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異變

    不得不說，公主微服出行，實在是一勞民傷財?shù)拇蠊こ獭?/br>
    此次清靈公主出行，原計劃是由姚枂嵐全程陪同，景眳朔帶人暗中緊跟在后。但實際上，真正到場的似乎并不是姚枂嵐本人。

    “你不是姚枂嵐。”不帶任何疑問語氣的，景眳朔對著眼前黑著臉、有怒不敢發(fā)的人道。

    “啊。”眉毛一下子舒展開，那人饒有興致地道，“瑾淵王可是見過那個披著君子外皮的小人？”

    聽到這個稱呼，景眳朔心里明白了幾分?！拔丛?。只是交手這么多次，我雖未曾識得他全貌，但他的品性何如，我也是有底的。你這樣，可不像深居淺出的姚枂嵐，倒像是時常流連花叢的俠士?！?/br>
    “正是。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王爺，佩服佩服。”俠士抱劍作了個揖，“在下楚荊卿，乃是厲王北千翎的一名門客。幸會幸會?！?/br>
    景眳朔目光一凝，幾乎是沒有任何阻滯地拔劍出鞘，快得看不清動作。眼見雪白的劍身向自己刺來，楚荊卿“哦喲”一聲，有些吃力地用尚在鞘中的劍擋住了攻擊。

    “無痕劍。今日終于親眼見到了?！泵髅骺雌饋頉]怎么用力，但楚荊卿這廂卻被壓得握劍的手不住顫抖。

    那雙瑞鳳眼中發(fā)出的凌厲目光帶著殺氣襲來，楚荊卿臉上留下一股冷汗。姚枂嵐啊姚枂嵐，楚荊卿在心里苦笑，這回你可欠了我好大的一筆啊。

    兩人僵持了許久，景眳朔才收回劍?！半m說你的智謀學(xué)識不可能比得上姚枂嵐，不過看在你這身手的份上，你去也未嘗不可?！?/br>
    厲王座下的俠士楚荊卿，他先前也略有耳聞。此人劍法高明，有勇有謀，時常為北千翎打探消息、完成各種高難的任務(wù)，在厲王府中可以算得上是地位不低于姚枂嵐的謀士。派這樣的人來，也未嘗不可。

    但景眳朔就是感到了憤怒。沒想到棋逢對手，對方卻是如此膽小怕事。雖然自己的計劃不能說是完美無缺，但景眳朔以為，姚枂嵐會如自己所想，是個樂于接受挑戰(zhàn)的人。

    真正的高手，能夠從彼此之間的過招中讀懂對方的心思。景眳朔自認(rèn)很了解姚枂嵐，但他到底叫他失望了。

    另一邊，楚荊卿是大大松了口氣。盡管他的劍法為天下人贊譽，但要比起景眳朔，還是差了太多。景眳朔的佩劍，即是那日從私塾中取下的無名劍。不知材料為何、由誰打造，這劍通身雪白，流傳了百年而鋒利不減。景眳朔將其命名為“無痕”，即是殺人無痕。因著劍法的快速，此劍斬殺過后，不沾滴血；所指之處，一物不留。更有傳言道，但凡接過無痕的，全都成為了骸骨。

    這話許是有些夸張了，但楚荊卿想起方才的一幕，還是感到后怕。

    “眳朔哥哥。”北千晗從皇宮的側(cè)門走了出來。她今日穿了件普通富人家的裙子，很是興奮，“久等啦。”

    景眳朔皺了皺眉，像是在責(zé)備北千晗遲了太久。待她周邊的侍女都退去了，景眳朔才接嘴道：“晗兒，這是今天要陪著你的楚荊卿。”

    楚荊卿勾了勾嘴角，單膝跪在地上：“美麗的公主，楚荊卿今日一定護你周全。”

    楚荊卿的風(fēng)流不羈乃是全城皆知。這么輕佻地一笑，身上更是痞子氣十足。北千晗從未見過這種類型的男子，臉上不由得一熱。

    “這是姚枂嵐？”北千晗皺了皺眉，似乎打心底不喜歡楚荊卿。

    楚荊卿也不惱，笑嘻嘻地站起來道：“不，在下名為楚荊卿，是厲王的隨從。今日有幸來陪公主走一程。”

