壘一樣，只能容許內(nèi)部互通，完全無法從外部入侵?！?/br>
    「不這樣的話，一下子就會被天網(wǎng)攻破了吧？」凱爾對這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

    「確實！而且根據(jù)我跟在達克瑞主任身邊所學(xué)，這個結(jié)構(gòu)和審判日前曾經(jīng)有過的網(wǎng)路屬于不同的系統(tǒng)，是完全獨立與原創(chuàng)的，所以天網(wǎng)無法藉由昔日駭客的手法攻破。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設(shè)計，防衛(wèi)措施可謂銅墻鐵壁！」

    「所以我們和世界各地的反抗軍也才能彼此交換情報，靠的就是這層堪稱史上最嚴密的安全性。而且每臺電腦也都有各自的防御軟體，沒辦法用病毒之類的滲透?！?/br>
    凱爾隨口敷衍了一下，畢竟他只想趕快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也就是前幾天由蓋博瑞史東帶回來給康納的那個「訊息」。據(jù)說原始版是張光碟，但依照軍中的規(guī)定早已被銷毀，所以他們現(xiàn)在要找的是存在康納電腦里的備份。

    「你現(xiàn)在是再繞過安全系統(tǒng)嗎？因為康納的電腦絕對不可能沒有那類的設(shè)置?！?/br>
    「賓果！而且是趁著主任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學(xué)的?！估鲜蟮呐d致又來了?！杆苡憛捨译S便碰電腦，更不準我研究系統(tǒng)程式，但你永遠無法阻止一個好學(xué)者發(fā)揮他的天賦！」

    「…我想我能理解達克瑞想把你踢出研發(fā)部的心情?！?/br>
    「嗯？你剛剛說了什么？」

    「沒事?！箘P爾搖搖頭?！缚傊?，還要花多少時間？我是指要找到我們要找的東西。」

    「是『你』要找的東西?！估鲜蠹m正他。「我只是同意幫你，記得嗎？」

    「好吧，你說了算！」

    凱爾聳聳肩，他很清楚，老鼠之所以同意幫他這個忙，其實就只是因為覺得很有趣。畢竟在這個天才少年眼中，富有挑戰(zhàn)性的事物才會令人生具有意義，完成后也會讓他滿足于那份成就感，足足開心上一整個禮拜。

    「話說，你也沒告訴我實際上是要找什么，所以這個問題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估鲜蠡卮饎P爾?！阜秶罅?，只能從日期和存取記錄去查，天曉得哪個才是你要找的。」

    「但我相信你能勝任。」

    「噢！對，我絕對能找到！」老鼠完全沒有臉紅?！付椅矣邪盐?，若這是場比賽，我絕對比研發(fā)部所有的人都要來得快完成任務(wù)。畢竟，我是最專業(yè)的！」

    「都好啦，我只希望能盡快…」

    「嘿！看看這個，搞不好就是你要找的？」

    聽到這句話，凱爾連忙湊了上去，發(fā)現(xiàn)對方指著的檔案就放在桌面上。

    「你怎么知道是這個？」

    「根據(jù)紀錄，這個檔案被重復(fù)開啟了至少五十次以上，而且都是集中在這幾天內(nèi)。最重要的是…使用記錄被刻意刪除了。」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就是指眼前這種情況？不過還無法確定…

    「你能打開嗎？」凱爾問道。

    「有設(shè)密碼，還是三重的，不過…沒錯，我打得開！」

    說罷，老鼠按下了最后一個按鍵，檔案隨之開啟。在場的兩人并沒有料到，這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動作已經(jīng)無聲地啟動了命運的齒輪。

    這是個影像檔，伴隨著大量的雜訊，無論畫面或聲音都相當模糊。凱爾當下就明白康納肯定嘗試修復(fù)過這個檔案，而眼前所見的雖然依舊不盡理想，但肯定就是最終的成果。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開口詢問老鼠：

    「你有辦法把畫面品質(zhì)處理得更好一點嗎？」

    「當然不是沒辦法，只是我得自己寫程式來設(shè)計修復(fù)軟體，這得花上好一些時間，也不保證能滿足你的要求?！?/br>
    這回答在凱爾的意料之中，他也只好作罷，搖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

    「…給約…康納，人類反抗…領(lǐng)袖，這是個求救訊息…」

    影片中可以約略看到一個人影，隨著雜訊不斷閃動。「…物理學(xué)家…在天網(wǎng)勞改營…被迫進行…的研究。天網(wǎng)投入…近二十人在這個計畫中，要我們負責研發(fā)…」

