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霸天下_分節(jié)閱讀_78
“我不相信誓言!”玥回過頭沖我微微一笑。平靜而又深邃的黑瞳中似有火光掠過。 “不過不收他的原因不在這里。我這次只是來陪你散心的,不想給自己增加任何麻煩。況且我對墨子的功效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打算讓我手底下的人學會投機取巧。至于你們幾個……有我在,還用不著什么墨子!” 看來是沒辦法了。轉(zhuǎn)過頭,我輕輕嘆息。唇角卻控制不住的彎出向上的弧度。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主人?!币慌缘募o纓堅定的開口。尚嫌稚嫩的身體略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怒氣。臉色比之方才更加鄭重。 “主人若不想見到紀纓,盡可以將我賣掉或殺掉。不過固族人的諾言一定要遵守。主人可以隨意處置紀纓,但不能令紀纓玷污我族的榮耀?!?/br> “無聊!”玥譏誚的輕笑,轉(zhuǎn)身就走。 “請等等!”紀纓迅速割破了腕脈,以拇指沾血反手在自己的前額抹上一道血痕。 這是血毒之誓! “喂,你可想清楚了,別亂來!”我看出他的打算不禁被他嚇了一跳,一把將表現(xiàn)得十分冷漠的玥拉住。這血毒之誓是每一個固族人一生只能用一次的忠誠之誓,最是緊要不過。若得不到主人的認可,紀纓這條小命今天就算是交待了。 “……以纓為名,以紀為姓。血脈中流淌著固族榮耀的靈魂,在祖先的見證下,用忠誠之血立下誓約……” 復雜的誓約在耳畔響起,眼見已不能阻止。 “為什么認定他做你的主人?”我肅然問道。固族雖然以守信著稱,但也不必做到這個程度。 “第一,固族的諾言不能反悔。第二,主人敢救紀纓一定不怕黃二爺?shù)膭萘?。我跟在身旁也不會害到主人。第三,……紀纓若真是墨子就會成為許多人爭搶的對象。對此紀纓毫無抵抗的能力。jiejie曾對我說過,如果紀纓這副身體注定要為人所用,她希望紀纓能自己選擇它的歸屬?!奔o纓尚未變聲的嗓音堅定而清晰的敘述。奇怪的是,自他念出誓約的第一個音節(jié)開始,紀纓手腕上的血口竟絲毫沒有凝固的跡象。鮮紅的血液持續(xù)不斷的流失著,他的臉色開始發(fā)白。 “一個不到十二歲的孩子能想這么多,你還真讓人刮目相看?!鲍h冷冷的說道。 盡管血毒之誓的制約力極大,但我知道玥仍不信他。換作平日,我定然不會插手。只是今天……我突然有些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玥,留下他好嗎?”我輕聲道。 玥詫異的瞥了我一眼,邪氣的笑道:“夜心軟了么?” 我微笑著搖頭,道:“今天特殊!” 玥聞言一愣,隨即眸光便漸漸柔和下來。 “我知道了?!彼麩o奈的輕嘆。拇指指甲在中指指尖上一刺一劃。彈指間,一滴血珠便震到了紀纓的傷口之上。紀纓的身軀一顫,低低的呻吟聲中,那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最后只剩下一顆綠豆大小的血痣。 “跟著我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毖局耐瓿芍螅h對紀纓的態(tài)度依舊冷淡。 “你先以我交給你的指刀為憑,自己想辦法躲過追捕,去這個地方求見一個叫凌玄的人。然后一切聽從他的安排。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就根本不配叫我主人?!闭f著,玥隨意的撕下一幅衣擺,沾著紀纓身上的血色寫了幾個字交給他。 “夜,我們走吧。”玥拉了我便轉(zhuǎn)身離開。 “找到那個凌玄便能留在主人身邊了么?紀纓還不知道主人的名字呢?!奔o纓跪在原地急忙揚聲問道。 “等你表現(xiàn)得足夠有用的時候,自然會見到我。我叫零!”玥頭也沒回的開口。 “就這么走了么?”我也沒有回頭,只是壓低了聲音笑道。 玥向天翻了個白眼,悶聲道:“我準備先讓玄部探探這小子的底。