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這樣說, 我們就沒法聊下去了?！绷枰輭m已經(jīng)從剛剛的失態(tài)中恢復(fù)了過來，聲音中帶著疲憊的啞，“逸風(fēng), 在這個世界上，你和齊銘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和他已經(jīng)鬧成那樣了，我不希望我和你也鬧僵?！?/br>
    “對不起?！?/br>
    凌逸塵擺了擺手：“沒事。來說你藝考的事情吧。如果你在擔心錢，不用擔心，供你讀書我還不至于要砸鍋賣鐵，你也不要覺得欠了我多少，說點兒有人情味的，我當初把你從齊衍手里搶過來就是不想讓他當你爸，那我就應(yīng)該負責到底，不能讓你過得比在他手上差。說點兒沒有人情味的，我和齊銘吃了很多苦，一邊讀書一邊努力把你拉扯大了，也不少讀大學(xué)這筆錢的恩情，你想還，也不急這一時吧。只要你想學(xué)，就去學(xué)。”

    “我不想學(xué)。”凌逸風(fēng)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

    “你從小到大，撒謊的時候都有個習(xí)慣，”凌逸塵說，“你會頓一下。因為你不喜歡撒謊，你要進行心理斗爭?！?/br>
    “你既然那么了解我，你就應(yīng)該知道我不可能去學(xué)，”凌逸風(fēng)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現(xiàn)在是有錢，但那是因為你在你爸的公司工作。我本質(zhì)上用的還是他的錢。”

    “你用的是我的錢，”凌逸塵說，“那是我的勞動所得，我換家公司還是能拿到相應(yīng)的報酬。而且如果這是他的錢，你就更應(yīng)該拿了。他的錢本來就有你的一份。”

    “我不想分的那么清，我就是想和他徹底劃清界限。當初你選擇要回去執(zhí)掌公司的時候我還不懂事，如果換到現(xiàn)在，我也不會支持你，我寧可繼續(xù)三個人過著苦日子也不想再被重新卷入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里面了，”凌逸風(fēng)深呼吸了一下，“當然，你有權(quán)拿回那些本來就屬于自己的東西，我只是個怕麻煩的慫包……”

    “但你不能用逃避的方式解決所有事！”凌逸塵打斷了他的話，“我當年做錯了很多事，我很后悔，我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轍，我不希望你后悔！”

    “那你后悔跟齊銘在一起嗎。”凌逸風(fēng)說，“你做錯了嗎。”

    “我剛說的是那個意思嗎！”凌逸塵咬牙道，“我不后悔！”

    “你不后悔，”凌逸風(fēng)說，“那你覺得齊銘后悔嗎？他才是真的為你放棄了一切，他為了跟你在一起被他爸掃地出門，之后也沒有再高考，而是一直跟著你，你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你說要養(yǎng)小孩兒他就養(yǎng)，你缺錢他就去畫室連軸轉(zhuǎn)，你不后悔，因為你的人生最后還是沒有受到影響！”

    話題已經(jīng)朝失控的方向奔去了，但現(xiàn)在剎車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兩個人的談話節(jié)奏被對方越逼越快，根本無法停下。

    “那我們倆非得兩敗俱傷你才能覺得滿意嗎？你才能覺得公平嗎？”凌逸塵強壓著火氣說，“你非得覺得毀了自己才算是青春沒有白過才算得上是對得起別人嗎？”

    “齊銘為你做了那么多，結(jié)果你評價他是‘毀了自己’，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凌逸風(fēng)攥緊了拳頭，“當初各種無奈走投無路的人不是你嗎！讓他委曲求全的人不是你嗎！”

    “凌逸風(fēng)你到底想怎么樣！”凌逸塵站起身來吼道，“我是你哥，我不能不管你我也不想讓你后悔，不然我他媽管你去死！”

    凌逸風(fēng)跟著也站起身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四目相對。

    “哥，”就在凌逸塵快以為倆人得兄弟鬩墻的時候，凌逸風(fēng)突然開口道，“爆粗口了啊。”

    “啊，”凌逸塵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接了上去，“是。”

    “你這榜樣的力量不夠啊?！绷枰蒿L(fēng)慢慢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身伸手取下掛在門后的大衣。