    北千晗十分的好心情被惡心掉了五分，她不屑道：“在外不要叫我公主?！?/br>
    “是的，”楚荊卿抬起脈脈含情的雙眸，“我的大小姐?！?/br>
    景眳朔實在看不下去了，道：“千晗，你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我會帶人在后面跟著你們。放心吧?！?/br>
    “嗯?！北鼻ш系男馁康厥站o了。雖說是自己提出的出游，但這么多年來，眼界一直被局限在狹小的皇宮，真要走出去……

    “沒關(guān)系的?！背G卿柔聲說，方才的嬉笑全然不見，“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劍士從不違背自己的誓言。更何況，瑾淵王還在我們身后呢。你可以不相信我，但總不會不相信他吧？”

    “說的也是?！北鼻ш仙钗豢跉?，沒想到這也是個溫柔的人嘛。她輕輕一笑，道：“謝謝你?！?/br>
    景眳朔在他們的后方看著，直到他們快要從視野中消失，才下令：“跟上他們。”

    十位黑衣人得令，如離弦的箭一般，同時飛出，或是沿著屋檐跑，或是沒入了人群之中。

    景眳朔拿出一個帷帽，蓋在頭上，也跟著走了出去。

    因為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北千晗非常的拘謹(jǐn)，看到市集上有趣的東西，也不好意思問楚荊卿，更不好意思問店家，只是狀若無意地多瞥上兩眼。楚荊卿走在她身旁，看似目不斜視，實則一直用余光關(guān)注著這位拼命掩飾著自己好奇的公主。

    楚荊卿自成年以來，便頻頻出入于煙柳繁華之地。天下的奇女子見得夠多了，他最討厭的就是恃才自傲、故作矜持的富家女子。但是這會兒，看著這天真無瑕得如同稚子的北千晗，他心底的柔軟之處被輕輕地觸動了。

    “公……大小姐，”楚荊卿順著北千晗的目光指向路邊攤上的紅色糖果，“那叫冰糖葫蘆。您想嘗嘗嗎？”

    “咦，怎么？”北千晗的臉上浮現(xiàn)出紅暈。明明沒在看這邊，又怎么知道我在關(guān)注什么？“可，可以嗎？”

    “可以的哦。”楚荊卿什么也沒想，自然而然地隔著衣袖抓住了北千晗的手腕，“害羞的話，我們一起吃吧。”

    “唉？”

    這人常常在風(fēng)月場里，笑起來也有風(fēng)流氣。右側(cè)嘴角這么一勾，勾出了淺淺的酒窩，說不出的邪氣。北千晗跟在他身后身后，臉上的紅暈緩緩宕開來。

    楚荊卿輕車熟路地要了兩串糖葫蘆，將其中一串交給了北千晗?？紤]到她可能不知道如何下口，楚荊卿先示范著在厚厚的糖衣上咬了一口?！半S便怎么吃都行啦。”

    北千晗看著他唇角留下的淺淺的糖漿的痕跡，猶豫了一下，伸出舌頭舔了舔。

    “好吃嗎？”楚荊卿急不可耐地問。

    “嗯……”北千晗又伸出一只胳膊，用長長的袖子擋在冰糖葫蘆前，小小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嘿嘿。”楚荊卿得意地捋了捋額前的頭發(fā)，“本大爺推薦的，能不好吃嗎？”

    見北千晗的臉上帶了點緋紅，他也不由自主地紅了臉：“總，總之就是，你想知道什么，想問什么，直接問我就好?！?/br>
    “知道了?！北鼻ш喜缓靡馑嫉氐拖骂^，“謝謝你?！?/br>
    這楚荊卿，在對付女子的問題上，可真堪稱一禍害啊。景眳朔的額角隱隱有青筋暴起。早知道就不應(yīng)該讓他擔(dān)任北千晗的侍衛(wèi)。如果北千晗因為今日想要嫁給一個侍衛(wèi)，那自己可就是罪無可恕了。

    或許是他太過在意不遠(yuǎn)處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兩個身影，一時沒注意身前有人，一下子撞上了一抹白色，帷帽也跟著落了地。

