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纓咳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一間就好?！?/br>
    “明白！”

    眾人歡喜地去了，姜纓自也歡喜，委實(shí)沒料到，她伸出的那根手指還能理解出別的意思來。

    過了兩日，竟十來個掌柜的帶著豐盛禮品，到了酒肆前，一見姜纓就規(guī)矩問好，姜纓誤以為是同行拜訪，遂微笑起來，很是真誠。

    直到一個掌柜的介紹自己，“東家，我是城西的那間酒肆管事?！?/br>
    “我是城東的……”

    “我是金湖街上那家……”

    “我是汾陽街上……”

    姜纓大驚，“我與諸位素不相識，何故稱我東家？”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實(shí)難相信，很快一人證實(shí)了她的猜想，“我們的酒肆都是姑娘的，我們亦是姑娘雇來的，姑娘自是我們的東家?！?/br>
    姜纓闔眼。

    她要一家，不是一條街一家，還分城東城西！

    可憐的姜纓是惱怒的，掌柜們卻游刃有余，勸慰著她，“哪有鋪?zhàn)佣嗔松鷼獾?，東家且等著，等賺了銀子，東家就開心啦！”

    姜纓已經(jīng)沒力氣說話了，眼睜睜看著掌柜們進(jìn)了她的酒肆，適時改動了一些，還教了伙計們許多，最后留下一句，“東家，下個月，我們來對賬哈！”揚(yáng)長而去。

    姜纓像被打了一樣泄氣。

    傍晚時分，正巧薛仲何過來，拎著滿盒的糕點(diǎn)，姜纓暼見他沒什么好臉色，薛仲何渾身一抖，記起薛首輔的警告，不太情愿地低低喊，“纓姑姑……”

    姜纓亦是渾身一抖，實(shí)則薛仲何沒小她幾歲，旁的年輕人喊她，她因著也與旁人不熟悉，最多聽個樂趣，薛仲何卻大不一樣，熟識朋友一喊，有種詭異的尷尬。

    薛仲何也尷尬，兩人尷尬對視，姜纓冷笑一聲，手里沒長槍不要緊，隨意拎起一把笤帚走過去，打一頓就不尷尬了！

    薛仲何拔腿就跑，一出鋪?zhàn)?，正瞧見柳淵從馬車上下來，人多眼雜，不宜直呼陛下，他撲騰一聲跪地上抱住了柳淵的腿，“公子救我！”

    柳淵挑了挑眉，望了一眼冷笑的姜纓，一伸長臂撈起薛仲何，抓著衣領(lǐng)拎在手里，身后紅霞瑰麗綿延，似入睡美人艷艷地躺于天邊。

    柳淵閑庭信步地過來，張揚(yáng)眉目一下子抹去了天邊的霞美人，姜纓猛地收回視線。

    柳淵到了跟前，五指一松，薛仲何逶地，委屈地不敢動。

    柳淵直直地看著姜纓，“不打了？”

    姜纓倒不是要真打，就做個樣子，唬一下薛仲何，她由此丟了笤帚，“陛下，毆打朝廷命官，以我朝律法……”

    “律法不管姑姑打侄子。”

    薛仲何無辜地默默震驚，“……”

    他何其有幸，碰到這兩個“歹毒”之人！

    話說回來，姜纓也沒那般“歹毒”，笑了一聲，“陛下幫我拎了他，也算打過了?！庇醚凵袷疽庋χ俸慰熳?，薛仲何點(diǎn)頭，匆匆告退。

    兩人的眼神交流被柳淵收入眸中，柳淵嗤地一聲，“姜姑娘莫說打一個，現(xiàn)今朝里，朕有一半臣子，你都打得。”

    姜纓冤枉極了，當(dāng)即想到了這話的另一種意味，薛仲何他們畢竟是柳淵的臣子，她哪能說打就打呢？

    姜纓正色道，“并非真打，鬧著玩，再說陛下的臣子，我自當(dāng)好好對待?！?/br>
    柳淵提步往鋪?zhàn)永锶?，“不必好好對待，都是姜姑娘的親人，想如何打就如何打?！?/br>
    姜纓委實(shí)分辨不出，這話是柳淵譏諷她認(rèn)親人多呢，還是柳淵果真覺著她該打就打？

    不過，無所謂了，她也不想琢磨了，管柳淵如何想呢，她此刻想的是就立在一旁，不聲不響。

    伙計上了茶，柳淵低眉瞥著，見不是他愛喝的，不由抿了抿唇，暫未言語，只從衣袖中探出修長手指，指腹抵在杯面上，將茶杯推遠(yuǎn)了些，抬起眸子盯著姜纓。

    這是無聲的抗拒，無聲的不滿。

    姜纓能發(fā)現(xiàn)就見鬼了，她的神思早飄遠(yuǎn)了，因?yàn)樗粣叟c沉默的柳淵在一起，就琢磨出一個法子，在柳淵沉默的時候發(fā)呆，他不言語，自己便出神。

    這真是極為對稱完美的相處模式，姜纓在心里感嘆自己不失為一個奇才，沒瞧見柳淵捉回茶杯，默默地一飲而盡。

    柳淵緩緩開口，“你兄長來信了。”

    “說什么？”姜纓訝然地回神，聽柳淵道，“要你好生吃飯，最好不要飲酒，飲了也莫貪杯?！?/br>
    姜纓皺眉，“兄長何故知曉我喜飲酒？”

    “朕告訴他的，他很生氣?！?/br>
    柳淵的眸子又黑又沉，里頭有種翻涌的兇意，會撲過來繞住姜纓，好讓姜纓掙扎不得，姜纓捱不住后退，眉頭皺得更緊，“我兄長脾氣不好？”

    柳淵神色一僵，哦了一聲，“這倒沒有，他輕微地氣了一下，還說你自己開了酒肆，要克制一些?！?/br>
    姜纓松了口氣，“那便好。”心里琢磨著，這兄長還沒見面就管上她了，想來是極為熱心的人，她喜歡。

    柳淵道，“姜姑娘會聽么？”

    “會的，兄長心疼我，我自是明白。”姜纓嘴上說，心里倒有些不以為意，她守著酒肆，想喝就喝，那遠(yuǎn)在京外的還不知是何模樣的兄長還能過來逮她？

    都是些應(yīng)付柳淵的話，姜纓隨口說，轉(zhuǎn)身就忘了，她本不在意的，但見柳淵神色有些不虞，還以為被看穿了，故作鎮(zhèn)定，“可是我哪里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