等沒問題了再讓嗣部測測他的潛質(zhì)。若當真是個值得培養(yǎng)的,我也不會吝嗇。不過夜你最好不要再幫他說話了,我會感覺很困擾。那小子……哼!”玥越說表情越是猙獰,我的笑意卻不禁越來越濃。原來他的在意竟比醇酒更能讓人沉醉。 “好!”我低低的笑著,一絲甜熱自心頭泛起。 “還有……”玥忽然湊到我耳畔輕聲呻吟道:“夜也別再笑得這般惑人,看得我快忍不住想立刻將你拖回去……唔!” “閉嘴!”我大感狼狽,慌忙捂上他的唇低喝。待發(fā)現(xiàn)玥的黑瞳中充滿了笑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撲壓在他懷中的舉動看來實在有些曖昧。我的耳根瞬間熱辣。但沒等我縮手,玥就將其抓下,牢牢捏在了掌心。 “快走吧。你我雖然不懼官兵的緝拿,但若被他們撞上可就沒的玩了?!?/br> 沒等我想好該不該掙扎,玥已飛快的將我拖走。就這么任他擺布么?我認真的思考著。被他調(diào)侃過的笑紋再次緩緩的爬上眉梢。 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于是我便任由他拖著我四處流竄。東市的攤檔、南市的雜耍,城墻腳下斗蟲、茶館里聽書…… 在他口中,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市井小民的生活,全都真實而又生動的展現(xiàn)在我面前。我聽得出玥正借著閑聊告訴我一些君王之道。這當然是件好事,但卻不代表接下來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 “夜……有件事我想你有權(quán)力知道?!鲍h原本探入懷中的手忽然抽出,一把摟住我的肩低聲說道。 “什么事?”雖然身體的僵硬大部分是因為他的貼近,但玥古怪的神色讓我緊張起來也是不爭的事實。 “在此之前我想確認一下,夜的身上除了這身衣服還帶沒帶別的東西?”玥肅然問道。 “廢話!”我大羞。甩開他的手,狠狠的一眼便瞪了過去?!半y道你還……哼!”后面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只得不甘的哼了一聲。 “那就有點麻煩了?!鲍h抓了抓頭發(fā),嘿嘿的干笑了起來。“我把錢袋扔給紀纓的時候好像太痛快了些?!?/br> “什么意思?”我茫然。微一轉(zhuǎn)念,眼睛驀然瞪大?!澳悴粫钦f……” 玥鄭重的點頭,道:“扔給他之前,我忘記拿一點銀兩出來了。平日練習暗器準頭和手指靈活度所用的銅板也只剩下四、五枚,連這壺茶的錢都不夠?!?/br> “那……要怎么辦?”我怔愣的開口。平日這些銀錢之類的小事自然有侍從辦理。生平從未遇見過這種問題的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解決。 “夜的功夫還沒有荒廢吧?”玥突然笑了。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那笑容邪氣得讓人冒冷汗。 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我如實回答道:“荒廢還不至于。不過我對敵的經(jīng)驗太少,當真與人動手可能會很糟糕?!?/br> “不用和人動手,夜只要會跑就行了。”玥的笑愈發(fā)燦爛。 “跑?咦,跑?!”我目瞪口呆。 “對,就是跑!”玥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飛快的向門外跑去。 “喂……站住!你們還沒給錢!喂!抓住他!……他媽的……”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是跟著緊拉著我的玥發(fā)足狂奔,將呼喝和咒罵遠遠的拋在身后。 一路跑出城外,在城南的小溪邊停了下來。 “累不累?”看著我緊促的喘息,玥的笑容十分志得意滿。 “玥你居然拉著我逃走!”等不及調(diào)勻呼吸,我便難以致信的開口。 