    未來得及抬眼，景眳朔就立即抱拳謝罪道：“抱歉，方才是我走得太急?！?/br>
    耳邊傳來低笑聲，那白衣男子拾起地上的帷帽，扣到景眳朔頭上：“無妨無妨，得佳人一撞，屬我運氣好。”

    景眳朔抬起頭，掀開帷帽的紗。眼前的人，自己像是很早以前就見過了，既陌生，又熟悉。

    他穿著一襲白衣，面貌并不出眾，和景眳朔比起來，只能說是普普通通，可偏生全身上下散發(fā)出清凈儒雅的氣質(zhì)，在這紛繁的人群中顯得有些脫俗了。最突出的，是那雙漂亮的眼眸，倒不是如景眳朔如靜陽妃那般嫵媚的漂亮，而是干凈樸素的漂亮，硬要形容起來，就好似上好的白玉里滴了一滴墨汁，白得純，黑得也純。興許是因為氣質(zhì)的緣故，這眸子里好像流過了千萬年的時光，仿佛只那么一瞥，便能看穿一切人、一切事。

    “姚枂嵐?！本氨吽坊腥坏?，“你果真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姚枂嵐作了個揖：“在下姚枂嵐，見過瑾淵王。”

    “你既然要來，又何必派出楚荊卿？”景眳朔仿佛沒聽到先前那番嘲笑的話，嚴(yán)厲地質(zhì)問道。

    姚枂嵐臉上的笑容不減：“王爺?shù)膽?zhàn)書，我是不敢不接的。只是，我暫時還不能將這張臉公之于眾，所以只好出此下策，還請王爺多多擔(dān)待?！?/br>
    景眳朔瞇起瑞鳳，想再問些什么，但是姚枂嵐卻徑自接了下去：“而且，王爺本不必出計逼我出面，反正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br>
    “什么意思？”景眳朔道。

    “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啊——”

    街上突然發(fā)出一陣尖叫，打斷了姚枂嵐的話。兩人均是臉色一變。姚枂嵐奪過景眳朔的帷帽就往自己頭上扣，不由分說地跑了出去。景眳朔也顧不得指責(zé)他一番，足尖一點，就騰躍至半空中。

    目光所落之處，是被人群緊緊包圍住的楚荊卿和北千晗二人。楚荊卿將北千晗護在身后，右手被硬生生地砍了下來，劍也掉在了地上，鮮血不住地向外淌，臉色發(fā)白，但擋在北千晗身前的身軀卻矗立得筆直。景眳朔帶來的十二名黑衣人圍在兩人前面，面對著二十余名小混混模樣的人。

    “什么情況？”景眳朔落到楚荊卿跟前，“千晗，你沒受傷吧？”

    北千晗受驚得不輕，緊緊地從身后抱著楚荊卿，像是在依靠他的庇護，又像是在支撐著他。

    “我無事，”北千晗臉色慘白，說起話來卻并未含糊不清，“救救他?！?/br>
    “我來?！崩淝宓穆曇繇懫穑G卿的身體一下子放松了下來。北千晗支撐不住他，他一下子倒了下去，落到了不那么結(jié)實的臂彎里。

    “你來了。”他氣若游絲地對著眼前被白紗擋住的臉道。

    “嗯?！币啀箤⒊G卿輕輕放到地上，從衣服里掏出一瓶藥，然后從衣袖出撕下長長的布條。

    他將擋住傷口的衣料撕開，小心翼翼地檢查那刀口。

    “如何，還能接回去嗎？”楚荊卿將目光轉(zhuǎn)向那不斷溢出血的開口。

    對他，姚枂嵐從來是直來直往。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對著傷口撒下藥粉?！拔液鼙福G卿。傷口太深，我沒辦法?！?/br>
    楚荊卿忍痛抿起了嘴：“是嘛。你……盡力就好?！?/br>
    姚枂嵐給他綁繃帶的手一滯，額前的黑發(fā)擋住了雙眸：“對不起，荊卿。若不是我今日讓你來……”

    “不，是我的錯，”北千晗跪在楚荊卿面前，眼淚漱漱地流下，“如果不是為了幫我擋那一刀……”

    “噓?！币啀勾蚝昧私Y(jié)，對北千晗搖了搖頭，“他失血過多，暫時暈過去了?！?/br>
    北千晗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可有性命之憂？”

