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向來是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誰，不管誰是皇帝，只要想要坐穩(wěn)這天下，就一定要用士族的人?？墒沁@世道也不是甚么讓人安心的世道，皇位更替不管是北面的胡人還是南面的衣冠正統(tǒng)，今天是皇帝，明天就不知道成個甚么了。

    皇帝怎么了，只要手中有兵，照樣一棒子打下去。至于甚么忠心和為人臣子的道義，都被狗吃了。

    高冰在鮮卑人的地盤上生活了許久，還不知道這群鮮卑人習(xí)性。若是說漢人還會裝相，礙著所謂天命和四周的諸侯，不會輕易直接坐在皇帝位上的話。那么鮮卑人就是一群直接露出獠牙的野狼。

    如今慕容奎還沒有稱帝，但不可能一直都在燕王這個位置上坐下去。而他又器重慕容泫……

    高冰心里隱隱約約還是有些激動的。當(dāng)年父親礙于慕容一族是鮮卑，到了遼東之后幾次不肯為慕容做事。他風(fēng)骨倒是高尚了，可是讓崔家的人給鉆了空子，自己也憂思而亡。到了他這一代，不得不用盡一切手段，好讓自己家中重新出現(xiàn)在議事堂。

    高冰當(dāng)年可是花了大力氣，甚至不惜送自己親meimei到慕容奎的后院做妾，今日這一切來之不易，他怎么會輕易放棄？

    家里的兒子，可以在慕容泫和慕容煦那里做事。反正也不是他第一個這么做，沒道理河?xùn)|裴氏能做的事，渤海高氏就不能做。

    只不過這個外甥一向是滑不留手，想要他答應(yīng)還得到meimei那里知會上一句。

    “噗通！”那邊被拉住的鮮卑貴族不耐煩了，直接拔出環(huán)首刀來，眾人連忙拉住他，唯恐他砍到了哪個人身上，你拉我扯的時候，刀就掉到地上，還把一邊的案幾給推倒了。幾個人撲倒在地。

    場面越發(fā)熱鬧，這事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xù)商議的下去。慕容奎見著眼前的一片混亂，臉色就有些發(fā)青。

    可惜他也不能學(xué)著漢人皇帝大吼一聲把人拖出去治罪，一肚子的氣只能自個憋著。

    “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這次親自帶兵出征。羯人竟然弄出這么大的陣勢，寡人自然也得親自披上甲衣上陣，安能坐在龍城安然享福呢？”

    “大單于說的對！”慕容奎這話一出，立刻引來鮮卑貴族們的呼應(yīng)。

    “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在戰(zhàn)場上！哪里能夠和那些娘們唧唧的男人一樣坐在穹廬里頭只曉得磨嘴皮子！”

    “我們是靠馬上得天下，不是靠嘴皮子！”

    “沒錯！”

    “大單于威武！”

    鮮卑貴族們聽到慕容奎要親自帶兵出征，一個個和打了雞血似得興奮，甚至還有人直接諷刺漢人士族的。

    裴松忍不住用塵尾蓋住了自己的臉：自己既然和這么一些粗魯?shù)暮斣谝粔K！

    慕容奎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親自帶兵出征，那么接下來，就是關(guān)于出征的將領(lǐng)還有其他一些糧草調(diào)動。

    慕容部吞了段部，又接納了不少的漢人。軍中的糧草他幾乎是交給漢臣來打理的。鮮卑人知曉的馬背上作戰(zhàn)，要他們?nèi)ス芗Z草，算算一天軍中要耗費(fèi)多少口糧，估計一天都還沒到，糧草上就要出亂子。

    這些個鮮卑人要他們押運(yùn)糧草，恐怕他們還會說要甚么糧食，搶他娘的就可以了。要他們管這些，簡直就是給自己挖坑。

    慕容奎早就已經(jīng)給鮮卑武將和漢臣分好工，鮮卑武將例如他兩個兒子慕容泫慕容明跟隨他出征，另外還有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慕容翱，慕容翱和他在中軍，慕容泫和慕容明還有慕容祁等幾個，分別帶領(lǐng)自己部的兵馬。

