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文書_分節(jié)閱讀_128
翌日,十里艷陽天。 與前一日的朝會不同,今日在皇宮舉行的乃是一月一次的大朝會。不僅那些躋身核心之位的重臣們會出席,但凡是有品級的官員,除去重傷重病者,都不可錯過今日。也好在妖獸生來便有呼風喚雨的神通,日行千里也不是不可能的,即使那些在外地供職的官員們要在今日趕回皇都,也并非難事。 如此一來,再寬闊的殿宇也容不下著許多朝臣。留在殿內的還是往常那些日日相見看膩了的面孔,而那些品級不夠的,則在外面的廣場上依序排開。 順帶一提,像桑牧安那種中流的官員,雖然還沒有淪落到在外面吹冷風的地步,不過也只能偏安一隅,站在大殿上的最末端,因為距離著實夠遠,幾乎都很難看清王座上皇帝的面孔。不過話說回來,看不見倒也是件好事,反正今日他們的任務就是充當擺設,最好還是那種不起眼的擺設。 在妖獸的觀念里,白色乃是最卑賤的,所以沒有誰會將白色穿在自己身上。殿內的情況倒還好,以四大家族的紅、藍、黃、黑為主要色調,可是外間的廣場則著實有些說不過去了,五顏六色的如同打翻了大染缸。說起來曦冉每月之中也最為頭疼這一日的大朝會,倒并非因為人多,而是這花花綠綠看久了難免會眼暈。 然而,就在這一片五彩斑斕之中,卻有著一支小小的雪白隊伍,從頭數(shù)到尾剛剛八個人而已,從頭到腳都是白衣素裹,勢單力孤的站在一個角落之中,如此晦氣的隊伍。怎么看都不像是來參加朝會,而更像是來送葬的。 若放在平常,自詡高貴的妖獸見到這些白子只怕都是繞道而行,而如果是那種性格略帶蠻橫的,為了避免晦氣上身,索性直接將這些白子殺了,反正他們的命一點兒都不值錢。 可是今日的情景萬分不同,既沒有當場發(fā)生血濺五步的慘案,眾妖獸也沒有選擇敬而遠之,相反,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八個人的身上,幾乎能將他們刺成漏水透風的竹篾籃子。而官員們的竊竊私語與越演愈烈,范圍與聲音都在不斷擴大,很快就波及到了殿內。 差不多一夜未能成眠的曦冉著實無法忍受耳朵邊的嘈雜,差一點兒就要施一個禁言咒,讓這些家伙齊齊閉嘴??纱蟪瘯鞘裁磮龊?,不就是用來給眾臣各抒己見的嗎?即便他這個皇帝當?shù)脑偃涡?,似乎也不能做到這個地步。 曦冉的聲音不高不低,但還是輕易的蓋過了所有人的議論紛紛,清晰的傳入了當事人的耳中,“小白……白將軍,上殿來。” 按照常理來說,小白等人平叛結束之后原本用不著馬不停蹄的趕回,其實自從戰(zhàn)斗結束的那一刻起他的功勞已經(jīng)板上釘釘?shù)氖聦?,不管有多少妖獸權貴對此眼熱對此憤懣,都是無法改變這個結果的。 然而小白還是帶著人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恰恰今日正是一月一度的大朝會。這只是巧合嗎?曦冉明白,這一次他便是有心騙自己一回,也是騙不過去了。 小白帶著自己的七位袍澤排成一列,魚貫穿過廣場。兩側都是妖獸,最近的與他們只有一條手臂的距離,盡管距離不長,但這無疑是一個讓人寒毛直豎的旅程。 不用細想也能猜到,這里絕大多數(shù)的妖獸都不會情愿看到幾個白子就這么破天荒的領了軍功,然而這項議題卻已經(jīng)搬到了朝會之上,光是甩嘴皮子顯然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用處了,最直截了當?shù)淖龇ň褪菍⑺麄儙讉€格殺當場,而這一段不短不長的路無疑已是最后能夠動手的機會。 力量的懸殊對比擺在那里,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彌補的,只要有妖獸向他們幾個發(fā)難,誰都救不了。若他們動手的時候再加上幾分技巧,甚至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事后都無法追究兇手,讓這一場朝會上的慘劇成為一個永遠破解不了的懸案。 在這種強敵環(huán)伺的境況下,還有人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前行嗎? 至少,后面的那七人實在沒有這份定力,仔細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雙腿都在打著哆嗦,每一步跨出都是千辛萬難。不過話說回來,沒有當場口吐白沫暈厥過去,小白的這七位沒有血緣的兄弟也著實沒有給他丟臉。對于死亡的恐懼來自于本能,實在不能多加苛責。 倒是小白本人,每一步都走的穩(wěn)穩(wěn)當當八風不動,而他的一張臉孔簡直不像是血rou長的,而是石頭雕的,每一根線條都繃的恰到好處,且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 也不知是不是驚訝于他的這份鎮(zhèn)靜,直到最后,蠢蠢欲動的妖獸們竟然沒有一個真正動了手。 終于有驚無險的上了大殿,小白居中,一共八人站成兩排,對了,他們每人手中還端著一只漆木托盤,只不過上面盛放的東西被一塊紅綢遮著,看不分明。 曦冉掃了那些托盤一眼,認定對方不過是在玩弄欲蓋彌彰的小手段,不僅僅是那東西的大致形狀,還有從紅綢下面不斷飄散出來的味道,都足以讓人不猜即知。妖獸天生嗅覺敏銳,除非那東西已經(jīng)經(jīng)過十多年的腐爛枯朽,否則味道其實一塊綢子能夠遮擋的? 人頭。 想必正是叛亂者中重要人物的項上人頭。 曦冉?jīng)]有心情去看那些倒胃口的東西,便移開目光,最終落在小白的身上。 