    姚枂嵐淺淺地勾了勾嘴角：“他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會讓他有事的?！?/br>
    姚枂嵐安置好楚荊卿，便抬起頭看向站到了黑衣人之前的景眳朔，目光漸漸凌厲起來。

    我可不知道，靜陽城里，何時出現(xiàn)了能做出此番惡行的小混混啊。

    ☆、第5章 密令

    “方才發(fā)生了什么？”景眳朔一邊與眼前的敵人對峙著，一邊詢問身旁的黑衣人。

    “是?！焙谝氯舜鸬?，“說來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趁著楚公子去一旁的小攤給大小姐買東西，那紫衣男子上前調(diào)戲，遭到拒絕后竟立即出刀想要傷害大小姐。幸得楚公子及時趕回，用胳膊接下了這一刀?！?/br>
    “哼?！本氨吽钒纬鰺o痕劍，“這么說來，調(diào)戲是借口，諸位一開始便是以傷害千晗或者楚荊卿為目標(biāo)的吧?！?/br>
    姚枂嵐在一旁聽了，頻頻點頭。哪有人調(diào)戲不成立即動手傷人？若是想動刀，也應(yīng)該是用刀逼迫北千晗順從才對吧？

    “姚……”景眳朔回頭，本想直呼姚枂嵐全名，也不知那根神經(jīng)搭錯了，忽然念及此人先前說過不能在公眾面前露臉，就改了口，“姚姚，你先和我的幾位部下帶著楚荊卿和千晗回去?！?/br>
    這個稱呼一出口，兩人俱是一陣惡寒。

    “好?！币啀贡еG卿站了起來，在幾位黑衣人的護衛(wèi)下從這是非之地離開。

    “好了。諸位兄臺，”景眳朔抬起手，劍鋒直指站在中間的紫衣男子，“我乃當(dāng)朝瑾淵王景眳朔，若是賞臉，可否告訴我你們的名姓？”

    絲絲徹骨的寒意從無痕雪白的劍身向外擴散，本應(yīng)嬌媚的瑞鳳眼此時全然不見輕佻的神色。景眳朔的語氣雖然與平時無異，但周圍的黑衣人都可以感受得到，他是動了真火。

    聽到他的名號，圍觀的群眾里發(fā)出了些許雜音。一位黑衣人上前一步解釋道：“主公，這是靜陽城首屈一指的張家的少公子?！?/br>
    “王爺?！弊弦履凶由砗笞叱鲆晃焕羡?，“少爺不知道那幾位是王爺?shù)摹彼遄昧艘幌掠迷~，才道，“親友，才魯莽出手，還請王爺見諒?！?/br>
    “魯莽？”景眳朔氣極反笑，“我方才已經(jīng)說過了，你們是有備而來。說，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語音剛落，也不等對方回答，便立即出手，無痕劍直逼張紫衣面門。老叟一驚，側(cè)挪數(shù)步，推開張紫衣，打算硬接下這一招。

    誰知景眳朔根本沒有傷害這老叟的意思，似乎只是一心向著張紫衣。劍尖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在老叟眼前華麗地打了個旋，轉(zhuǎn)向張紫衣的所在之處。

    景眳朔用劍，并不符合任一套劍法。當(dāng)初他承皇命學(xué)劍，卻發(fā)現(xiàn)宮中所授劍法不盡人意。貴族子弟學(xué)的劍法，招式花俏，只能用于顯擺炫耀；營里士兵學(xué)的劍法，千篇一律，大概只對敵方小卒有用。于是就自己揣摩著，時不時溜出王府去和別人比試比試，又偶爾去觀看觀看大師的切磋，久而久之，便有了獨屬于自己的一套劍法。如此一來，其用劍之刁鉆，自是不必過多的言說。

    然而，那老叟卻不知從哪拿出了兩顆石子，朝無痕彈去，竟是恰好將無痕打偏了原有的軌跡，只輕輕削下了張紫衣的幾綹頭發(fā)。張紫衣逃過一劫，連連向后退出了許多，漸漸脫離了景眳朔的攻擊范圍。

    景眳朔大吃一驚，劍勢也跟著一緩：“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