    影片中的人說出了一個名詞，一個很常出現(xiàn)在人類的幻想中，但無法令人和現(xiàn)實聯(lián)想在一起的名詞。假如今天不是在這里，也不是在一個機密檔案中聽到，凱爾肯定會當成胡言亂語而一笑置之…

    「你聽到了嗎？」老鼠回過頭來，臉上也堆滿了狐疑。

    「你也聽到了？」凱爾知道自己臉上肯定也滿是問號?！改艿够厝ピ俜乓淮螁?？」

    對方照辦，同一個名詞也再次灌入兩人耳中。

    「…我知道這…難以置信，但…真萬確，假如…成功，人類將不再有未來，甚至連…抹殺。在此…請求反抗軍的救援，以下是我們被囚禁地點的座標…」

    那人給了兩個數(shù)字，顯然是緯度和經(jīng)度，凱爾當下就憑著印象判讀出那是在北方，天網(wǎng)的勢力范圍內(nèi)。

    「你們…一切的關(guān)鍵，」影片中的人繼續(xù)說下去?！刚垺部导{與凱爾瑞斯親自…」

    「等等！他剛剛說了什么？」

    老鼠再次將影片倒了回去，這次兩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對方口中吐出了「凱爾瑞斯」幾個字。

    「再次重復(fù)，請求約翰康納與凱爾瑞斯務(wù)必…前來，你們是一切…關(guān)鍵！」

    影像到這邊就斷了，只留下畫面上的雜訊和無意義的雜音。確認后頭沒有其他東西，老鼠敲了一下鍵盤，將檔案關(guān)閉。

    「看起來你名氣似乎挺響亮的，居然和康納齊平？」

    「…我不懂，」凱爾依舊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杆麆倓傉f，我們兩人是一切的關(guān)鍵？」

    「聽起來是這樣沒錯?！估鲜簏c頭同意。

    「還要我們兩人親自去救他們？」凱爾難以置信。「我只是個小兵而已，又不是重要將領(lǐng)…」

    說到這邊，他停了下來，腦海里浮現(xiàn)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你似乎想到了什么？」老鼠彷彿會讀心一般，立即切中核心。

    「我被排在天網(wǎng)的獵殺名單之中，康納很久以前就警告過我了…」凱爾思考?！傅慨斘覇柶鹗桥旁诘趲酌?，他都三緘其口。難道是因為這個？我有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性？」

    看著對方苦惱的面容，老鼠當下也無法做出反應(yīng)，只能等，而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分鐘之久。

    「…該死！難怪要瞞著我們，就覺得哪里不對勁，他這次的行動太過低調(diào)…」

    「我猜他這么做是因為這是最高機密？」

    「這是個陷阱！康納他們正步入陷阱之中！」

    「嘿！別對著我喊，我聽得見?！估鲜笸诹送诙洌坪跏且_認鼓膜沒破?！改阌X得康納會沒猜到這是陷阱嗎？他的經(jīng)驗可是你的好幾倍耶?！?/br>
    「但他為什么還是要去？」凱爾說道。「在明知這應(yīng)該是陷阱的情況下…」

    「我想這就是他『沒帶著你一起去』的原因，」少年聳聳肩。「即使這是陷阱，對方也無法得逞。畢竟就康納來說，他應(yīng)該有足夠的把握能脫險?！?/br>
    「但他甚至不讓我知道這件事！」說到這邊，凱爾又開始忿忿不平。「明明和我脫不了關(guān)係，他卻始終瞞著我！」

    「他是在保護你…」

    「或是對我沒信心！」

    凱爾拼命尋找其他可能的答案，卻徒勞無功，無力感佔據(jù)了他的心。「在上次的任務(wù)中我讓他失望了，就是這樣！」

    盯著凱爾的臉龐，老鼠畢竟年紀比較小，在這種時候也不方便多說什么，只能將話題拉回求救訊息的內(nèi)容：「…你有沒有想過，假如這不是陷阱呢？」

    「什么意思？」

    「假如這個科學(xué)家說的是實話，而且他真的有非要你們兩人同時都前往的理由呢？」老鼠思索。「畢竟你剛剛也聽到了他們的研究主題，或許真如他所言，你們兩人在整個計畫中是很關(guān)鍵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的意思?！?/br>
    凱爾沉默了，正如老鼠所言，他很清楚這代表了什么。但之中牽動了太多人事物，很難就此獨斷下決定…

    「喂！你要思考可以，但能不能先讓我們離開這里？」老鼠打斷他。「我可不想被踢出這個基地，更不想被冠上小偷或賊的頭銜?！?/br>
    「等等，你能找出康納他們這次任務(wù)的路線圖嗎？」