    慕容捷和其他幾個慕容家的留守龍城，漢臣們除去裴松等人之外，留在龍城輔佐世子慕容煦。

    慕容奎早已經(jīng)打算好出征的這件事，甚至帶上誰，留下誰都已經(jīng)決定好了，接下來的便是一些要緊的細(xì)節(jié)了。

    這些事一天兩天說不完的，等到眾人出來，太陽幾乎都要下了西山。

    慕容煦出來，心腹?jié)M臉喜意的就過來和他道喜，“恭賀世子，世子妃剛剛生下了一個男孩！”

    心腹說這話的時候，身邊的幾個兄弟還有堂兄弟沒走，聽到這句話，周圍人紛紛涌上來道喜。

    “同喜，同喜?！蹦饺蒽阈Φ拿嫔祥_了一朵花似得，他女人不少，但長子還是嫡長子意義非凡，至少有這個兒子在，他在兄弟面前底氣也多一些。

    “我去將這個消息告訴阿爺?！闭f完，慕容煦就春光滿面去找慕容奎，告訴他自己妻子生了個兒子的消息。

    這會慕容奎才決定親自出征，那邊兒子就出生了。這多少是吉兆。

    “瞧他高興的樣子。”慕容明還年少，對戰(zhàn)事的興趣要比對女人大得多，他聽到慕容煦有了兒子半點(diǎn)都不羨慕。他見過那些個還在吃奶的弟弟，一個個丑的和猴子似得，還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的大，有甚么好高興的？

    這一聲被身邊的慕容捷和慕容泫聽了去，慕容捷恨不得把弟弟那張闖禍的嘴給黏上，免得他又說出甚么話來。

    慕容泫面上淡淡的，那點(diǎn)笑都像是鏡中花水中月，只要仔細(xì)點(diǎn)看，就會發(fā)現(xiàn)不過是浮于表面罷了。

    慕容煦的第一個兒子……他冷笑一聲。

    慕容煦的兒子，他可沒少殺。不僅兒子，孫子都是一樣。

    這個小侄子……恐怕福分還真的沒那么厚，壓不住。

    *

    秦萱昨夜里被慕容泫好好伺候了一番，渾身上下舒暢不已。她在府邸中的練武場聯(lián)系了兩個時辰的弓箭和馬槊。

    練武這種事便是要持之以恒，一日不練自己知道，兩日不練身邊人知道，三日不練所有人都知道了。

    練武之人一旦松懈下來，就會長rou。安逸不了幾個月就會成了一只滾圓的胖子，就算為了不發(fā)胖，她也得日日堅持。

    折娜在不遠(yuǎn)處看秦萱看了好久，她撐著一只胳膊看著秦萱，有時候看到精彩處，她就露出笑容。

    府邸里頭就她和高玉淑兩個妾侍，慕容泫不好女色已經(jīng)到了對她們兩個妾侍完全不聞不問的地步，換了別人日子自然是難過。但折娜和高玉淑兩個卻是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折娜原本就對慕容泫無意，高玉淑更是將慕容泫當(dāng)做天大的仇人，兩個人不管哪個都不喜歡慕容泫，慕容泫喜歡不喜歡她們，寵愛不寵愛的，那就更不當(dāng)做一回事。

    折娜以前還拉著高玉淑一起來看男人，自從上回兩人大打出手，她把高玉淑當(dāng)做沙包打，打的高玉淑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說‘白虜’兩個字。兩人再想和以前一樣，那是完全不可能了。

    但折娜半點(diǎn)都不在乎。

    “啊……”看到秦萱幾箭連連射中靶心，折娜高興的笑起來，那模樣比她自個射中靶心還要高興。

    “娘子，你這樣不行?！鄙磉叺氖膛?guī)勸，哪里有妾侍不愛自己的丈夫，反而喜歡外面的男人？這男人還是郎主的下屬！

    “要你多嘴！”折娜脾氣立刻上來，“要你管了？！”

