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的信號前幾年一直相當不穩(wěn)定, 近年來雖然依然沒有無線網(wǎng)，但好歹能用上流量。兩人就隨時把不會的題目拍照發(fā)給對方，等寫完了作業(yè)集中處理，借此以互幫互助的名義理直氣壯地閑扯點別的東西。

    幾次對話后凌逸風敏銳地察覺到齊重山的手機似乎并不是完全安全的, 很可能處在隨時被人看見的狀態(tài)，因為齊重山說話的時候?qū)嵲谑翘蠈嵙耍挥信紶柎螂娫挼臅r候才會調(diào)侃幾句，這不是沒事都要撩兩句的人的作風。于是他的生活徹底恢復了以前古井無波的狀態(tài)，主要區(qū)別是齊銘走了, 凌浩然暫時沒來找他麻煩，合算起來也不知道是現(xiàn)在過得好還是以前過得好。

    他倒沒有矯情地覺得齊重山慫或者不重視他，齊重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才是正常的, 想也知道，有幾個人有像自己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大多數(shù)人還是連早戀都得藏著掖著的吧。

    更別提同性戀了。

    現(xiàn)在混沌地談著戀愛還沒什么感覺，要是等到以后出柜……

    又是掉層皮的事情。

    凌逸風一邊嘆了口氣，一邊順手用筆蓋把過長的頭發(fā)別在了耳朵上面，剛準備看下一題，卻覺得這個動作熟悉得讓人覺得有點難過。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他索性放下了筆，打開了手機查看新消息。

    是凌逸塵。

    晚上去凌浩然家

    去打架？

    那你往年回那邊都是去打架？

    請您捫心自問一下往年和今年一樣嗎？

    凌逸風打完字冷笑了一下，把手機扔到了一邊，任憑它怎么震也只是自顧自地寫著自己的作業(yè)，等聽見開門的聲音時才打開手機飛快地掃了一眼。

    你別任性，今天過小年，我總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那兒

    [您有兩個未接來電]

    凌逸風寫作業(yè)的時候向來習慣于鎖門，不然沒有安全感。齊銘也傾向于信任和尊重他，就說服了凌逸塵沒有對此加以干涉。

    被這個習慣擋在門外的凌逸塵只能敲了敲門：“逸風。”

    “不聊。”

    “我知道你不想去，”凌逸塵斟酌著措辭，“但……”

    “沒有什么但是，我就一個人呆在這兒，凌總不會舍不得浪費這點資源吧？”凌逸風打斷了他的話，口氣里有點嘲諷，“你回家過年吧，別扯上我，那是你爸，不是我爸?！?/br>
    凌逸塵一點兒火氣也沒有，他只是從那聲“凌總”想到那天晚上齊銘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溫和的話，心里頓時說不出的難受。

    “你說的沒錯，他是我爸。”凌逸塵的聲音平淡地聽不出來什么情緒，“我十六歲以前年年都跟他一起過年，那里以前是我家?！?/br>
    “可是那不是我家??！我從四歲半開始就一直是齊銘一手帶大的，長到十六歲以前我每年也都和他一起過年?。∧遣攀俏乙郧暗募野?！”凌逸風猛地打開了門，“我以前也有家的啊！但現(xiàn)在我無家可歸我認了還不行嗎！我只是不想去別人家過年而已啊！那一家子和和美美關(guān)我什么事兒？我沒有怪你你也別來招惹我成嗎！”

    凌逸風以為不吵上一架這事兒是沒法解決了，凌逸塵聞言卻只是嘆了口氣，靠在了墻上：“嗯。”

    “那里現(xiàn)在也不是我家。我自己選擇走出那個家的時候就不是了。我也無家可歸?！边^了很久他才開口道，“我來這兒本來就沒想強迫你和我一起去。我只是怕你和我一樣難受，想跟你聊聊，哪怕是吵幾句都行。我有時候甚至覺得，生氣都要比難受好過很多?！?/br>
    “你不想去就不去吧，說白了，小年不也只是一年中被特殊定義了的一天嗎?！绷枰輭m重新站直了身子，“這么多年了，我和齊銘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對你脾氣一直不夠好，對不起啊?！?/br>
    “沒……我沒有怪過你，”凌逸風本來還有點火大，凌逸塵罕見的心平氣和來得太過突然，讓他頓時有點手足無措起來，“真的，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爸，你根本沒必要養(yǎng)我，一直都是我欠你的啊。”

    “是我不讓你爸養(yǎng)你的，我就要負起責任來啊，怎么，你還有這種心理壓力？”凌逸塵笑了笑，“和你說句實話，我去那邊過年的目的沒有那么單純。我既然是回‘家’，就得回去拿些我寄存在那兒的東西。如果齊銘還在，肯定又會吵的?！?/br>
    “沒關(guān)系。你自己去吧。”凌逸風嘆了口氣，就像沒聽到凌逸塵說的理由似的，自顧自地輕聲對他說，“我知道你在這屋子里總能想到齊銘，你不好受。我不怪你不愿意想他，只是我愿意想他。我想他的時候已經(jīng)夠難過了，我難以想象你會多難過?！?/br>
    而凌逸塵嘗試了好幾次，卻直到走都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凌逸塵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逸風，你一定要好好的，他要是真的一去不回了，最不放心的肯定就是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逸風別頭發(fā)的那個動作（讓他覺得熟悉得讓人難過的）和以前的齊銘一樣，在第10章。

    .感謝小天使【皙晴】的營養(yǎng)液×15～

    ☆、第82章

    凌逸風發(fā)泄似的從外面跑步回來, 被冰冷的空氣刺激得直咳嗽。他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冰冷的水非但沒有讓他舒服一點，反而讓他又咳嗽了起來。

    他脫力地仰面躺倒在床上，咳得都快縮成蝦米了, 才邊咳邊從床上爬了起來, 伸手去拿手機。

    是齊重山的消息, 回他之前問的題目。

    [圖片][圖片][圖片]不懂再問。

    他皺著眉看了一會兒，看得實在是頭疼，等咳嗽好一點了之后就干脆一個電話打了過去：“看不懂。”

    “你嗓子怎么了？”電話那頭的人敏銳地捕捉到了些許不對勁。

    “沒事，出門忘記戴圍巾了?！绷枰蒿L敷衍道, “先講題?！?/br>
    講題的時候凌逸風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刺激，沒忍住拿遠了手機又咳了起來。齊重山明白這是不想讓自己多問, 努力地想要裝聾作啞，最后還是把一道題講得七零八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凌逸風也沒出聲, 就那么安靜地聽著對方的呼吸聲，慢慢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靠在了床邊。

    “今天晚上我這兒就我一個人?！彼匍_口時的聲音很輕，“除了我以外，連只耗子都沒有?！?/br>
    “你們那邊是二十三過小年還是二十四過小年？”

    “二十三, 就今天。我記得你們那兒是二十四，小時候我哥——齊銘，跟我說的時候, 我還奇怪了很久?！?/br>
    可能是剛剛跑圈的時候?qū)嵲谑前蚜舛己谋M了，他現(xiàn)在覺得舉個手機都累得要命，索性脫掉外套爬上了床，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在耳邊聽對面說話。

    而對面什么也沒說。

    “你現(xiàn)在還跟我講究有話也不好直問那一套？”凌逸風笑了笑，“都哄到手了還那么拘謹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