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至少讓他明白，別闖禍。”馮封道。

    **

    慕容泫前去宇文部的事很快就定了下來，他這一次去宇文部多少有些自己的私心。這位這位叔父在回到慕容部之后，被他那位阿爺給卸磨殺驢了。說起來若是能夠活下去，說不定也是個助力。

    心里有了這么一件事，他出發(fā)的速度也就格外的快，慕容煦過來的時候，他差不多已經(jīng)令人將東西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

    “三郎出去一趟，家里沒有娘子照看，倒也心大?！蹦饺蒽阈Φ馈?/br>
    “家中有長吏，一切事務(wù)交給長吏便可?！蹦饺葶故椎?，不管心里多么想要把這個兄長給丟到河里頭去，面上還是恭恭敬敬，不會給他半點把柄。

    “三郎對公事還真是熱衷?！蹦饺蒽隳抗忾W動了幾下，“我在三郎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和人準備甄選正妻了?！?/br>
    娶妻對男子來說并不是小事，漢人說妻者齊者也，鮮卑人中妻妾的區(qū)別要說明顯，也不是如同漢人這樣明顯，部落中的單于和可汗的妻妾幾乎全部來自各大部落，有時候為了和其他強大部落聯(lián)盟，后面娶進來的妾侍身后的勢力往往比正妻還要大。

    慕容泫的年紀的的確確也到了。

    “這種事對臣來說……還是不急，”慕容泫恭謹?shù)?，“何況也是為世子解憂?！?、

    慕容煦略有些驚訝的瞥了他一眼，慕容泫面上有恭謹，但不是那些侍從那種恭謹，點到為止，恰到好處。

    “好，三郎這話我記著?！蹦饺蒽阈Φ馈?/br>
    “世子妃的那個meimei，雖然容貌不是十分出眾，但人好歹還是不錯。阿兄也只是說上一句，看不看得上也是你自己的事?！?/br>
    家族中人多，他下面的弟弟們也出人才，慕容煦看了看，幾乎就沒有幾個是吃素的。兄弟都是狼啊。

    “多謝世子?！?/br>
    “年紀大了，家里有個女人，男人出去也放心一些，何況你這里也有妾侍，需要有個女主人管著，不然到時候鬧出甚么事來，你臉上也不好看。”慕容煦這話說的有些難聽，慕容泫故意裝出有些尷尬的模樣。

    其實就算慕容煦說出比這個更加過分的話，他也能夠面色如常，不過以他這個年紀，要是真的半點反應(yīng)都不給，到時候恐怕也會讓人生疑。

    他經(jīng)歷過慕容奎和慕容煦兩代，知道他的阿爺和兄長喜歡怎么樣的弟弟。

    “好了，阿兄話就說到這里?！蹦饺蒽悴⒉辉趺聪矚g這個弟弟，或者說慕容家的男人對自己的兄弟，不管是同母還是不同母統(tǒng)統(tǒng)不喜歡，甚至是厭惡。他對下面的那幾個弟弟也是討厭的很，哪怕還在襁褓里頭，但比他這個大的更得阿爺?shù)南矚g。甚至四郎那個小不點兒，阿爺曾經(jīng)還想要越過他這個嫡子立他為世子。

    這種事……怎么可以。

    “你也好好準備吧，宇文部的事……我和阿爺都希望聽到好消息?！蹦饺蒽阏f完這話，面上笑意更盛，他伸手在慕容泫肩膀上拍兩下，“對了，你要做叔父了?！?/br>
    慕容家男子晚婚，但之前會有妾侍，慕容煦的這個孩子來的還算是晚了。

    “恭賀大兄！”慕容泫面綻放出笑容，看的慕容煦都愣了一下。

    “你也要努力，好歹你府中妾侍也不少?！蹦饺蒽愕?。

    慕容泫送走慕容煦之后，面上的笑容立即消失。

    他當然會有兒子，只要萱娘能夠好好活著，他們就能兒女成群。慕容泫回想起這位兄長上輩子的事，嘴角泛出一絲冷笑：他會子孫繞膝，而這位好兄長會斷子絕孫。

    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他也不打算放過他。那種仇恨，他一定要慕容煦好好的再嘗一次。