    「小菜一疊！」

    老鼠再次熟練地敲擊起鍵盤，很快就翻出了一份檔案，在此同時，凱爾瑞斯也做出了選擇，一個他其實早就心里有底，無法回頭的抉擇。

    剛結(jié)束送行，巴恩斯和眾軍官們一同返回基地內(nèi)，準備要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卻發(fā)現(xiàn)有個不速之客堵在房門前。

    「嘿！巴恩斯，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報告一下?！?/br>
    「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巴恩斯冷漠的態(tài)度和語氣提醒了亞歷山大史東，他隨即轉(zhuǎn)為恭敬的態(tài)度，將剛剛的內(nèi)容重新說了一遍：「抱歉，長官，有事要向您報告?！?/br>
    「愈簡潔愈好。」他逕自與對方擦身而過，走進自己的房間。「你也看到了，我手邊有很多事要忙?！?/br>
    「是關(guān)于瑞斯的?！?/br>
    聽到這個姓氏，巴恩斯停下了一切動作，緩緩回過頭來。

    「…你說瑞斯怎么了？」

    「相信長官您也察覺到了，」史東依舊改不掉油嘴滑舌的習慣?！府吘瓜衲@么有經(jīng)驗的軍官不可能沒注意到，尤其您又特別重視榮譽與責任…」

    「夠了！說重點！」巴恩斯大手一揮?！附o你十秒鐘?！?/br>
    「瑞斯有所圖謀，」史東立即回答?！笩o論這陰險的傢伙私底下在計畫著些什么，肯定不會是好事，甚至可能危及我們整體?！?/br>
    「我早就知道了！還有，當你要給別人加上批評的同時，麻煩先拿面鏡子！瑞斯只是年輕衝動，但至少還有分寸，我相信他不會逾越…」

    「他剛剛?cè)チ丝导{的辦公室一趟?！?/br>
    「…你說什么？」

    看到巴恩斯皺起眉頭，史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心中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我是沒有『親眼』看到，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覺?！顾首髯藨B(tài)地吐了口氣?！竿瑸槟南聦?，看到同儕有不安分的舉動，自然覺得有義務(wù)要向您稟報，儘管這是個相當為難的抉擇…」

    「夠了，出去！」

    「呃？您說什么？」

    「我說出去，退下?！拱投魉箟阂峙?。「你剛剛說的我都聽見了，接下來由我來決定該怎么處置，就這樣?！?/br>
    「但…」史東原先還想反駁，但看到對方的眼神后隨即退縮了好幾步，只能不甘愿地舉手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房間。

    站在僅剩自己一人的房內(nèi)，巴恩斯低著頭，雙眼緊盯著桌上凌亂的文件，但心思卻絲毫不在上頭。跟隨了康納這么多年，他很清楚長官為何要將凱爾瑞斯調(diào)回自己的單位，這并不代表對方是顆燙手山芋，相反的是要巴恩斯再次擔任他的保護者和指導(dǎo)者，這也意味他對這名年輕人有著難以言喻的責任。

    「怎么了？巴恩斯，有什么狀況嗎？」派瑞準將出現(xiàn)在門口，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不，沒什么，我能處理?！姑鎸@名頂頭上司，巴恩斯只能恭敬地點頭示意。

    「你確定？」對方顯然不太放心，又再確認了一次?！缚导{不在的這段期間，我們不能容許出任何岔子，你很清楚吧？」

    「是的長官，我很清楚。」

    看到巴恩斯點頭保證，對方這才轉(zhuǎn)身離去，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身為代理康納的最高負責人，準將的心中肯定承受了比巴恩斯更大的壓力，這點他很清楚，也很能夠體會。

    「瑞斯…拜託別真的給我搞出什么岔子啊…」巴恩斯依舊盯著桌面，口中喃喃自語。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這么做很自私，但還是得去…」

    面對凱爾誠心的道歉，絲塔依舊沒有吐出任何話語，只是用很簡單的動作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不用擔心我，你放心上路吧?！?/br>
    看著絲塔清澈的雙眸，凱爾心中再次涌起一股罪惡感。就像三年前自己被困在地底下那次一樣，他不禁又憂心起假若離開她身邊，絲塔就會失去唯一的保護者與理解者，終將導(dǎo)致一人無法生存下去。好在，經(jīng)過了這么久，情況顯然已經(jīng)有所不同，就像她回答的，凱爾或許不用再擔心這點。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br>
    說話的是老婦人維吉妮雅。自當年在廢棄加油站與他們初次碰面，并一同慘遭天網(wǎng)捕獲，最后在康納的救援下平安逃脫，到了今天她依舊住在反抗軍基地里，并充當康納女兒的褓母。即便已是這個年歲，她的身體還是很硬朗，只是走路時仍習慣撐著拐杖，還會不時有意無意輕敲地面。和當初那根粗大的木棍不同，維吉妮雅現(xiàn)在拿著的是配合身高，由前者精心削切而成的木頭手杖，想當然耳是凱爾在間暇時幫忙做的，就是為了感謝她平日分擔照料絲塔的職責。