玥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輕扣著我的下頜理直氣壯的說道“夜,我再教你個乖。你我方才這種行為就叫做吃霸王餐。” “但……但是,你我本就用不著……總之,應該還有其他解決問題的方法吧?”玥貼得極近的呼吸攪亂了我的思緒。但我怎么也不能想像玄武國的君王和攝政王落荒而逃的原因竟然會是在自己的都城吃飯不給錢。倘若此事讓旁人知曉,玄武國的臉面豈非都讓我們給丟盡了? “可是,這樣很有趣不是嗎?”玥輕輕的挑眉,笑得狡黠而又邪魅。 有趣?有趣么?好像……真的…… “呵……呵呵……哈哈……”低笑聲溜出喉嚨,與玥的笑意相互共鳴、逐漸壯大。原本在心頭千兜百轉(zhuǎn)直至郁結(jié)的心思,在我和玥肆意的笑聲中忽然為之一暢。 閉上眼,我傾聽著溪水流淌時吟唱的歌聲。自他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逐漸流遍全身,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玥!”我輕喚。微微側(cè)目。 “嗯?”他挑眉。毫無顧忌的伸開手臂,幫我承擔著我的重量。我笑了,干脆將全部體重都交了過去,就像數(shù)年前在斷崖上的時候。但我知道,這一次他一定能接住我。 “沒事,只是覺得……真好!”我笑著,用玥最喜歡的表情。 有你在身邊,真好! 溪水的波光在玥凝視我的眼瞳中跳躍,然后他單純到只剩下淡淡喜悅的笑容便柔和的蕩開。 “是啊,……真好!”他說。 番外 昊天 “昊天,該你了?!逼灞P對面一手拈著棋子一手托著酒杯的人笑得云淡風輕,可為什么我這么想沖他俊美之極的臉狠狠揍上一拳呢? “該死的,又是陷阱!零你是什么時候就算到我要下在這里的?”強行抑制住抽搐的嘴角,我咬牙道。 “咦?難道昊天沒看出來么?沒關系,認輸?shù)脑捨荫R上就幫你回憶?!绷憔従徰鲱^將杯中酒飲盡,斜睨的視線里裝滿了促狹。 “鬼才要認輸!”我惡狠狠的開口,心頭卻抑制不住的掠過一陣火熱。內(nèi)心深處再一次懊惱的大叫,我怎么會讓他激得答應那種賭注的? “我可是教過你怎么樣贏我,是你自己不愿照做就是了。”把玩著掌心的空杯,零笑得曖昧之極。 “少廢話!”我不禁怒道:“你叫我下棋的時候脫……哼!那跟直接認輸有什么區(qū)別?”險些又讓他哄得說出那些瘋話。但就算沒說出口,我現(xiàn)在的樣子依然取悅了他。 “怎么會沒區(qū)別?”零那家伙放聲大笑。而后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輸了,我能做的事會更多。我可以……” “零!”我急忙大喝一聲,打斷他忽然變得低魅惑人的嗓音。只是雙頰上的熱辣讓我無法掩飾我那剎那間的窘迫。 “我的昊天難道……”正在這時,屋外傳來的腳步聲讓零立刻停止了調(diào)侃。也讓我松了一口氣。 “是元西么?”零揚聲道。 “是,主子?!痹鲓A雜著淡淡愉悅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赤烈有事要求見主子,主子要見么?” 好機會!我不等零回答,飛快的伸手將棋局拂亂,道:“看來這盤棋下不完了。我們以后再下……”話沒說完便急匆匆的沖出了房間,根本不敢再看零裝滿了邪氣笑容的黑瞳。 “昊天大哥下棋又輸了么?”元西笑嘻嘻的倚在門口說道。 “誰說的?”我尷尬的瞪起眼。腳下一錯,閃身便出了院落。 即便是離開了零的視線,我依然平息不了胸內(nèi)隱約的燥熱。一轉(zhuǎn)身,我干脆縱身躍上莊后那棵高大的櫟樹。 今天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手指壓在舌前打了個呼哨,將青衣樓的近衛(wèi)全數(shù)撤掉。我略扯開衣襟。倚靠著樹干,隔著層層疊疊的枝葉仰望天空。春天微涼的風,夾雜著淡淡的花草香氣撲面而來。這似曾相識的氣息讓我的心神一陣恍惚。剎那間,一股令人厭惡的感覺襲上心頭。 若玉死的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好天氣。 摘下一片樹葉咬在口中,我將雙手枕在頭后,閉上眼細細咀嚼。