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如漩渦一般，白昕玥面臨滅頂之災(zāi)。

    “喂，你冷靜一點！”火煉在白昕玥陡然蒼白的面頰了拍了拍。

    火煉下手不輕，白昕玥的臉上當(dāng)即傳來了刺痛感。然而在某些時候，疼痛不見得是壞事，至少讓白昕玥從混沌中掙脫出來。

    火煉跳下桌子，俯低身子與白昕玥對視，越看越覺得這家伙狀態(tài)不對?！澳憧蓜e告訴我，你的記憶也有所問題吧。”他們兩個人，不至于連失憶這種狗血的毛病都要共享吧？一個人記不清楚已經(jīng)相當(dāng)麻煩了。

    “不，不是記憶的問題?！奔词鼓樕线€是沒有半點兒血色，但白昕玥的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明。

    盡管這也算不得什么好運氣，但至少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各種機緣巧合之下總算讓他意識到了一個關(guān)鍵。

    “我并不是忘記了什么，而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并沒有親自經(jīng)歷過。因為缺失了這一部分，所以過去很多問題才想不通，才會被動?！?/br>
    火煉簡直聽的云山霧罩——他也明白，白昕玥也不是在同他說話，完全是在喃喃自語。這般感覺無疑相當(dāng)不爽，白昕玥越來越透徹，而他卻越來越糊涂，兩人之間的距離豈不是又拉大了？

    你缺失的是什么，參加曦冉的葬禮？火煉當(dāng)然很想這么追問，可又怕打斷了對方的思路。用上全部的自制力，這才勉強當(dāng)了一個合格的旁觀者。

    白昕玥的思考速度很快，這也正常，畢竟他并非從頭開始細想。今日這個契機只是讓他掌握了一個關(guān)鍵，好比一副復(fù)雜的拼圖，終于找到了遍尋不獲的最后一塊——整個畫面都清晰起來。

    火煉維持著自己的耐心，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找一點事情來做以便打發(fā)這陣無聊，倘若不是右手還被對方死死扣著，他只怕早就晃悠離開了。雙方十指交握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差不多習(xí)慣都已經(jīng)成了自然。

    火煉低頭看了一眼，極端無奈。

    正在這個是時候，火煉忽然聽見了白昕玥的笑聲。很短促的兩聲，充滿了自嘲的意味。

    “我真是蠢，居然忽略了一件很淺顯的事實。”

    這個眼鏡男竟然也有評價自己愚蠢的一天？火煉瞪大了眼睛，覺得無比驚悚。下意識的回應(yīng)了一聲，“什么？”

    “路狄亞，不，應(yīng)該說路狄亞的祖先，灝湮那只貓的來歷?！?/br>
    “啥米？！”火煉許久不用的口頭禪忽然之間冒了出來。這已經(jīng)不是震不震驚的問題了，他忍不住懷疑對方的腦袋是不是壞掉了？

    一只貓而已，盡管這只貓后來借助大祭司的力量得到了化形的能力，比一般的貓是要珍貴那么一點，可是犯得著用如此凝重的態(tài)度來探討嗎？白昕玥越是認為這一點重要，火煉便越是認為他出了毛病。

    若是面對旁人，白昕玥肯定懶得解釋自己的思考軌跡，只要能夠得出結(jié)論，什么依據(jù)之類都并不重要。另外，這也的確是因為白昕玥相當(dāng)自信，從來不曾懷疑自己的判讀。

    不過看到火煉那目瞪口呆的模樣，白昕玥還是耐心十足的道，“在你印象中，灝湮是個什么樣的人？”

    灝湮留給他的印象？火煉仔細想了想，再仔細想了想，大爺?shù)?，根本就沒有印象好嗎？那女人算是將“無欲無求”四個字給演繹到極限了。

    “看不透。”最后火煉也只能給出這四字答案。相信這并非是他識人斷物的能力不足，哪怕?lián)Q個眼光毒辣的老家伙來，只怕也弄不明白那位祭司大人的想法。

    于是白昕玥將問題演化的簡單直接一點，“在你看來，灝湮會主動養(yǎng)寵物嗎？”

    “應(yīng)該不會吧?！被馃捵旖浅榱顺?。通常情況下，生性冷淡的人總是不喜歡旁人隨便接近，特別是那些毛絨絨的生物。即使內(nèi)心深處也是喜愛的，但肯定不會主動接觸。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火煉皺皺眉，正試圖從那些散亂的幻景碎片中抽出有價值的一塊?！拔摇叮顷厝接浀茫前棕埛路鹗怯腥怂徒o大祭司的。”

    大概是因為灝湮抱著貓咪的姿態(tài)過于違和，所以當(dāng)日的曦冉才會順口問了一句，而這個本該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不知怎的竟然被火煉所繼承了。

    “送貓的人是誰？！”白昕玥當(dāng)即展現(xiàn)出難得一見的激動。

    火煉攤攤手，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了，這讓他從何而知？不過看白昕玥如此在意這件事的樣子，這般一問三不知的，是不是有些對不起他了？

    “沒事?！狈炊前钻揩h自己這般說道?！凹热灰呀?jīng)注意到這件事了，要追查起來其實并不難?！?/br>
    火煉歪了歪頭，實在不知道這個“并不難”究竟要從何說起？剛才白昕玥自我評價一個“愚蠢”，實際上那是在暗暗的諷刺他吧？假如連白昕玥都要被劃入愚蠢的范疇，那他又算什么又算什么？這世上還有他的容身之地嗎？