    “怎么，要出門啊?！绷枰輭m上下打量著他。

    “嗯，”凌逸風(fēng)換著衣服，“去找榜樣學(xué)習(xí)一下?！?/br>
    “這都幾點了，還出門啊，”凌逸塵說，“重山家大人不管的？”

    “大人管了就有用嗎，”凌逸風(fēng)整了整衣領(lǐng)，“他家大人能同意他跟男的談戀愛嗎，他不還是談了?！?/br>
    “他家大人總不能一直不同意?！绷枰輭m說，“出柜的事兒，到時候再說。你們現(xiàn)在還小，沒什么話語權(quán)。”

    “我也覺得我沒話語權(quán)。”凌逸風(fēng)轉(zhuǎn)頭看著他，“高考的事兒，我心里有譜。后悔了，是我自己的事情。人都只有一個一輩子，不會輕易地被其中的一件事左右，所以，我希望我能活一個符合我自己當下選擇的一輩子?！?/br>
    “齊銘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勸你?！边^了一會兒，凌逸塵突然笑了，“你和他很多地方都很像，比如犟。他也是那種自己認準了一件事就一定會咬牙撐到最后的人，對不對的，以后再說。”

    “我覺得我跟他找的男朋友也挺像的，”凌逸風(fēng)說，“重山也是個特別理性的人，做事從來都不會憑沖動，唯一的例外就是跟我談了這個戀愛，你也一樣。”

    “我倆一直都挺喜歡重山這小孩兒的，”凌逸塵說，“你要是想去找他就去吧。我這趟算是白來了。”

    “等一下，”凌逸風(fēng)從口袋里掏出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樂了，“說曹cao曹cao到?！?/br>
    等凌逸風(fēng)接通了電話走出臥室之后，凌逸塵卻依舊留在臥室里。

    隨之也接通了電話。

    “我已經(jīng)和他聊過了，我尊重他的選擇，”凌逸塵的聲音帶著公事公辦的冰冷，“我不知道你是出自于什么目的想要贊助我弟弟，我也不想管，但既然逸風(fēng)已經(jīng)很明確地表示他不打算考美院，希望你們以后也不要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他?！?/br>
    “我可沒什么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可惜，這么好的天賦……”魏彥在電話那頭笑了笑，“總讓我想起當年的齊銘?！?/br>
    “你沒必要為了他們感到可惜，”凌逸塵沉聲道，“天賦是他們的，怎么使用也是他們的事情?！?/br>
    “你說齊銘當年怎么就跟你在一起了呢，”魏彥看似是在虛心求教，聲音卻顯得有些玩味，“如果他當初直接跟你斷了……說不定過得比現(xiàn)在好得多?！?/br>
    凌逸塵握著手機的指尖因為用力，有些泛白。

    “對比一下，段宇跟我在一起，可是半點沒吃虧啊，”魏彥還在繼續(xù)說著，“我?guī)椭樌瓿蓪W(xué)業(yè)，我給他開了畫室，幫他打出了名聲，哪怕我的確沒那么喜歡他，這么多年我身邊也就他一個人……結(jié)果他偏要較這個真，說什么真愛不真愛的，哪兒有那么多真愛，你跟齊銘算是真愛吧，結(jié)果呢？”

    “不用說那么多，”凌逸塵說，“沒有結(jié)果?！?/br>
    “不，結(jié)果是，他現(xiàn)在不是你男朋友了，”魏彥說，“那他就可能是別人男朋友?！?/br>
    凌逸塵沒有出聲。

    “你沒資格說不可能，但我知道你心里覺得不可能，”魏彥說，“雖然你這種自信讓我覺得挺不齒，都分手了還想影響別人的生活……不過可以理解。”

    “說完了嗎，”凌逸塵終于開口了，“我認為我和你只有商業(yè)往來?！?/br>
    耐心等對方表示對話結(jié)束之后，凌逸塵才掛斷了電話。

    他的視線落在了凌逸風(fēng)的課桌上。

    整整齊齊按照大小順序擺放在書架上的課本和習(xí)題集。

    桌面上攤著的試卷。

    凌亂的字跡。

    草稿紙邊角上的畫。

    筆記本上明顯是齊重山的字，有著細致的講解痕跡。

    椅背上搭著的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