    他坐在茵蓐上閉眼，外頭走進來一個家人，“郎主，段娘子求見?！?/br>
    “讓她進來?！蹦饺葶劬Χ紱]有睜開，直接道。

    不多時，折娜就從外頭進來，她聽說慕容泫要到宇文部去，有段部在前，誰都知道這一次宇文部和慕容絕對沒有握手言和的可能。這一去指不定就要打仗，所以折娜身邊的嬤嬤都在勸說她過來見見慕容泫。

    折娜不是一般的妾侍，她是段部大人之女，哪怕看咋還段吐延的面子上，慕容泫也不會對她太過分。

    但是段部需要有女子和慕容家的男人生下外孫來。這樣段部的所有人都能放心，慕容家的人終于也有了段部的血統(tǒng)。

    折娜心里一百個不愿意，慕容泫也不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但是慕容泫對她有沒有那個意思，她怎么會不知道。

    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別說不喜歡了，就連碰她都不愿意。嬤嬤們都說高玉淑長得和只漂亮狐貍一樣，慕容泫會喜歡這種女人。

    可是高玉淑一日到晚和人學(xué)著唱歌和跳高句麗舞也沒有其他了。

    若不是怕家里責(zé)罵，折娜還真的想求慕容泫放她走，又不碰她，又不主動見她。呆著實在是太沒意思了。

    折娜進來之后對慕容泫行禮，慕容泫睜開眼看了折娜一眼，“你坐下吧?！闭f罷，讓家人將茵蓐擺上來。

    “聽說郎主您要出征了?！闭勰葘χ饺葶恢酪f甚么話，一開始她還挺高興自己能有個這么漂亮的男人，后來這高興勁兒都沒有了。能看不能吃，有甚么意思。

    “妾特意過來看看?！闭勰葘χ饺葶行┡隆?/br>
    “嗯?！蹦饺葶c了點頭，“你也看過了，回去吧，如果得空，你也可以回去看看你的爺娘和兄長。”慕容泫此話一出，折娜立刻驚喜的看過來。

    “郎主？！”

    “去多看看你阿爺也不錯，另外告訴他，你兩個姊姊在大王和世子那里，有些事就不用太擔(dān)心。”說完，他靠在憑幾上，“有些事他也催不了?！?/br>
    折娜臉色一下慘白，段吐延的的確確也讓人帶進來話催她過，不過這些慕容泫是怎么知道的。

    “日后有空了，讓那些漢人師傅多教教你，修身養(yǎng)性。鮮卑女兒性情直爽是對的，不過也不要一言不合動手打人?！?/br>
    這便是說高玉淑的事了。

    慕容泫沒有那個心思來管后院的事，不過是有人將這事告訴他，他雖然沒有心思留這些妾侍太久，但人背著自己大打出手，府里頭成個打架的地方，他心里也不舒服。

    這些妾侍都是戰(zhàn)敗部落獻上的，折娜是段部大人之女，為了安撫段部鮮卑，他也不太可能把人往外面退，只不過等到幾年，勢力大了，他就會隨便找個由頭把人送回家去。他既然沒那個心思碰人家，那么也別作孽，耽誤人家大好青春。

    當年的小宇文氏簡直鬧的家中雞犬不寧，他已經(jīng)不想再來第二次。

    “……”折娜咬住下唇，“這不是我的錯，她自己口出不遜，還罵我們鮮卑是白虜，將軍這樣不敬的人難道還要寬恕她不成？照著以往的規(guī)矩，像高玉淑這樣的不敬之人應(yīng)當丟出去給草原狼給吃了?！?/br>
    “……”慕容泫聽這話，點點頭，“口出不敬的確應(yīng)該懲罰，不過也該有懲罰的人來。高玉淑我已經(jīng)派人懲戒她了。以后記住別這樣?！?/br>
    他說完這些話，臉上露出些許疲憊，身體向后面的憑幾靠去。