    她就是喜歡看別的男人，難道只準(zhǔn)慕容泫對她視而不見，就不準(zhǔn)她看年輕貌美的男人了？真是笑話！

    ☆、第75章 吃醋

    秦萱練完馬槊，自己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突然她聽到身后有腳步聲，每個人的足音都不一樣，秦萱到了這會也能分出來了，走過來的是個女孩子。經(jīng)過昨日的瘋女人事件，秦萱不禁向后看了一眼。她看到一個少女站在不遠(yuǎn)處，靦腆著臉沖她笑。

    這少女看著有幾分眼熟，過了好一會她才想起來，眼前這個是慕容泫的妾侍之一，也是段部大人的女兒。慕容泫從來不讓那些妾侍在她面前晃動，她又忙的很，一來二去的就將他后院還有人的這件事給忘記的七七八八。

    “額……”秦萱撓了撓頭，對著這個少女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兩個人總不能老是站著這里，但是要說什么來著？難不成說今天吃了么？

    秦萱在男人堆里頭混久了，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少女說話，她和洛蘭說些童年，其實更多的事在射箭，這里……她該說什么？

    “我記得你！”折娜瞧見秦萱面露疑惑，心下有些失落，不過她知道秦萱時常要跟著慕容泫出去打仗，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她還記得上次見著秦萱還是好久之前呢，又不經(jīng)常見面，記不得很平常。

    “我是段部大人之女，我叫折娜?！闭勰雀吒吲d興的和秦萱道，上回帶著高玉淑來，結(jié)果高玉淑拆了她的臺，即使把人給按在地上打了一頓，也解不了氣。

    “啊，我記得你。你是將軍的……”秦萱死活不想說妾那個字，不過折娜倒是不在乎，她揚(yáng)揚(yáng)手，笑的燦爛。

    “你記得我啊，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記不得我了呢?！闭勰刃Φ溃菝膊⒉煌钩?，也沒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但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很有少女嬌憨的美。

    “我是將軍的妾侍。”折娜沒有秦萱那么多的顧慮，輕輕松松就說了出來。

    秦萱聽到她這么說，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段娘子找我有事么？”

    “沒事啊?！闭勰刃ζ饋恚拔揖褪强纯茨??！?/br>
    少女笑聲歡快而活潑，只是秦萱聽到這話，頓時有些呆住了，“看我？”

    “嗯嗯，對！”折娜點(diǎn)頭。

    “我有甚么好看的？”秦萱不解。

    “我聽說你在軍中是個勇士，是不是？”折娜問這話的時候，眼睛都在發(fā)光。她自然是打聽過秦萱，將軍府邸里頭的規(guī)矩雖然不如漢人士族里頭多，但也有。打聽秦萱可是費(fèi)了她一番功夫的。

    秦萱聽到折娜這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比旁人多出些力氣罷了，算不上甚么勇士?！?/br>
    她聽到別人夸她勇士，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羞恥感。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闭勰葲]有見過秦萱打仗時候的模樣，她聽人說秦萱是個勇士就信了。反正這事上說謊的話，也不怕被太白山上的山神責(zé)罰。

    “我來這是想要告訴你?！闭勰认肓讼耄€是決定說出來，“你可不可以和將軍說，要是他不喜歡我，就讓我回去唄！”

    鮮卑人里頭夫妻過不下去分手很常見，折娜也不覺得自個要求有多過分，段氏一族眼下是慕容的地盤上，可是慕容泫也不見得多喜歡她，她兩個姊姊還能有個丈夫呢，到了她連慕容泫的邊都摸不著。既然如此，還不如開開心心離開，另外找一個去。

    “娘子！”折娜身后的老婦人聽到她這話差點(diǎn)沒暈過去。

    “……”秦萱一臉懵逼，這話難道不該親自對著慕容泫說么？“段娘子為何不在將軍面前親自說？小人只是個外人。”