    「或許，反而是絲塔在照顧我也說不定。」

    老婦的臉上露出微微笑意?！杆L久下來幫了很多忙，我已經(jīng)很難想像沒有她的時日了?！?/br>
    「沒什么啦，就只是幫忙照顧康納小meimei，在空檔時陪她玩?！菇z塔以手語表示。

    凱爾將視線投向在一旁坐在地上，還未滿三歲的小女娃。她是康納的獨生女凱拉，此時正把玩著兩隻已經(jīng)有些老舊的絨毛娃娃，好像正在替它們舉行婚禮。這里是基地的育兒室，但畢竟原本只是間倉庫，所以里頭的擺設(shè)是半克難的，既簡單又樸素。

    康納的妻子凱特十分多鐘前也在，但就在剛剛恰好有事離開了，如今這個小房間內(nèi)就只有他們?nèi)撕蛣P拉康納。凱爾其實有些慶幸，畢竟此時若碰上凱特，他的罪惡感肯定會高到破表。

    「對不起，就拜託您了?！箘P爾再次向維吉妮雅道謝?！府吘?，我真的是非走不可?！?/br>
    「唉，年輕人，你什么都不必再多說了，就安心地去吧?！估蠇D輕嘆了口氣?！讣热荒阌X得走的是正確的路，誰都沒有那個權(quán)力阻止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確保不違背自己的良心，還有別忘記那些關(guān)愛你的人們?！?/br>
    「還有，一定要平安回來！」絲塔再次無聲地提醒他。

    「是啊，小姑娘說的沒錯，要記得，回來時一根毛都不準少！」

    經(jīng)這么多年的相處，維吉妮雅如今也能看得懂這獨特的手語。那已不再只是屬于他們兩人的溝通方式，也意味了即使凱爾不在身邊，絲塔已不再孤獨。眼前這位少女，早已不再是當年無助的小女孩，凱爾再次確認了這點，心中的大石也終于得以落下。

    「我得走了，也請你們替我保密。」

    再次對著兩位女性保證會照顧好自己后，凱爾這才正式告別離去。絲塔送他走出房門，并盯著對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彼端，這才轉(zhuǎn)頭跟維吉妮雅提出了一個問題。老婦人一邊替凱拉綁好松掉的鞋帶，一邊露出無奈的笑容：「男孩子嘛，就是愛冒險！」

    畢竟已有幾年前的前車之鑑，為防范遇上基地陷落的緊急狀況，凱爾養(yǎng)成了一個好習慣，平日早就準備好了塞滿日用品的行囊。

    這包袱就塞在寢室的柜子里，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把它翻出來，重新檢查是否有所遺漏，然后才能上路。正當他覺得一切都很完備，準備要將行囊袋口拉上的同時，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身往床鋪走去。

    那是張單人床，和基地里所有的床鋪一樣有著相同的鐵架和床墊，它們彼此的不同點還是在于個人風格。有些人會在床頭貼上照片，有些人則是會在床角掛上愛用的槍枝，有些人則乾脆會將床架涂成自己喜歡的顏色。不過對凱爾而言，此時的目的并不是床鋪本身，他彎下腰，伸手探進枕頭底下。

    當凱爾將右手伸出來時，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張老舊的照片。照片中是個女人，旁邊似乎還有一條狗，她看起來年約二十歲，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沉穩(wěn)還是憂鬱。凱爾曾經(jīng)試圖猜想她當下的心情，結(jié)果當然是一無頭緒，畢竟他不是女人，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認識她。

    說到這照片的來歷，只能說是陰錯陽差。當年凱爾被康納從天網(wǎng)總部救出后，或許是為了獎勵他的勇敢行為，康納將自己的反抗軍臂章，連同那件夾克一同送給了凱爾。當馬可仕捐出心臟而犧牲后，凱爾實踐了自己的承諾，親手埋葬了這位好友，替身為人類的他造了墳?zāi)?。就在完成了這件使命的同時，他想從夾克的口袋里翻找手帕，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這張照片，就此令它成為凱爾的護身符。

    康納從未要求他歸還照片，也從未解釋過照片中的是誰，但凱爾猜測那就是康納的母親，一個誕下傳奇之人的傳奇。到了今天，他習慣將照片藏在枕頭底下，睡前都會拿出來看一看，并祈禱明日的一切都能順利。