    折娜原先一根筋通到底，但在府中待久了，得了那些年長的漢人仆婦的指點，也知道慕容泫這樣是想要她告退。

    折娜從慕容泫的居室里出來，滿臉的委屈遮掩都沒有。

    長得這么好看，可惜根本就分不清黑白！

    *

    慕容泫出使宇文部，雖然不是打仗，但也是前奏。段部和高句麗已經(jīng)臣服，周圍的部落只剩下一個宇文部，接下來弄不好就是要對付石趙了。

    只要宇文部解決，接下來的就是真正和羯人面對面，而不是以前那樣玩貓捉老鼠一樣的突襲。

    慕容泫讓人挑選了幾支精兵，跟在身邊，其中秦萱被他點名跟隨。

    秦萱原本就是親兵出身，被以前的主將帶走也沒有多少奇怪的。原先還有些人在她面前說風(fēng)涼話，結(jié)果揍了好幾個之后，也沒有人到她面前來顯眼了。

    后來漸漸的也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起這件事，尤其有些人見識過她訓(xùn)練手下兵士騎射的兇狠之后，就徹底的不敢提了。

    那種壓迫士兵，逼的他們將最大力氣都拿出來的場景，實在是有些可怕。

    秦萱不打算當個對士兵仁慈的將領(lǐng)，平常cao練士兵對士兵仁慈，其實是殘忍，可能會讓他們眨眼間把命給送掉。因此她對那些士兵嚴苛了一點，結(jié)果看到她練兵的人，再見她之時，眼里多了一種畏懼，對她繞道走。

    從此之后，耳邊清凈。

    秦萱算不上是個老兵，但仗多多少少已經(jīng)打了好幾場了，從對石趙到高句麗，次數(shù)不多，但她能夠活到現(xiàn)在。有很多和她一同入伍的新兵，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還活下多少。戰(zhàn)場就是一個大浪淘沙的地方，任憑你出身有多高貴，武藝有多強大，幾次大戰(zhàn)掃過，活下來的要么是有真本事的，要么就是運氣特別好的。

    但運氣好的人總是占少數(shù)。

    今天是大太陽，秦萱摘了頭上的胄，頭發(fā)在頭頂結(jié)成漢人的發(fā)髻，手里抓著弓箭盯著前頭一群新兵在訓(xùn)練騎射。

    平日新兵的訓(xùn)練會有手下的百夫長來，但秦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瞧瞧，有時候瞧到偷懶的不過關(guān)的，心情好的時候會親自下場指點，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就是拿著鞭子追著打了。

    軍營是純男人的世界，不講究什么以理服人，只要力量和地位就行。秦萱在軍營里呆了這么久，知道這里不是什么講理的地方，也不打算磨嘴皮子。

    “手不要抖，筆直射出去！”秦萱指點一個剛?cè)胛椴痪玫男卤浼?，那新兵還是頭一回遇上秦萱這樣的上官，心里緊張的不得了，甚至握住弓箭的手都在發(fā)抖。

    秦萱瞧著這少年的手抖的太厲害，她實在看不下去，干脆過去扶住他的手，“手臂抬起來，有點力氣，難道你早上沒吃么！”

    一邊呵斥一邊提起他的手，好讓他擺好姿勢?！澳愎穷^呢！”秦萱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既然連弓都握不住，心下不禁急躁，“你這樣上戰(zhàn)場是給人送人頭嗎？！”

    她這話一出，那個被她糾正姿勢的少年紅了眼圈，嘴唇里露出一絲哭音。

    “嗚嗚……”