    見不得他一臉哀怨的模樣，白昕玥輕輕在他臉上撫了撫，順便將一縷不聽話的鬢發(fā)勾回了耳后。“水族有很多分支，這件事我們已經(jīng)很清楚了。其實在當(dāng)年，以四大家族的鼎盛狀態(tài)，多多少少都有分支，只不過并沒有水族分支那般有名罷了?！?/br>
    “為什么水族會這么特別？”盡管火煉已經(jīng)親眼看過甚至于親身體驗過不少幻景，但一些復(fù)雜的局面卻不可能通過那些片段被呈現(xiàn)出來。

    “四大家族之中，水族最是人丁稀少。為了維持地位，他們不得不扶持分支。甚至?xí)暨x出天賦絕佳的分支成員，賦予他們本族的天賦力量，這在四大家族中乃是絕無僅有。就拿路狄亞的先祖來說吧，雖然妖獸能夠與動物簽訂契約，遇上喜歡的，也會賦予一定的化形能力，但是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另外三族會做到這個地步，不僅白貓本身，就連他的后代也繼承了同樣的力量。路狄亞這一支，是特例?！?/br>
    火煉漸漸跟上了白昕玥的思路?！耙驗槭裁闯蔀樘乩堪棕埍旧砗苡懘蠹浪鞠矚g，還是由于送貓的那個人很特別？”

    白昕玥略微思忖，“應(yīng)該兩個原因都有吧。但是一開始灝湮會接受這份禮物，多半還是因為后者?！?/br>
    “你剛才提到了水族分支，難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人便隸屬于分支？而且還是受到極大重視，很有可能得到了水族天賦力量的一員？”火煉在腦海中將現(xiàn)有的名單給仔細排查了一遍?！安粫橇枋闲值馨桑俊?/br>
    白昕玥很快否認，“不是，即使這兄弟兩后來被賦予了極重要的使命，也只不過是灝湮著實無人可以托付了。而在當(dāng)時，尚且年幼的他們不過只是灝湮身邊的近侍罷了。信任有余，但肯定還談不上特別?！?/br>
    不僅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族長，而且還是全族共同的大祭司，對于灝湮這樣的人物，要怎樣的人才能被她視作特別？就連一份禮物也會被如此珍視？

    火煉忽然腦洞大開，“我在想啊，那個時候大祭司被皇帝授命開發(fā)契約，這件事若是單靠一人之力肯定很難完成。然而偏偏又是密令，大祭司肯定也無法大張旗鼓的調(diào)動全族的力量。在這個時候，大祭司應(yīng)該怎么做？如果她身邊當(dāng)真有一個特別的存在，順理成章便會從此人這里尋求幫助吧？”

    白昕玥點了點頭，對火煉的推測表示贊同。每逢這種時候，火煉的敏銳總是令人驚嘆。

    “既然這人極有可能參與了契約開發(fā)，那么契約中對于妖獸的種種不利影響，是否也是這家伙的杰作？”火煉進一步分析。

    對于這些內(nèi)容，白昕玥究竟看穿了多少，火煉對此并不清楚。但他本人倒真是茅塞頓開，過去思路中打結(jié)的地方，感覺統(tǒng)統(tǒng)都理順了。

    “昨天妖委會的全員大會上，蔚云非一下子拿出了大祭司的手札，當(dāng)時可把我嚇了一跳——”

    “怎么，你還有被嚇著的時候？”白昕玥忽然插話進來。“自始至終你都是無比鎮(zhèn)靜的站在那里，標(biāo)準(zhǔn)的不動如山啊?！?/br>
    呃？火煉一愣。難道他們現(xiàn)在不是在談?wù)撜聠幔繛槭裁醋约汉鋈槐怀靶α?？別的時候倒也算了，難道此時此刻也不能正經(jīng)一點兒嗎？

    面對這個男人，火煉認為光是瞪一眼已經(jīng)起不了什么作用了，索性一巴掌招呼過去，在其手背上留下一道紅痕。后者聳聳肩，開過玩笑之后讓其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也不作妖了，老老實實的坐回原地，洗耳恭聽。

    火煉這才得以繼續(xù)，“那些研究手札一直都由未希保管，照理來說別人是沒有辦法進入秘密檔案庫的，在看到手札的那一瞬間，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未希復(fù)制這東西，并且交給蔚云非?？礃幼樱一蛟S錯怪了她?！?/br>
    當(dāng)初在妖獸組織中尋找叛徒的時候，出于種種理由，未必便被列為了重點懷疑對象。最后能夠洗清她身上的嫌疑，老實說火煉為此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也是從遠古那個時代走過來的未希，她的身份實在太特別的。倘若連未希都選擇背叛，這場漫長的爭斗似乎都沒有必要進行，他們直接認輸算了。

    況且，曦冉是如此信任這個女人。倘若她真是叛徒，火煉都不曉得該如何為曦冉難過。

    白昕玥倒是理解火煉的這份心情，但他依然還是決定就事論事，“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存在，也不能徹底證明未希的無辜。目前看來大致可以分成三種可能：一則，此人的確協(xié)助灝湮進行了契約開發(fā)，同時也擅自留下了手札；二則，契約還是灝湮單獨完成的，但是出于某種目的，她對手札進行了備份；最后第三，問題還是出在未希身上，便是你懷疑的這一種。”

    火煉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法否認。在得到更加確切的證據(jù)之前，這三種情況都有存在的可能性。

    然而從火煉私心的角度，無論怎樣還是更加希望第一種才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