    凱爾盯著這張照片好一會，才將它也收進行囊之中。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房門口。

    「瑞斯，有空嗎？」

    凱爾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站在那里的巴恩斯神情凝重，語氣也彷彿是在下令：「有人跟我通報，證詞對你相當不利?！?/br>
    「…是史東打小報告的，對吧？」凱爾馬上聯(lián)想起稍早的對話。

    「你應(yīng)該稱呼他史東少尉?！拐f到這里，巴恩斯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將頭探了進來?！改阍谧鍪裁矗磕前切欣顔?？」

    「這是我平日的習慣，以防萬一?！箘P爾壓制住言詞中的結(jié)巴?！杆运歉阏f了些什么？說我打算背叛反抗軍？」

    「他說你試圖潛入康納的房間，」

    對方一邊回答一邊踏進寢室，一步一步進逼，至少背對著他的凱爾是這么感覺的。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這是真的嗎？」

    巴恩斯剛直的個性在此表露無疑，顯然不管用任何話語都無法打發(fā)他，更糟糕的是，根據(jù)長久下來相處的經(jīng)驗，他或許已經(jīng)察覺到對方在說謊了。

    「你相信史東的話？」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巴恩斯沒中計?！付庇X告訴我，你有所隱瞞。老實告訴我，你在搞什么鬼？」

    「這個嘛…」凱爾很小聲地吐出了一句話。

    「你說什么？」對方顯然沒聽清楚，又往前踏出一步。「大聲一點！」

    「我說…」凱爾猛然轉(zhuǎn)身。「抱歉了！」

    他一拳揮向巴恩斯的鼻樑，雖然對方是受過專業(yè)軍事訓(xùn)練的老手，外加是長期指揮部隊的重要軍官，但也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被這個對象施以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擊。下一秒，巴恩斯感覺到的就只是眼冒金星，緊接著一陣風竄過身邊，隨后就是沉重的關(guān)門聲。

    「等等！瑞斯，開門！給我開門！」

    他摀著淌血的鼻子拼命敲打鐵門，但這塊門板依舊不為所動，早就被凱爾從外頭反鎖?！改銊倓偟男袨槭且苘姺▽徟械模〉铱梢约韧痪?，趁我改變心意前快開門！」

    「…抱歉，長官。」凱爾的聲音從門板的另一邊傳了過來，接著就是逐漸遠離的跑步聲。

    「該死的！凱爾！」巴恩斯憤怒地猛捶房門，持續(xù)在這塊鐵板上造成沉重的聲響。

    心臟持續(xù)不停砰砰跳動，凱爾快步穿過復(fù)雜的走道，朝著基地外直行而去。沿路上他與許多人擦身而過，并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會太醒目，可惜肩上那個背包出賣了他，不時有人轉(zhuǎn)頭多看了他幾眼。凱爾儘量壓抑住自己的不安，好在他很清楚目的地，而且那里并不遠，只需要再一下子就能脫離這個窘境。

    好不容易，他終于走出建筑物來到了陽光下，抵達先前約好的那處地點。依照慣例，老鼠已經(jīng)先一步在那里等他，并帶著說好的「必要物品」。

    「…你說的就是這玩意？」凱爾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眼前的光景。

    「不是『這玩意』，是『哈雷』！」

    老鼠牽著那輛花了好幾天才修復(fù)完畢的重型機車，手上還提著很大的背包。「你要我去打理交通工具，我就給你帶來啦！還是剛整備好的呢！」

    凱爾突然覺得全盤信任對方真是個壞主意，但已經(jīng)無法回頭，后方的基地內(nèi)傳出了彷彿長嘯般的警報聲，顯然是要他開始逃跑的通告。

    「算了，總比沒有好！」

    凱爾伸手要去牽車子的把手，卻被對方攔下：「等等，我們說好的事呢？」

    「什么？」他一心只想趕快離開，語氣變得相當急躁?！肝矣写饝?yīng)你什么事嗎？」

    「有！」老鼠盯著他?！肝耶敵醮饝?yīng)幫你干活，你也答應(yīng)說要幫我做一件事，我管你是不是當下隨口應(yīng)付的，反正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所以你到底要干麻？」凱爾不斷緊張地回頭，似乎聽到許多腳步聲愈來愈近。

    「我要跟你一起走！」

    「啥？」凱爾又被對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嚇了一大跳。「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我很清楚，或許還比你清楚?！估鲜蠼z毫不退讓?！付夷阋矝]時間考慮了，就乾脆地接受吧！」