淡淡的苦澀滋味在舌根蔓延開來,就好像腦中突然涌出的記憶。 這真的很奇怪!我不禁苦笑。我以為當時的傷勢早已經(jīng)痊愈,不會再痛。卻原來我并沒有全然忘記那個曾經(jīng)如花般嬌艷的女人。 最初遇到若玉的時候,她還是一個給紅裳苑里的姑娘梳頭的小丫頭。而我正在接受成為凌奴的訓練。 訓練無疑是艱苦的。只不過別人都可以嫌苦,我卻不行。因為對我來說,這不僅僅是場訓練,還是我的命!而失敗就意味著死亡。我至今仍清楚的記得凌法曾對我說的話。 “昊天,你記住。無論是怎樣的訓練你都必須成為最好的一個。否則我就殺了你!” 凌法那個老家伙當然是認真的,但我卻不能怨他苛刻。因為我,昊天,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滅世之妖。他肯給我活的機會已經(jīng)算是仁慈了??尚Φ氖?,我之所以成為滅世之妖,僅僅是由于我有一雙與旁人不同的眼睛,一雙金色的妖魔之眼。 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訓練單獨交給了凌嗣負責。等到集體測試或是出任務的時候,凌嗣會讓我服下一種芡基草制成的藥劑,借以改變我的瞳色。那東西的效果遠遠比不上赤家的易容丹。不但會讓人感到肌rou抽痛,藥力持續(xù)期間,服藥人的功力也會相應被削弱約莫兩成。所以后來當零得到赤家易容丹的時候,我對那玩意的接受度才會高得讓零驚訝。殊不知即使是比那差得多的東西,我也是吃慣了的。 芡基草壓制功力的負作用,讓我在對上其他接受凌奴訓練的人的時候毫無優(yōu)勢可言。每一次例行比試的勝利幾乎都是我用性命拼回來的。因為他們可以輸,而我不行。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狠!我可以硬生生挨上一刀換取一次進攻機會,他們卻不肯讓自己與我同時受傷。哪怕那傷比我輕得多也是一樣。所以勝利者一直都是我。這樣的比試并不能說是公平的,但我卻無可奈何。凌嗣曾嚴重警告過我,青衣樓不可能為我這個妖孽與整個天下作對。所以除了暗八部的首領之外,一旦有人知道了我滅世之妖的身份,要么我殺掉所有知情者,要么就由八部首領出手殺掉我。是啊,聽起來很好笑對不對?全天下的人都想要我死。而當時的我,不過是個年僅十一歲的孩子。 那一年,若玉十四歲…… 十四歲對于女子來說正是如花蕾般的年紀,可我看到她的時候,若玉卻只是一朵俯臥在后巷垃圾堆里的殘花。襤褸的衣衫和肢體上遍布的青紫傷痕讓她看起來破敗不堪,但她并沒有死。至少在看到我的時候,她還能艱難的向我伸出一只手。 之所以會遇到她是因為我正為了一項麻煩的任務而被人狙殺。任務本身并不麻煩,但已經(jīng)不止一次有人在任務中故意給我制造困難。顯然凌嗣的單獨訓練和我平時表現(xiàn)出的孤傲狠辣讓許多人看不順眼。可誰又知道,我做這一切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任務中受的傷再加上芡基草的毒,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痛得就像是要一塊塊碎裂開來。我很清楚除了以我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回到凌嗣身邊之外,這種糟到不能再糟的狀況絕對不適合做其他任何事。但我還是鬼使神差般在她身邊停下了腳步?;蛟S是那雙死死瞪著我的眼睛中強烈的求生欲望讓我想到了我自己。 明明知道絕不會有人認同我的存在,卻還要抱著微薄的希望掙扎著活下去的自己,在別人眼中也該是這么狼狽而又可悲的模樣吧?我其實很想笑,只可惜臉上的肌rou僵硬得扯不出一絲笑容應有的紋路。 不管怎么說,那一刻我決定帶走她。 等到將她安置妥當,我已是遍身的冷汗?,F(xiàn)在回憶起來,恐怕大多數(shù)都是緊張和恐懼造成的。在那種情況下帶走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當時的我實在是猖狂了些。幸好我并未因此而喪命。 “叫什么?”見她睜開雙眼,我簡單的問道。