他們兩人昨日傍晚才在廢宮見過,只可惜不歡而散,曦冉說了該說的,可惜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但是他卻沒有做該做的,如今只怕已經(jīng)錯失一切機會。此刻曦冉回想起來,只覺得殘陽如血之下再會的一幕說不定只是自己的臆想出來的幻覺。 小白不懼不畏的抬頭望著皇帝,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膠著在了一起。然而,他是真的不怕嗎?這個答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從第一次見到曦冉開始,他就是這般高高在上,即使他與自己平視,甚至在他還年幼時為了照顧他的身高半蹲下來說話,曦冉也是這般遙不可及。面對這種窮盡一生似乎也無法彌補的天塹鴻溝,若不是永遠消沉,則是會被激起不服輸?shù)挠職狻?/br> 而小白,顯然天生就屬于后者。 所以他不是不怕,只是不允許自己害怕。哪怕只是細微的怯懦,他都將永遠失去追上對方的機會,這種怯懦會將他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皇上,請容我稟報平叛的戰(zhàn)況?!毙“撞⒎悄切┘覍W淵源的妖獸貴族,但當他開口的一瞬,無論風度還是氣韻都遠遠超出妖獸權貴。至少他做了一件旁人都不敢做的事,死死盯著皇帝那雙看似鎏金異彩實則冷漠疏離的眼睛,甚至還帶了若隱若現(xiàn)的咄咄逼人。 曦冉擺了擺手,“詳情我已經(jīng)知曉。做的很好?!?/br> 既然不讓說,小白倒也趁機省了那番口舌,他作勢就要掀開托盤上覆著的紅綢。 曦冉心說,這是要故意惡心他不成?不甚愉悅的開口,“這東西不用驗了,來人,端下去?!?/br> 一人排眾而出,卻是昨□□會沒有到場的黑之一族現(xiàn)任族長魅宣。而那個須發(fā)皆白的魅老頭就站在他旁邊,父子兩人這么一并排,還真有幾分威勢。 魅宣當庭諫言,“皇上,還是驗一驗比較穩(wěn)妥。”世上那么多詞匯他不用,偏偏挑了一個“穩(wěn)妥”,怎么聽怎么刺耳,擺明了實在暗示皇帝,這位白將軍說不定李代桃僵弄虛作假。 小白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在冷笑。他一開始就已經(jīng)明白的不得了,不管自己是否從妖獸手中得到了兵權,但是信任這種東西,是永遠不可能存在的。妖獸本沒有查驗首級的習慣,那是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族人的能力,也相信族人的忠誠,不過很顯然,這些妖獸權貴并沒有打算將同等的信任賦予他們這些卑賤的白子。 小白對著左右點頭示意,八個人動作整齊劃一,“刷”的一下扯下了托盤上的遮掩。 八顆頭顱,端端正正的擺在瞄了金花了彩的漆木盤正中,好似一份上供的大禮。 小白還是與先前別無二致的語調口吻,平平靜靜的向眾人介紹,“我手中端著的這位就是負責管理風鉤山所有礦工的李大,旁邊是他的妻子,接著是他的三個兒子。其中兩個已經(jīng)成親,一個生了小孫女。一家八口,都在這里?!?/br> 換言之,這是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別的不說,但是最后那一個女童的頭顱,即便妖獸天性嗜血,看了也是相當不舒服。按照這位白將軍講述,應該就是李大的獨孫女了。那個孩子實在太小,圓滾滾的面龐上五官都還沒有長開,即使往大里估算,只怕也還不滿兩歲。 第109章 第109章 大朝會 滿殿的妖獸權貴面面相覷,臉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一絲驚疑不定,至于究竟是驚愕多一點,還是疑慮多一點,則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了??傊脛贇w來的人類將軍只是端出了八顆叛亂者的人頭,這乍看起來上不得臺面且十分惡心污濁的手段,剎那之間已經(jīng)震懾了全場。 不是說白子都是懦弱無能的軟骨頭嗎?怎么變作了不折手段的強硬派?兩者之間的區(qū)別豈止是南轅北轍大相徑庭,轉變的太過迅捷,也難怪在場的眾臣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一堆朝臣中,如果說誰還能十分坦然的面對那血淋淋的人頭,也就只有一個桑牧安了。既然對方可以用三年的時間炮制出那樣的一份大禮,今日將首級端到大殿上也沒有什么不得了的。在三年的時間內不斷的給自己的同胞灌食藥物,以及為了平步青云砍下同胞的頭顱,還真的很難說清究竟哪種行為更加殘酷一些。 按照傳統(tǒng),樓氏一族掌管的乃是廣闊的大地,雖然不至于屈尊紆貴親自前往風鉤山那種地方巡視,但礦山的管理者他們還是認識的。樓天遙上前細細看了看,向上座的皇帝稟告,“這人的確是李大?!?/br> 這完全是在意料之內。曦冉之所以打算省卻驗看的步驟,便是一開始已經(jīng)篤定小白不會在這上面弄虛作假,他又不蠢,當然不會耍什么李代桃僵的手段。既然他敢將這些人頭帶上殿來,當然不怕任何人檢驗。不,或許說如今的局面正是他所期待的,眾臣的反應都在小白的預料之中,完全是正中其下懷。 好吧,既然看了,那索性看的更加仔細一點。 曦冉招了招手,“都端上來,讓我看看?!?/br> 對于皇帝頃刻間改變主意的行為,眾臣已是見怪不怪?;实鄣哪樉褪且槐倦S時都在翻動的書,誰也無法捉摸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