    「啥鬼？」

    凱爾原本還想駁斥個幾句，卻聽到那些腳步聲已經(jīng)近在眼前，還可以清楚聽到有人吆喝的吼聲。是巴恩斯，他現(xiàn)在肯定怒火中燒。

    「…好吧，上來！」凱爾很快地騎上哈雷，并一把拉起對方，幫他坐上后座?！副Ьo我！」

    「等一下，你以前騎過機車？」老鼠從他身后探頭問道。

    「我是有開過車，」凱爾啟動引擎，催動油門。「但第一次經(jīng)驗通常并不太好！」

    老鼠開口想回話，差點就被甩飛。在巴恩斯領(lǐng)著大群人衝出來的同時，哈雷狂吼一聲，隨即猛然向前衝，朝著基地大門飛馳而去。

    「給我等等！瑞斯！」

    巴恩斯的聲音被遠遠拋在后頭，凱爾全神貫注在駕御這臺已有幾十年歷史的老古董上，老鼠則是緊緊抱著他的腰，深怕有個閃失就會失足落馬。

    「長官，要射擊嗎？」

    「不！給我住手！」巴恩斯出手檔下其他士兵?！杆麄兙鸵降乩讌^(qū)了，試著在那里阻止他們！」

    緊催著胯下的鐵騎，凱爾撞開門口的護欄，朝著外頭的空地疾馳而去。他很清楚，在那片看似無異的地面底下，實際上埋藏了很多致命地雷。

    「抓緊我！」

    「什么？」

    「地雷區(qū)！」

    嚇死人的風壓幾乎蓋過了凱爾的聲音，但老鼠顯然聽見了，將頭緊緊埋在他背后。

    要判斷哪邊有地雷而哪邊沒有，走在平地時是很簡單，畢竟這是反抗軍受訓(xùn)的重點之一。但凱爾他們現(xiàn)在是騎著機車，速度又快得要命，照理說應(yīng)該很熟悉的景物，此時都如同被扭曲成了抽象畫一般，無法如往常輕易判讀。

    一個重心不穩(wěn)，他們差點連人帶車倒了下去，好在凱爾高超的反射神經(jīng)救了兩人，緊急煞住了車子，阻止了一場可能的大災(zāi)難。

    「喂喂！小心點，我可是把自己的命託付給你了耶！」在煞車的同時也撞到了屁股的老鼠大喊。

    「好啦，我知道啦！」

    趁著這個停下來的空檔，凱爾好不容易判斷出了通過地雷區(qū)的安全路徑。就在此時，不遠處的一個地雷卻突然引爆。

    「搞什么鬼！」

    他連忙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后頭圍墻上有幾名狙擊手正朝著這邊開槍，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邊的地雷。

    「這是最后警告！」也來到圍墻上頭的巴恩斯拿著擴音器大喊。「瑞斯大兵快歸營！這是你的最后機會！」

    「這老頭就是不懂得放棄…」凱爾無奈地搖搖頭。

    「怎么辦？要回頭嗎？」老鼠詢問道?！杆犉饋硗鸫蟮模蟾艜碚娴?？」

    「不！他不會！」

    凱爾再次催動油門，同時，左側(cè)的一顆地雷也被擊中，朝四面八方炸了開來。

    「抓好！」

    聽到凱爾這一聲，老鼠隨即恢復(fù)原先的坐姿，緊緊抓好對方。緊接著，他們再次猛力向前一衝，順著計算好的路徑左彎右拐，朝著雷區(qū)的外邊飛馳而去。儘管沿途許多地雷在身邊引爆，但凱爾和老鼠都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這樣一路突破重圍，朝著地平線遠方揚長而去。

    「夠了，停火！」巴恩斯下令，語氣中聽得出無奈大過憤怒。

    身旁的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槍枝，飄散著煙塵和火光的地雷區(qū)此時已是一片狼籍。巴恩斯走到一旁較能遠眺的位置，雙手撐在圍墻的護欄上，盯著遠處地面上被機車激起的那片沙塵，嘆了口氣：

    「該死…康納肯定會殺了我！」

    **********************

    在朝著北方直駛而去的列車上，剛從終結(jié)者手中逃出生天的約翰康納等人終于得以喘息，在這個上一個時代的工業(yè)產(chǎn)物里頭重新整裝。

    相較于剛剛現(xiàn)身時的漆黑形象，這輛地下列車已經(jīng)打開車頭的照明，車內(nèi)也都亮了燈，以便大家行動和交談。包含車頭在內(nèi)，它共有三段密閉式的車廂，后面兩節(jié)昔日曾搭載過無數(shù)的乘客，儘管今天那些座椅早已破舊或腐朽，但依舊可以瞥見些許當年的光輝歲月。