    “在我的心里，你不是外人?！闭勰仁终J(rèn)真，看的秦萱頓時覺得有些不好。

    若是換了個人，聽到折娜這話，不是繾綣萬千，而是冷汗直流。男人么，個個都想偷別人的老婆小妾，可是要在人家家里頭，還有十幾雙眼睛盯著。不管心里想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也得嚇得魂魄出竅。

    秦萱倒是沒嚇的那么厲害，但還是不解，她和折娜沒有見過幾次面，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說，兩人還是所謂的“情敵”。

    “這……”秦萱愣愣的看著折娜，折娜含笑看她，“你真好看?！?/br>
    “啊，謝謝?！鼻剌嫦乱庾R回了一句，然后她就看到小姑娘紅了臉，然后捧著臉一路跑遠(yuǎn)。

    她帶來的那些侍女，也趕緊跟在她身后，留下秦萱一個人站在那里。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衛(wèi)士，發(fā)現(xiàn)衛(wèi)士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盯著她。

    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勾搭將軍的女人，是男人就不能忍！衛(wèi)士眼里露出些許同情，不過這個也是段娘子一頭熱，實在是太冤枉了。

    秦萱被衛(wèi)士這一眼看的渾身發(fā)麻，她抖抖雞皮疙瘩，趕緊走了。

    慕容泫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原先他想要秦萱一起去的，但是想起秦萱才被“刺殺”，若是還去，未免有些不妥，就沒有帶她。等到回來，有人就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慕容泫的臉色立刻僵住了。

    “讓她來吧?！蹦饺葶鶎ι磉吶说溃m然沒有指明是誰，但家人也知道他說的是誰。

    不多時，折娜就被帶了過來。折娜老大不高興，這一路上遇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似乎在說她死定了。

    明明她甚么都沒有做！

    “我聽說，你和秦萱說了話？”慕容泫看到折娜進(jìn)來，讓她不用行禮，直接問。

    “是的?！闭勰赛c(diǎn)頭，半點(diǎn)都不猶豫。旁邊的人見她認(rèn)得如此爽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慕容泫有些驚訝她的直爽，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你和秦萱說了甚么？”

    “我說讓他告訴將軍，既然不喜歡我，不如放我走算了。”折娜道。她不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半分不對，慕容泫看著她的理直氣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這份純真和膽大，讓慕容泫搖頭之余又有些羨慕。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他是沒有了。

    “你以為將軍府是個甚么地方，能夠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慕容泫話語里帶些不善，他知道折娜恐怕是對秦萱有意。這讓他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七上八下的險些把自個給憋死。

    四郎也就罷了，只要四郎還要那張臉，就不可能鬧起來。但是折娜可沒有這個顧慮，原本就是養(yǎng)在草原上的女兒，性情直，說話沒有半點(diǎn)顧忌。

    “可是你又不喜歡我?！闭勰攘⒖贪櫰鹈碱^，“我都來府中這么長時間了，見到將軍的次數(shù)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的過來?！?/br>
    她抬頭看向慕容泫的目光里頭沒有半點(diǎn)害怕，，滿滿的都是不解，“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何還要留著我呢？”

    “你來之前，你爺娘和你說過甚么沒有？”慕容泫好笑的看著折娜，府中留著妾侍，原本也就是裝樣子給外頭人看的。漢人里頭，男人若是沒有妾侍，是一個非常好的名聲，但鮮卑人卻不如此，這些女子他不打算碰，不過是礙于戰(zhàn)敗部落送過來的，自己若是不收，難免會讓那些首領(lǐng)難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會慕容泫是這么想的。

    “說過?！闭勰却瓜骂^來，“阿爺說要我好好服侍你?！?/br>
    想起離開爺娘的那一日，折娜不免有些黯然。她都好久沒有看過爺娘了，雖然阿娘讓人送消息進(jìn)來說自己好好的，可是她真的好久沒有出去了。

    “……”慕容泫看了折娜一眼，他看這些少女和看孩子似得，這年紀(jì)比大郎的年紀(jì)還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