    “……”秦萱囧了。她說的那些話很重嗎？比起那些動不動就掄起鞭子抽人罵人祖宗十八代的鮮卑軍官已經(jīng)很溫柔了啊。

    “你哭啥。”秦萱原先還在惡聲惡氣說話，聽到士兵哭了嚇了一跳，女孩子哭了她還能柔聲安慰，但是十三四歲的小少年哭了她要怎么辦？

    “將軍，這是小人弟弟敏多?！币粋€百夫長滿臉尷尬的過來，臉上還還帶著流淌下來的汗水，劃出一道一道的痕跡，“敏多才入營沒多久，騎射并不精通。”

    “好好教他，連弓箭都拿不穩(wěn)的話，最好還是去新兵營。”秦萱聞言，放開手。她一松手，那少年的手立刻垂下來。

    秦萱眼里露出一股失望，這樣的孩子，要是真的上戰(zhàn)場才是害人。新兵營好歹還會把人訓(xùn)練兩月之后才送過來。

    “這孩子應(yīng)當去新兵營，留在這里會丟命。”秦萱開口道。

    “這，小人……”百夫長臉上紅紅白白的，過了一會冒出半句話來。秦萱知道他為難什么，不過就是這孩子是他的弟弟，留在新兵營難免被人欺負，在他手下好歹還能照料一二。

    “那么你就把他訓(xùn)練到可以跟上大家的地步?！鼻剌娴馈?/br>
    她話說完，馮封就走過來，他看見秦萱曬的臉蛋通紅，眉頭皺了一下，“中郎將，將軍令你帶兵與他一同到宇文部。你準備一二吧。”

    秦萱聽到這話，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她看了一眼百夫長，這下子百夫長的腦袋更低了，要是跟著慕容泫出去，要是本領(lǐng)太不好，還真的拿不出手。

    馮封看了一眼這日頭，北人不懼冬日，但是怕熱。這時候去宇文部也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秦萱容貌姣好，但也沒誰因為她長得好看，就對她有甚么想法。一來鮮卑本來就沒這個愛好，二來秦萱武力逆天，能打過她的沒幾個。

    “卑職立刻就準備?！鼻剌婺艘话杨^上的汗珠子叉手道。

    馮封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兩人立刻朝著不同方向奔去。那些正在訓(xùn)練的士兵該訓(xùn)練的，依舊要訓(xùn)練，沒有機會偷懶。

    慕容泫不怎么想在龍城多呆，他原本就不是慕容奎最喜歡的兒子。如今能夠得慕容奎的重視，也是因為他有用，他比其他幾個兄弟會打仗。至于其他例如父子之情，那基本上就是癡人說夢。

    不過也就是這樣，許多事他做起來才方便。

    準備了一段時間之后，慕容泫就帶人出了龍城，半點都沒留戀。慕容煦倒是對這個弟弟稍微不那么討厭了點，知道恭謹?shù)牡艿芸偙日讨斚矏鄄粚⑺旁谘劾锏乃牡芤獜姟?/br>
    這一次慕容奎有心把自己客居在宇文部的弟弟給接回來，他還讓慕容泫帶上一輛王車，好讓試探一下弟弟的態(tài)度到底如何。

    當年他對兄弟們做的絕，一母同胞的弟弟都被他殺了，其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肯不肯回來還很難說。

    慕容泫領(lǐng)命上路，帶著人出了龍城，過了郊外上了官道。他看到兩邊的青山，突然轉(zhuǎn)過頭去問馮封，“秦萱呢，跟出來沒有？”

    馮封就知道慕容泫一定會問到秦萱，他恭謹答道，“將軍，他在后面。”

    “讓他過來，我有事問他?！蹦饺葶槐菊?jīng)的胡說八道。

    秦萱已經(jīng)不在他這里了，能有甚么事要問？

    烏矮真和比德真都是一臉的蠢萌，反正他們知道慕容泫和秦萱不是那種關(guān)系就是了。這兩個都是武力杠杠的，能夠一手扛大石的那種，要是這兩個滾在一塊做那種事。他們實在是想象不出什么香艷的畫面，反而覺得要是真睡在一塊，絕對是野狼打架。

    這到底是在享受那點事的樂趣呢，還是在撕咬呢？

    光是想想就夠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