    在車頭擔任駕駛的是老鼠，湯瑪士也待在一旁，一方面是不放心這名少年的技術(shù)，另一方面則是對這輛居然還可以上路的老古董感到好奇，想趁機研究它的儀表板和裝設(shè)。其馀五個人則分散在兩節(jié)車廂中，大多在休息。相較于其他人，康納此時的心情可說是無比復(fù)雜，正在和剛剛救了大家一命的凱爾瑞斯大眼瞪小眼。

    「…所以，這就是你違背命令，擅自行動的緣由？」

    「任憑處置！」面對長官的質(zhì)問，凱爾雙手一攤，乍看下相當坦蕩。「我早就做好接受任何懲處的心理準備了！」

    「心理準備？你根本沒頭緒！」康納狠狠地瞪著他?！改悴铧c就害死了自己，這還不打緊！你也差點害老鼠丟了性命，更害得巴恩斯上尉得接受失職的懲戒，就只為了你個人的利益！」

    「利益？我是要幫你！」

    「我看你根本在幫倒忙！就是知道天網(wǎng)可能會設(shè)下陷阱，我才刻意安排你留在基地里，看看你現(xiàn)在干的好事！」

    「你要我像個傻子一樣待在基地里看你走進陷阱？」凱爾回嗆?！缚纯茨切┙K結(jié)者！它們是有備而來的，還打扮成我們的人，顯然就是在追殺你們！」

    「這還不能肯定…」

    「噢！得了吧！三歲小孩都看得出這件事不單純！」凱爾說罷，隨即恨恨地咬了咬牙?！笝C器居然偽裝成反抗軍，徹底褻瀆了我們的鮮血臂章…」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兩位?！关惱賰汉偷栋虖牧硪还?jié)車廂走了過來?！刚垎柲銈兪且^續(xù)吵下去，還是要來制定接下來的行程？」

    看著貝蕾兒透著些許幽默的面龐，康納的火氣不由得消了一大半。他轉(zhuǎn)頭盯著凱爾好一會，試圖從他眼中找出些許說服自己繼續(xù)發(fā)火的理由，結(jié)果只是徒然。

    「…好，你…瑞斯的懲處晚點再議，」約翰將視線移開。「我們現(xiàn)在是向北走，所以是順路對吧？」

    「看地鐵路線是這樣沒錯?！沟栋厅c點頭?！傅钸h也只能到邊界，沒辦法一路搭到目的地?！?/br>
    「這就夠了，已經(jīng)省了一大半路程?！?/br>
    「所以就這樣？直接搭車？」貝蕾兒問道?！柑炀W(wǎng)應(yīng)該也弄得到路線圖，它們應(yīng)該知道我們會這么做。」

    「但它們無法判斷我們會在哪個地方下車，」約翰康納解釋?！妇臀宜?，昔日的地鐵沿途有很多個停靠站，外加是在地下，天網(wǎng)不方便駐軍堵我們。」

    「所以現(xiàn)在是要避開終點站，只能搭到那之前的一兩個站？」刀疤詢問。

    「對，不過還要看情況…」說到這里，康納又回頭盯著凱爾?！傅銈兊民R上回頭，返回基地，就在下一個?？空?！」

    「你在說什么？」就連貝蕾兒一時之間也聽不懂他的意思。

    「你要我和老鼠下車？」

    凱爾的反應(yīng)并不令約翰意外，他淡淡地說道：「這趟任務(wù)對你們來說太過危險，不能讓你們繼續(xù)同行，我要你們在下一站就離開?！?/br>
    「不然？你要把我們踢下去？」凱爾難掩自己的怒意。

    「等等，康納，你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不應(yīng)該讓他們獨自離去，太危險了！」貝蕾兒也在一旁幫腔。「外頭有終結(jié)者，我們還不確定全部的數(shù)量，瑞斯他們一旦落單就很可能會被盯上！」

    「終結(jié)者的目標是我，它們并不知道瑞斯在這里…」

    「假如它們知道呢？」凱爾反駁約翰?！讣偃缢鼈兙褪窃O(shè)定好是要來追擊你我兩人呢？畢竟我們兩個的名字都有出現(xiàn)在那則訊息里頭…」

    「訊息？」刀疤皺起眉頭。「那則求救訊息？史東中校帶回來的那個？」

    見到對方的反應(yīng)，凱爾立刻發(fā)覺自己說溜了嘴，康納顯然并沒有透露這部份給其他人知道。但所謂危機就是轉(zhuǎn)機，此時正好可以拿來利用。

    「你們并不知道那則訊息里有我的名字這件事？」凱爾刻意點出這部份。

    貝蕾兒和刀疤一同搖頭，隨即轉(zhuǎn)身看著他們的領(lǐng)袖，后者被兩人盯得坐立難安，這才稍微露了點口風。

    「這是機密…我原本是打算晚點再讓你們知道…」康納臉上寫滿了尷尬。「所以我才不讓凱爾加入這個隊伍，太危險了?！?/br>
    「所以這就是你所謂的『留了一手』？」貝蕾兒想起昨天的對話?！改悴]有完全照著那則訊息里的指示來做？」

    面對這個問題，康納就只是默默地點頭，也失去了剛剛的霸氣。凱爾見到機不可失，隨即趁勝追擊：

    「所以…你也沒跟他們提過那件事？那個『時光機器』的事？」

    「時光機器？」

    一旁兩人的詫異反應(yīng)明白地回答了凱爾。他們再次轉(zhuǎn)頭看著康納，后者更顯坐立難安，額上甚至透出些許汗珠。

    「時光…機器？」貝蕾兒一邊整理思緒，一邊緩緩說道?！高@就是那個科學(xué)家在研究的東西？足以扭轉(zhuǎn)整個戰(zhàn)局的秘密武器？」

    面對眼前帶著銳利眼神的女子及一旁有著疤臉的男子，康納相當有自知之明?？磥怼没ㄉ虾靡环し騺砀蠹医忉屃恕?/br>
    **********************

    終結(jié)者領(lǐng)隊盯著軌道上的殘骸，慢慢地彎下腰來。

    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同儕那顆堪稱完整的頭顱，一個勁將它從已成扭曲廢鐵的身軀上給扯了下來。盯著那對不再發(fā)出紅光的眼珠，終結(jié)者領(lǐng)隊的視覺屏幕上顯示出一行字「素材已回收」。

    提著那顆依舊包著人皮和毛發(fā)，甚至還淌著血的頭顱，領(lǐng)隊回到了博物館內(nèi)，一路走至方才發(fā)生過槍戰(zhàn)的大廳。那盞龐大的吊燈依舊躺在地上，但先前被壓在底下的終結(jié)者同儕已經(jīng)脫困。如今此地聚集了諸多天網(wǎng)軍勢，除了領(lǐng)隊自己的終結(jié)者小隊外，現(xiàn)場還多了三臺t-1坦克、十幾臺t-700，以及數(shù)臺飄浮在半空中，正在四下尋找藏匿者的偵測機。

    博物館里的人們大半都已被殺害，剩下的則遭到俘虜，準備被送至天網(wǎng)勞改營。生還者之中有名頭發(fā)斑白的老人，儘管遭到一群t-700包圍拘禁，臉上依舊不改剛毅的神情?；蛟S就是這層因素，終結(jié)者領(lǐng)隊被吸引到了他面前，就這樣盯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好一會…

    「怎么？對老人有興趣嗎？」老者瞪著它?！负芸上?，你永遠得到像我這么美的皺紋！因為你只是個泥娃娃！」

    說罷，他朝著終結(jié)者的臉上吐了口口水，正中對方的左眼。

    下一個瞬間，終結(jié)者領(lǐng)隊的手已經(jīng)緊緊握住老人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雙腳離地騰空。

    「該…死的…機器！…要殺就…快！」

    老者達奇幾乎是以全身的力氣吐出了這幾個字，他的眼神依舊堅定不移，看不出有絲毫的示弱。望著對方的痛苦卻堪稱坦蕩的表情，終結(jié)者歪了歪頭，儘管有些迷惑，但還是準備要扭斷他的脖子…

    「放開爺爺！」

    尖銳的喊叫劃破了空氣，一個小小的人影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迅速衝到終結(jié)者跟前。

    「快放開爺爺！快放手！」

    五歲的男孩拼命捶打?qū)Ψ降难H，畢竟他只及這個高度，但那小小的拳頭所施加的力道卻是實實在在的，成功地引起了終結(jié)者的注意。低頭看著小男孩好一會，它慢慢將老人放了下來，后者立即癱軟在地上，摸著紅腫的脖子不斷喘氣。

    「…達…達米安…你怎么…」

    原本應(yīng)該跟著康納等人一同逃離的孫子，此時卻又再次出現(xiàn)在面前，達奇感到無比詫異，但在某方面卻又不太意外。「你…你這孩子…就是不乖乖聽話…」

    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隨即昏眩過去。后者拼命搖晃老人的身軀，試圖喚醒他所珍愛的爺爺，眼淚也不聽使喚地流溢而下。

    終結(jié)者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伸出手，以拇指在男孩臉上輕輕劃過。它將手舉到眼前，緊緊盯著那根仿造人類血rou而造的指頭，此時上頭有顆透明的液體，正隨著它仿人的呼吸而持續(xù)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